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肯退让,冷声道:“那就如法炮制,找具差不多的尸体……” “梁季不是傻子。”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这里。” 许浮生慌张地仰头看向父王,央求般的眼神希望,他答应这人。 “即便能逃出这里,梁季也绝不会放弃搜查我们的踪迹,到时候能躲到哪里去?其余两国?他们巴不得所谓的前朝正统早早灭亡,让他们位置更名正言顺些。” 许浮生从未见过父皇如此说话,与之相似却更苍白颓唐的面容,写满了看尽事实的无可奈何。 他惨笑一声,继续:“你可别说你的后山,不然我会笑你的。” 对面的人捏紧刀柄,绷紧的脊背一下子弯曲下去。 他们都是聪明人,早在这事发生时就想到了这一幕,只是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反倒这个是将死的人看得开。 “行了,不用扯下面具就知道你在摆你那个臭脸,能让浮生活下来,我已经很开心了,”他摆了摆手,假装轻松的面色一下子又压抑了下来,另一只手抓住旁边的妻子。 许浮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颤抖,于是她抓紧了父王的衣袖,像是之前她缠着父亲要去买糖一样,带着不依不饶的娇蛮劲,刚准备开口哀求。 对方却扯开她的手,沉声嘱咐:“父王知道你聪明,这次不能再胡闹了,乖乖和他们走。” 尚未张开的眼眸带着稚嫩,红瞳覆上水光,她想求着父王一起走,却听见对方说:“不许哭,不要胡闹,你要好好的。” 这是父王第一次如此严肃地和她说话。 于是格外早慧的孩子止住了哭腔。 ——轰隆隆! 紫色电光席卷了密闭的空间,Omega无意识收紧的手如同痛苦刑罚,几乎将对方的指骨捏碎。 江辞卿既不阻拦也不出声,好似忍疼的人不是自己,反倒越发回握住对方,掌心下的腰肢纤细薄软,像是轻轻一捏就会折断的花茎,她小心翼翼将对方拥紧自己怀里。 雨越下越大了,噼里啪啦地往下砸,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花儿折损在今夜,江辞卿无心去管,心知怀里的这朵才是她唯一需要在意的。 肩膀传来微凉的潮湿,江辞卿装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轻拍着对方脊背,表示安慰。 直到许浮生从煎熬的回忆中挣脱,将这一页回忆重新埋在时间深处。 她们都明白,有一些伤口,它不会随着时间,变成你今后的荣耀或者酒后谈资,它只会在深夜撕裂、流脓,让你清醒的知道,你从未改变,仍是那个无力反抗的弱小废物。 她们挤在一张有着繁琐雕花的宽大木床上,明明身后有那么大的空间,却只敢挤在狭小空间里,像两只互相舔伤的小兽相互依靠。 忽然意识到自己太用力的Omega急忙松开手,却被江辞卿紧紧抓住,牢牢放在掌心。 嘴笨的Alpha不会说甜蜜语言,只能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在她身边。 “阿辞……”许浮生莫名低喃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意义,连自个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叫她,就是觉得应该叫就叫了。 “许浮生,”对方如此回应,声音温和,用她惯用的称呼,一字一句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于是不停下坠的许浮生觉得自己被一张大网稳稳接住了。 剩下的话,许浮生没有太过详细,寥寥几语便已说尽,比如她被那个黑衣人抱着、被其他人拥护着逃离都城。 那个人说自己不能离开都城太久,说许浮生的银发红瞳是最显眼的靶子,其余两国容不下她,只能让身边护卫一路护着她,逃到蛮荒之地里,然后护着她长大。 江辞卿有心打岔,让她从回忆里分神,略带疑惑问道:“你说的黑发黑瞳的人就是她吗?” 许浮生点了点头,解释:“她抱着我离开的时候,无意露出几缕黑色发丝。” “南梁……黑发黑瞳……”江辞卿皱了皱眉。 黑发黑瞳在南梁不算常见,而且许浮生说那人仅带百人就能突破皇室暗卫的包围前,救走许浮生,说明实力极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临时散聚集起来的人,应该是有深厚底蕴的家族,据她所知,南梁能有这个实力的贵族世家,只有她江家是黑发黑瞳…… 真相浮现眼前,她忍不住诧异开口:“是阿娘?!” 怪不得、怪不得阿娘会对此事如此熟悉。 江辞卿恍然大悟,甚至想到更远处,江李两家潜伏至今,明明与楚湘王熟识却故意划清界限…… 她眨了眨眼,低头看向对方。 漂亮的桃花眼染上薄红,覆上了屋外轰然落下的雨雾,像飘零在其中的单薄花瓣。 于是小狗叼住了这片花瓣,轻颤的眼睫让她更小心翼翼,企图帮对方避开这场暴戾、不知停歇的雨。 Omega微微扬起的下颚,终于不再强撑着坚强,坦然接受对方的温柔安抚。 于是后面的回忆不再难熬,平淡的语气复述着件件往事。 刚入荒蛮之地的他们不算顺利,低估了这里头的险恶,那会的蛮荒之地远远没有许浮生统治后的稳定,亡命之徒各自组成大大小小的团队,瓜分荒蛮之地仅有安全区域。 许浮生一众人的闯入,就成了所有人都不放心的危险因素,而且他们的装备都太过精良,在物质缺乏的地方,这简直就是一群肥羊入了狼群,偷、抢或是各种下流的手段一股脑地向他们抛来。 