秦大直笑:“我怕多了得飞你身上去,阿舒不像我们小时候磋磨惯了,脸上留点什么印子可就不好了?” 柳舒便瞪她:“你总得让我做来,才知道会不会,快些快些。” 秦大还待说什么,秦福笑嘻嘻地把新的一筐麦子挑过来,打趣道:“二哥在家连嫂子的话也不听么?嫂子乐意学,你应了就是呗,是吧嫂子?” 他拿手肘敲了秦大几下,秦姑娘只好满满地装上一撮箕,答:“那你把风车转起来,这次我不放水,秦福怎么添,我就怎么添,可好?” 柳姑娘自是欢欣鼓舞地将把手转起来,拉得风车呜呜响,至于其结果,便是厨房锅里少了两桶水。 柳舒给那些乱蓬蓬的灰尘搞得浑身不得劲,秦大顾着乐,也没忘记把水提到她房间里,还给拿了前两天卿婶新晒的丝瓜瓤,让她好好洗干净。 柳姑娘拒不承认自己经验不足,只说哪日再去地里打上七八个滚,她定然不会如今日这般不堪,秦大笑道:“不错,哪日出去的时候,将秦秦也带上,你俩一道打滚去。” 柳舒呸了她一声,将她撵了出去。 秦福正在坝子上候着,见秦大出来,直笑,道:“二哥娶了媳妇儿真像变了个人,往常那些嚷着要嫁你的姑娘,若是见了二哥这般模样,背地里定是酸死嫂子了。” 秦大看他一眼:“你又是从哪儿听的这些闲话?” “这可不是闲话,这是我娘说的,她手眼通天,谁家狗生了几个崽,公的母的都清楚,这些还能不知道?” 秦大走到风车旁,忽地想起一事,小心把要去挑麦秦福叫住:“秦福,秦福,过来,我跟你……我跟你说个事儿……” 他俩在外面折腾什么,柳姑娘是一概不知,她洗完澡,见着日头渐高,也来不及再去瞧瞧秦大,出房门时往外看了一眼,就急匆匆跑进厨房去。 今天要做的是一道手撕包菜。 包菜在花庙村还是新鲜货,前些年朝廷开海运,二下西洋给带回来的,花庙村的人不知怎么种这个,还是秦卜开了点地,跟着朝廷师夷长技之策跑,府公为此赏了他不少钱,秦卜赚了这笔钱就不管,这包菜倒是跑进了花庙村众人的地里。 新摘回的包菜还算干净,打清水洗干净外皮,切掉根,对半劈成两半,让它们趴在案板上,用刀背拍两下,如此才能将紧紧裹在一起的菜叶拍散,方便用手撕成小块。 拍好的包菜用手撕成小块,这其中亦有一些小讲究,它那带茎的根部厚,炒时不容易熟,便得撕得小些,叶子轻薄,随意撕开即可。 姜切片,葱切段,蒜拍扁,干辣椒四五个切成两半。 热锅,里面加上猪肉,待到猪油融化,发热,冒香气,将切好的佐料丢进去,再抓一把花椒,爆香,丢进包菜。 炒包菜须得大火猛炒,这样随意翻炒两下就能出锅,若是炒得久了,包菜里的水分都滲出来,不仅会让菜叶变得绵软发涩,菜梗带苦,还会冲淡调料味道,让整盘菜都变得寡淡无味。 包菜炒两下,看见菜叶的绿色发亮变色,便加酱油、盐巴,翻炒均匀,见着菜发软,再添一勺醋,拌上,即可起锅。 这菜得趁热吃,放不得夜,过不得午,放软了同样失了味儿,没法吃。 她这边做好饭,秦大已经从外面回来了,她今天没去田里,仍旧是在院子里脱了外面干活的衣服,才进屋里来。 柳舒一会儿没见她,觉得秦大好像放下些什么事儿一样,心情开心得很,脸上带着笑,于是她也不去盛饭,绕着秦大转了两圈,左瞧右看,直把个秦姑娘看得满头雾水,她俩你绕我转,我跟你转的绕了好一会儿,秦大终于是伸手把她按住,笑道:“怎么了,阿舒?我身上衣裳哪里破了,还是脸上沾什么东西了?