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即便之前有如意在旁调皮捣蛋,但花春想还是心不在焉,几乎有些度日如年的错觉,在厨房切菜都险些伤到自己,被穗儿忙不迭拉到旁边摘菜。 时间已过申时,天色可见昏暗。 叶轻娇午食过后就到医馆坐诊去了,寒烟拉着桂枝跟泊舟对棋,输了一盘又一盘依旧不甘心,那股越挫越勇的劲头可谓气势汹汹,然而这盘棋局上黑白厮杀正酣畅,斜刺里突然拍下来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只得逞的小肉手忽而又横向一扫,有如千军万马来相会般,威武霸气地堪堪扫毁大半个棋局。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泊舟:“......” 捏着棋正准备落子的寒烟:“......” 在许多棋子清脆悦耳的当啷掉落声中,桂枝头皮一麻,赶紧过来把这位小祖宗往旁边抱:“如意,咱们去那边玩球球好不好?” “吭吭吭吭吭......”大手一挥毁掉棋盘上黑白二龙的如意剧烈挣扎着,泥鳅一样从桂枝身边溜走,二话不说蹬蹬蹬又跑到寒烟跟前拉寒烟的手,那意图诚然是想要和她寒烟姐姐一块玩棋。 黑白鏖战许久后,以为此番一定能胜过容泊舟的寒烟,慢慢地从棋局被毁的错愕中回过神来,然后低头,与天真烂漫的如意四目相对。 磨着牙齿的小叶几乎想抱起小家伙来狠狠咬一口,然而她硬生生忍住了,因为如意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仰头望着她,脆生生喊了一句:“姊姊?” 尽管这声“姊姊”的发音听起来像是门牙漏风,但无疑如意的确是叫了出来。 “你叫姊姊了是不是?”寒烟高兴得一把搂住如意,在小丫头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眉开眼笑地重复道:“如意,叫姊姊!” ——真的是盼星星盼月亮啊,如意学了好久终于叫出了姊姊来!以后跟泊舟斗嘴的时候,可不怕再被他拿“如意会叫哥哥不会叫姊姊”的屁话给噎得无话能回击了! 如意在被寒烟抱得两脚半不离地面的状态下,胖胖软软的小身子干脆往下一出溜,全身重量都趴到她姊姊怀里,用白嫩嫩的小手指抠着鼻子道:“姊姊?” ......这抠鼻子的行为实在有损形象,但是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寒烟笑着管桂枝要来绢帕给如意擦鼻子,被如意左扭右扭地躲避着,小丫头边锲而不舍地拉着寒烟,嘴里边“嗯嗯嗯嗯”个不停。 泊舟蹲在地上捡七零八落的棋子,正伸胳膊去够掉在矮榻底下的一颗白子时,忽然在一阵矮墩移动的声音中听见寒烟问了如意一句:“去哪里?” 待泊舟捡出棋子站起身,正好看见如意牵着寒烟的手往屋门口去。 “主母不让她再出去玩耍了,”泊舟把捡起来的棋子扔回盒子,追过来帮忙拉了一下如意,问寒烟道,“她这是要去哪里?” 被如意拉着一根手指的半弯着腰的寒烟诚实地耸肩摇头,沉吟道:“大概是要去厨房找花姨姨?” 在两位哥哥姐姐的疑惑不解中,方才还拉着寒烟往外走的如意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她抿着小嘴,眉心微蹙,一副正在办大事的认真模样,惹得寒烟和泊舟满目疑惑地对视一眼后,又齐刷刷把视线落在如意那变化莫测的小脸蛋上。 三人站在屋门口静默着,桂枝也立在旁边,门外细雨缠绵,这场景活像一副生活画里的小画段,须臾,桂枝吸吸鼻子道:“什么味道?” 憋了好一会的如意终于舒服地、奶声奶气地喟叹出声:“啊~” 泊舟:“......” 寒烟是在如意再一次张开胳膊朝她扑过来的时候,失声大叫着朝厨房那边跑过去的,“花姨姨!如意把臭臭拉在裤子里了啊啊啊!!!!” 穿着尿兜的如意不解地扭脸看泊舟哥哥,原地不动道:“姊姊?” 好一阵鸡飞狗跳。 在救援赶来之前,泊舟蹲下身来坐到地上,同时把如意抱得横趴在自己腿上,以保证小丫头不再乱跑。 