而此处连南梁东夏三国都无法插手入内,又何况江、李两家,根本没办法帮他们,甚至连联络都断开,故而许浮生一行人只能孤军奋战。 必不可免的,许浮生他们折损了不少人,但也让那个在父母庇护的小孩快速长大,开始学会如何利用各方势力的矛盾争端,达到保全她们一行人的目的。 她们短暂的休息了几年,甚至在其中夺得一块安全地域,成为荒蛮之地里头比较出名的势力,至少不会再想之前一样,谁都要来咬一口。 直到许浮生分化成顶级Omega,有哪个Alpha能拒绝顶级Omega的魅力?于是争端再起,甚至最后变成了一场蛮荒之地最大的一场混战。 即便是修养、壮大几年的许浮生一行人,也只是这场乱战中的一片飘零落叶,甚至她自个也都准备好献身给某个势力最大的Alpha,以保全其他人。 只是没想到这些混战会导致兽潮爆发,那些所谓强大的势力,在此刻都显得不堪一击,皆淹没在这场无差别的杀戮中,那些个保护许浮生的护卫也无一生还,就连三国捍卫已久的边境都受牵连,以至于后期再难以干涉荒蛮之地的发展。 这场变故既将许浮生变成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也将她推上蛮荒女王的位置。 最后的话语被雨声击落,屋内陷入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交互响起。 被褥被拉扯着往上盖,止不住的春寒从缝隙中往里冒,直到狭小的空间再一次被温热温度覆盖。 江辞卿有很多想问的,可思绪像打了结,既怕贸然开口,导致对方更难过,又不知道应该先问那个好。 她张了张嘴,最后问了一个最紧要的:“你什么时候知道那个人是阿娘?他们告诉你了?” 既已决定全部告知,许浮生很是坦然:“没有,父王在之前嘱咐过,若我分化成Omega就让他们带我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那些往事就无需再和我提起。” “后面……就算我有了复仇的能力,他们也没办法和我说了。” 怪不得阿娘会放心让她孤身赶去荒蛮之地,隐瞒往事,估计是不想让她用这些东西去威胁许浮生,而有江家护卫在,也不会让江辞卿出了什么事,即便没有被标记,也能安全回来,只是阿娘没想到他们全没了…… 江辞卿沉默了一下,想起山中那黝黑的面容,只道:“长杰很想他阿爹。” 对方的声音沉闷,只道:“此事过后,我会安排他们葬回故土。” “好,” 江辞卿未有太多伤感,可能是江家灌输的理念作祟,她扛起江家,也随时可以为他们而死,而其他人也愿意为江家肝脑涂地。 被派出的人那么多年未有消息,他们也早有了心理准备,眼下要考虑的还是如何补偿那些被剩下的血脉。 “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江辞卿又问道,眉头紧锁,脸上很是困惑,不懂这人分明知道了却不肯和她解释。 说起这事,许浮生忍不住心虚几分,眼神游离一瞬,最后又道:“起初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有些猜测,归顺南梁后不断跑人查证,直到后面才敢真正确定下来。” 江辞卿知道此事慎重,倒也没纠结,只道:“那你还那么欺负我……” 许浮生笑起来,盛着盈盈水光的桃花眼多了几分威胁之意,语气依旧温柔得很:“江辞卿,我以为你很清楚背叛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她当然知道,这人最不能容忍身边人是叛徒,江辞卿是唯一一个活到现在的人。 觉得理亏的人咽了咽口水,讪笑道:“我那是、那是事出有因。” 许浮生挑了挑眉梢,当初终于寻到江辞卿消息时,她不是没想过将这人抓回来,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只是后头发现江辞卿与当年黑衣人有关联,故而只在入南梁时,几次试探,江辞卿既装不认识,又倔着脾气…… 向来被追捧惯的Omega,怎么可能不生气炸毛,既骗她标记又跑了三年,现在还摆在这种冷淡姿态,许浮生忍不住咬紧后槽牙,差点没被这人给气死。 后面终于敢肯定江辞卿身份,却又担心江家不再是当年的江家。 实在江辞卿隐藏太好,被刺杀时那寥寥几个护卫,动不动就卧病在床的虚弱,秋猎时的假装无能,还有与梁季装出的叔侄情深,一桩桩一件件摆在上头,自然让许浮生觉得江家是不是就这样放弃当年的事,选择龟缩在竹山中,仍皇室差遣。 后头许浮生与其划清界限,也与此事有关,既怨江家放弃当年之事,不再记得楚湘王府,但也想着随了江辞卿的意愿,与她划清界限,不再让江家掺和在这些事中。 只是许浮生高估了自个的薄情程度,见对方冷淡又忍不住靠近,直到小巷中江辞卿说出当年事,许浮生既慌又惊喜于江家不是放弃了当年的事,而是江辞卿只是一知半解、知道个大概,才有了后面的事。 “阿辞……”许浮生似笑非笑地喊了一声。 江辞卿本能感到危险,眨了眨眼,忍不住退后一寸,呐呐道:“怎么……怎么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会装呢?”熟悉的千回百转语调,尾音上扬,好似在夸奖一般。 江辞卿越发怯弱,语气极虚:“我……我又不清楚以前的事,你又没问。” “你要我怎么问?嗯?” “那……那我明白说啊,”江辞卿耷拉着眉眼,企图为自己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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