你直说就好,这是做什么?” “衣裳还好着,脸虽晒黑了些,倒也没沾什么脏东西,”柳舒看着她,“快说,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般高兴?” “我同秦福说了些事,”秦大拉着她坐下,“到时便告诉你?左右现在还没定下,不好说,万一不成,岂不是说话不算?” 柳舒虽念着“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到底也是没再问,左猜右想地等着,一端起饭碗来便全数抛在了脑后。 她俩吃过饭,秦大歇会儿仍去忙,柳姑娘深感日子过得太舒坦,着实是“心宽体胖”,每每下午睡醒,总要带着秦秦往河边去转一转,看看水田,逛逛林子,也不走远,溜达两圈,放秦秦吃会草,自己又回来,准备晚饭。 这散步有没有用不说,至少花庙村田里有几条路,柳姑娘是能分清了,还知道水渠边长的是稻苗而非韭菜,玉米抽了条,麦田里剩下一堆麦茬,青蛙开始乱叫,秦大养在水田里的那些稻花鱼还小得基本上瞧不见,也不知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柳姑娘溜达完回来,晚饭时便念叨,秦大一边听一边想,再告诉她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草什么可以吃,什么能治病,田里种的庄稼会结出什么果,河里靠田坎边的岸上,过阵子就能下去掏螃蟹,捞河虾,这些小东西个头不大,没几两肉,纯是吃个鲜。 她俩吃完,就在小院里躺着聊天。 秦大最近忙,纵然每天都要擦洗,出门做活时也穿着外衣,到底觉得没洗干净,不想上床睡觉,加之天气热起来,房间里睡不住,便把提前洗好的竹棍凉席搬出来,两根长凳一架,熏一点药草驱蚊子,晚上睡在院子里。 柳舒本不是怕热的,只是瞧见秦姑娘这样睡,自己也抱着被子跑了出来,她俩在院子里搭了两铺床,连着七八日没下雨,尽都头对头睡在外边。 今个是下弦月,这会儿还没升上中空,天上繁星密布,夜里偶还有些风刮进来,她俩又睡在井边,更觉凉爽宜人,柳舒裹着被子躺着,秦大肚子上搭了件外衣。 往日这会儿,秦大已经困得睡过去,今天不知为何,柳舒还能听见她在另一边翻来覆去,正要问时,秦大却先开了口。 “阿舒,你睡了么?” “还没。” 秦姑娘好似睡在火盆上,折腾得凉席吱呀响,柳舒见她没了下文,索性爬起来,转过去趴着看她,谁成想秦大正巧也扭过来,瞧见她,慌慌张张地缩了回去,盘腿坐起来。 “快说,说完我得睡觉去了,你听,秦秦都睡了,过会儿大黄都不叫唤了。” 柳舒催着她,本想说两句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扭扭捏捏”,只是她家秦姑娘确实不是什么大丈夫,别瞧现在好像是一副爽利样子,若是真当个姑娘家养大,她这般性子,路上碰见个生人打招呼,只怕都要蹦起来三尺高,一溜烟地窜回窝里去。 “大后天婶子她们到镇上去,你那时候要回去么?” 柳舒直觉她方才想说的并不是这儿,只不过秦姑娘就像那田里的泥鳅,你不理她,她自己还冒头出来溜达,你真要去逮,她就怎么也不能出来了,她顺着话问道:“大概是?阿安也要同我一起回去见见爹娘?” 秦大险些从凉席那头翻下去,脑袋一摇:“没有,没有,家里可离不得人,事情忙着……那你要出去,我得送你到镇上。” “我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再说了,还有婶子一起呢,总不会吃亏,你何苦颠来倒去跑这一趟?” 