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进电梯里,他都没有再说话。 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纯黑的眸子,整个人黑洞洞的。 盛景姩再怎么精明,在盛明朝面前还是道行太浅,偷偷瞥了好几眼,也猜不透她父亲所想,只是心里没什么好的预感。 。 随着天亮,太阳渐渐出来了,病房里被日光晒得暖洋洋的。 鹿昭坐在盛景郁床边,接过了盛景姩没有削完的苹果继续。 刀尖卷过苹果皮,被划破的液泡朝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苹果香气。 盛景郁靠坐在床上,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表情奇怪的看向了鹿昭,在手机里敲道:“我怎么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机械的声音没怎么有感情,可鹿昭手里的刀还是不由得停了一下。 螺旋垂着的苹果皮差一点被划断,接着鹿昭就恢复了自己的平静,轻描淡写的对盛景郁讲道:“因为在你手术前他们要提前拿到我的信息素因子,我要比你还在的开始准备。” 说着,鹿昭手里的苹果便削完了。 她一手将苹果递给盛景郁,又自然的笑道:“你忘了,我是你的解药呀。” 这话是盛景郁的深信不疑,听这便相信的接过了苹果,接着问道:“疼吗?” 愧疚心在作祟,鹿昭不想骗盛景郁太多,坦诚的点了点头:“有些,但我还能接受。” 盛景郁目光毫无掩饰的注视着鹿昭,看她表现出的风轻云淡,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抱歉,把你拉下了水。” 鹿昭唇瓣轻轻的扇动了一下,接着反握住了盛景郁的手,声音带着娇蛮的嗔意:“胡说什么,分明是我主动跳下来的好不好。” 她昂起下巴,看着神色羸弱的盛景郁,在喉咙里藏了半句话没说。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跳下去就算了,还溅了你一身的水花。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在拉扯,鹿昭感觉到她脖颈后的腺体正轻微的跳痛着。 细长的针全部没入进去的疼意模糊又清晰,日光明明,也没个地方逃避。 盛景郁眼睛温吞的弯了弯,接着鹿昭就看到她对自己轻轻张了张嘴巴。 那细长的脖颈微微动着,就好像有什么话要从她喉咙里被讲出来一样。 鹿昭下意识的认为是自己没听看清,看到盛景郁对自己勾手示意,便倾身探了过去。 “啵~” 就在鹿昭将信将疑的靠过去的瞬间,盛景郁的唇贴在了她的脸上。 温软的,潮湿的。 带着淡淡的提子味道,就好像是夏日里藏在冷藏室的软糖。 甜意朝着鼻尖蔓延开来。 鹿昭的脸颊被盛景郁挨着,茫然的瞳子蓦地木了一下。 她是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盛景郁还没有做手术,不会发出声音,怎么可能自己凑近了就能听到她说什么了呢。 她这完完全全是被自己刚才溜神跟盛景郁超好的演技骗到了! 可离自己能真的听到阿郁的声音也不远了吧。 她就快要能够发出声音了,她马上就能重新获得健康了。 鹿昭的心情像是坐了趟过山车,忽上忽下的。 日光折落在她的眼瞳,余光里贴过她脸颊的唇瓣浮着淡淡一层水光。 也不知道她还能被这枚唇采撷几次。 一颗心沉落下去,被强制退潮的海岸线弥漫着久久没有退去的潮湿。 这空荡的病房里寂寥的被消毒水的味道占据,多是惹得人心有不甘。 膝盖抵到床上,盛景郁感觉自己身边沉了一下。 接着她放在身侧的手就被别人再次扣住,鹿昭侧过脸,一下将自己的唇同她的唇印在了一起。 没有被护士叮嘱过清心寡欲,所以这也不算破戒。 盛景郁微张着唇,身高的差距让她被迫抬起了头,气息向下,湿热闯进的顺利。 这一次没有属于第二个人的味道,提子如涟漪般在舌尖上层层推叠来开。 苦艾酒的味道第一次清晰的着落在鹿昭的口腔,苦涩凛冽的,让人迷失。 掌心交扣在一起,很快脊背就浮上来了汗涔涔的热意。 而即使如此,鹿昭也没有探手向前,更没有刻意抚弄。 她不像过去,非要折腾的缺氧了,水声四起了,才肯罢休。 很有分寸的,在察觉到盛景郁腰肢放软的瞬间,她就缓缓的放开了她。 唇瓣轻抵,撵挪着不舍的暧昧。 鹿昭也是这才发现,原来与盛景郁的短促的吻并不能够满足她。 稍稍稳了稳自己的心神,鹿昭这才收回了靠在盛景郁唇上的吻。 她就这样小声贴过盛景郁的耳朵,故意惹她道:“漂亮姐姐好好亲。” 盛景郁心间早就是一阵乱跳,痒意与暧昧同时挠在她的耳廓,她靠在鹿昭怀里,瑟瑟缩了一下,接着抬手对她比划道:“我有点困了。” 那灰银色的瞳子泛着圈红晕,低低垂着,柔软可欺。 困倦来的惹人。 鹿昭没有放肆,扶着她的腰把她放回床上,道:“那就睡一觉吧,好不好?” 盛景郁点点头,接着又勾住了鹿昭的手指,提出了条件:“你坐这里陪着我。” 不知道是盛景郁的潜意识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这个时候Omega对Alpha产生的本能依赖,她就是想要看到鹿昭。 刚刚也是,昨晚也是。 鹿昭现在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掰成两份的跟盛景郁在一起,没有抽开盛景郁勾着自己的手,就这样点头坐下:“当然了,我不会走的,不会的。” 她一遍一遍的重复,说给盛景郁的听,也说给自己听。 不甘心的,不想要面对的,就这样执拗的刻在声音里,似乎想要跟命运硬碰硬的抗一抗。 这一次,暧昧旖旎比往日消失的都要快。 房间重新回到了安静,柔软的枕头上盛景郁朝鹿昭这边微侧着脸,呼吸平稳。 日光带着夏日未散的暖意洒落进房间,撤去心电监护的病房安静如寻常。 长睫如扇,浓密的在盛景郁眼下铺展开,睡下的她眉眼中依旧带着温和,只是越是明显的光,就越衬得她苍白。 鹿昭坐在床侧仔细的替盛景郁拨开脸前的碎发,手指拂过她略凹下的脸颊,心疼不已。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在酒吧的搭讪是不是正确。 可能她不出现,盛景郁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状态,又或者她不出现,盛景郁的状况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时间是不断变化的,谁都不能站到过去看现在。 道理鹿昭都懂,可还是忍不住自责。 还是忍不住替盛景郁想,如果自己不是S级的Alpha,如果自己体质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 忽的,鹿昭手间传来吃疼一下。 她下意识的朝盛景郁那边看去,就见她眉间蹙起,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当中。 那没有血色的唇虚空苍白的挣扎着,喃喃无声的似乎在说着什么。 这场面鹿昭只觉得似曾相识,简直就跟上次初阶考核的时候一样。 所以这次盛景郁也是陷入了同样的噩梦中吗? 她心底的噩梦究竟是什么? 鹿昭轻皱起眉头,一边任凭盛景郁紧抓住她的手,一边抽离出拇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虎口。 一下,一下。 终于鹿昭从盛景郁的嘴型里读出了两句话。 ——“妈妈。” ——“不要。” 那是盛景郁这辈子都躲不过去的梦魇。 亲眼看到母亲死亡的样子,看着她最喜爱的皮球沾满母亲的鲜血,又重新滚到她的脚下。 此后她看到任何这种东西都会想到夏末初秋的那个寂静无人下午,都会想到鲜血蔓延的地毯,都会想到被病魔折磨吞噬的恐怖与麻木。 而她跟盛景郁,又有那个人会成为她的母亲呢? 被病变的腺体折磨,被反复的痛苦折磨,被无望的未来折磨。 她不能接受盛景郁这样。 盛景郁就能接受得了她这样吗? 人们在推开一扇门前,总是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可以经受。 而盛景郁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血腥的鲜血染满了盛景郁九岁往后的人生。 这次也要让她第二次,以同样的原因送走自己珍视的人吗? 鹿昭侥幸的想兴许自己能撑得下去,她经历的糟糕事情多了去了。 可腐烂远比死亡更让人难以接受,它时时刻刻的都在提醒那个人,是她造成了这一切。 进也不是,退也不想。 鹿昭神色前所未有的黯淡,她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漆黑笼罩过她,甚至让她看不到来时的退路。 “……” “当当。” 鹿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门口同时也传来了护士的敲门声。 这还是昨晚跟她说话的那位护士小姐,温温柔柔的对她道:“鹿小姐,您早餐就没有吃,现在到了午饭时间了,还是去吃点吧。这里有我们,盛小姐醒来我会立刻联系您的。” 神经紧绷着,倒也不觉得饿。 可想想自己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个地方又不允许吃东西,鹿昭就不得不起身。 而就是走,鹿昭也遵守诺言的在便利贴上给盛景郁写下了留言,告诉她:我出去吃饭了,很快就回来,不要害怕哭哭哦~ 写着,鹿昭还勉强勾了勾唇,在句尾下方画了一个鬼脸。 ——起码在这张纸上,她还是过去那个她。 这一次,鹿昭又被迫涨了见识。 高级病房不仅有配套的会议室,还有私人餐厅。寻着护士小姐给自己指道路,鹿昭走到了一处转角。 自动售卖机亮着明白的光,却又一大半正被一道修长的人影挡住。 盛明朝正站在这个机器前。 那原本穿着的西装被他脱了下来,随意的被搭挂在他的手臂上,白衬衫勾着他笔挺的后背,就连弯腰取物的动作都是矜贵。 鹿昭知道自己是应该上前打招呼的,盛明朝这种的人即使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对自己有多么过分的举动。 正这么想着,一道银光就出现在了鹿昭视线中。 盛明朝手腕的上的表带明晃晃的垂着,服帖挽起的袖口写着一种无声的距离感。 这人刚刚从自动售卖机里取出来了两罐咖啡,此刻正将其中一罐递给着站在身后的鹿昭。 真是恐怖如斯的洞察力。 亦或者…… 鹿昭的目光不可察觉的顿了一下,接着便自然抬手接过了盛明朝递来的咖啡:“谢谢,盛先生。” 而盛明朝也只是对鹿昭微微点了下头,似乎在说:“不谢。” 铝管贴在她的掌心,散发着与这种天气该喝的饮料相反是热意。 那拉环被拉了开来,接着便冒出一阵蒸腾着热意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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