秦大含含糊糊地应着:“反正我也要去买些东西的。” 柳舒在那儿左瞧右看,只恨今夜偏生没什么月亮,看不清秦大脸上什么表情,好让她来调笑一二,于是道:“难不成……阿安是怕我跑了?” “你要走不是早走了?”秦大这会儿倒有些无奈,“好啦,睡吧。” 秦大说完,就往凉席上一躺,绑发的布条扑在柳舒脸上,柳姑娘很是扯了一把,念叨着:“还不是你把我叫起来的。”亦是躺了回去。 月色渐高,她二人今日都好生折腾了一番,很快就熟睡过去。
第二十六章 花生 回——娘——家—— 忙过收麦插秧,跨过芒种便快到端午。 家里厨房这几天又是秦姑娘接手,柳舒管了墩子的活儿,每天将想吃的切好放着,等着秦大来做。 秦卜请了五六个好手在他家收麦,待到时节一过,秦大便去问了一番价格。她家池塘很些年没清淤了,里面是个什么模样也浑不清楚,只是水色看着不大好,一入夏杂草长得多。好好的家因着池塘有些荒废,看起来破败,怎么也不是个道理。往年没人同她讲,她自己也因着这两年事多,给放在一边,自打柳舒来了家里,卿婶明里暗里说过好几次,她也记在心上。 那几个人里,只有三个家里离得近的,愿意留下来帮工,价钱要得也不高,秦大管吃,住是他们自己带了被褥,向来睡在村口小庙里。 柳姑娘何曾做过这么多人的饭菜?这几天来了劲,早上吃了早,牵着秦秦往河边转一圈,回来就哼哧哼哧忙,若是一切顺利,早早地收拾好了,就跑到池塘边去看他们清淤。 水是从水渠边上打了个口子引出去的,可她家地势本来就不高,这样放完还剩下一半。村里是有水车,不过那水车靠河修着,搬也搬不过来。秦卜家里有个小的,秦大说去借来一用,大不了给他些租费,只是左一个柳舒不同意,右一个卿婶呸个不停,最后还是秦福去跑了一趟。 秦卜自然是不肯借,不仅不肯借,还将上门去的秦福好一阵阴阳怪气,气得秦福夜里把他家豇豆薅了一半。婶子嘴巴上骂着“偷鸡摸狗的混账东西”,手上麻溜地做成了泡豇豆腌进自家和秦大家的菜缸里。 既是没了水车,只得人来挑。秦福自是不必说,欢欢喜喜过来帮忙,有住得近的几个兄弟叔伯,这会儿得空也时常来帮手。池塘现下水少,盆里桶里总有捞上鱼的时候,秦大也不吝着,谁捞着谁拿走便是,她就留了十来条鱼苗,养在院子水缸里。 柳舒今天放完牛回来看,池塘里已经在掏淤了,塘底的泥沉积多年,味儿大得慌,又得将底下整个翻出来,更是熏得不行。秦大见柳舒来,忙掏了块帕子给她,自己接了牛绳,撵着柳姑娘从前门回去。 她自是好心,耐不住家里那位是个心大的,柳舒从前门回去,又从后院里窜了出来,厨房也不去了,扒着她往河里探头探脑的看。 那些堆出来的泥都扔在了果园靠岸这边,鸡们都跑到那附近去刨吃的。还有些装筐的,是要挑到田里去当肥土用。秦大见柳舒看一会,就躲到她后面去,脑袋摁在她背上吸气,然后又憋着气钻出来看,实在不忍她这么折腾,将柳姑娘往家里推,让秦福看着些,自己也牵牛进去。 她既然回来,柳姑娘便也不往外跑,只又看了两眼,问:“阿安,你不是说我们家池塘里黄鳝多吗?我怎么一只也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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