看着委屈巴巴的小丫头,她泊舟哥哥忍不住宽慰小可爱道:“是你寒烟姊姊太夸张了。” 如意仰着小脸,乖巧地眨眨眼,然后“噗”地一声放了个气......好臭。 桂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泊舟被如意光速打脸,噎了下,慢条斯理地找补道:“还好,比你方才抠鼻子委婉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 常妈在桌子上摆了一溜各式各样的橘子,挨个儿介绍说:“这是丑橘,这是耙耙柑,这是沃柑,这是橙子,这是……” 这分明是对一个脸盲之人发出的来自灵魂深处的考验,考验我不认得哪个是橘子…… 呐,如意来喽。
100.当大事者 容家主从数人,自天光未亮时驱车来到温家新宅,至晚间用了暮食又逗留些时候才乘车离开,彼时温离楼在司台当值尚未散班。 歆阳眨眼就要进入四月份了,细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日,傍晚时候似再也隐忍不住般突然转势变大,花春想到家后雨势更凶几分,不过撑着伞从家门口行至起卧居,身上的衣衫鞋袜就都已被打湿。 如意被阿娘抱在怀里,小毯子好生包裹着身子,睡得香甜安然,到家了也浑然不觉。 白天容显手持利刃闯了空门,即便是做戏给有的人看的,但青荷不知道这其中的真相啊,她大抵还是有些不放心,跟着进来屋后四下看了看,低声提议道:“奴婢去点点家里东西?” 花春想刚把如意放到小丫头自个儿的小卧榻上,还没来得及应答青荷的话,如意就两眼一睁,张嘴露出齐整整的小奶牙,一脸“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乐呵,冲她阿娘抓抓手手问好道:“靓靓呀,哒?” 这小丫头可爱,每每睡饱起来既不哭也不闹,还会笑着跟身边的人问好,这是让花春想在点滴中感受到幸福的诸多事情之一。 “咦?如意睡醒了呀。”如意娘隔着被子抚如意的小肚子,如意长长伸了个长个子的懒腰,然后就挺着肚子翻身,自己爬起身来搂住阿娘胳膊求抱抱。 花春想顺势抱住女儿,扭过头来继续跟青荷说话,道:“上午时候改样和巧样不是已经回来过一趟了么,若有物什丢失,她们自然就说了——哎呦!” 花春想正说着话,被活泼好动的如意一头顶撞了下巴。原以为如意会磕疼,谁知如意直接仰起脸来伸手给她阿娘揉被她撞到的下颌。 胖乎乎的小肉手哪里会揉,但即便只是捂着花春想的下巴捏两下,这样的小惊喜也足可以让她这个当娘亲的得瑟高兴良久——在她和容苏明比谁跟女儿更亲的时候。 容苏明回来时几乎已是深夜。 夜雨声繁,夜色浓稠,江上返潮加上雨水整日未断,导致空气里混杂的泥土与江水的腥味颇为浓重,甚至感觉走到哪里都是触肤可感的潮湿,无端让夜归之人有些心情压抑。 门房的扎实给开的家门。宿民之坊有宵禁,往来时须持令以通行,温离楼差遣武侯持缉安令送容苏明安全回家来。 在门口酬谢过奉命护送的武侯们,容苏明又拒了扎实提灯护送,独自撑伞回主院,却因自己眼神不好,且所有光亮仅自己手中一盏,便在走进漆黑院子里后不慎一脚踩进水坑,湿透了鞋子。 想起屋里人可能已经熟睡,未免打扰,她干脆又拐到厨房寻了热水,洗漱后才再回到起卧居。 如意夜里偶尔会醒,起卧居里一直都留着盏昏昏黄黄的小灯笼,容苏明在门外脱了鞋袜赤脚走进来,先是轻手轻脚掀开燃着除潮香的瑞兽小铜炉看几眼,然后顺势就坐在了炉跟前的圆肚子小矮凳上。 那厢有床幔低垂,床头灯笼隐约照映出床上静卧之人的剪影,容苏明微微仰起脸,看见屋子上面用来通风换气的小窗户正开着,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知怎的她就用鼻腔叹了声长气,好像是憋了一路终于得以发泄似的。 那抹剪影忽而轻轻动了动,床幔被掀开一侧,怔忪的人揉着眼睛坐起身,边说话边伸下两脚来在脚踏上寻摸木屐,压低的声音带着方睡醒的沙哑,温温柔柔,听着叫人心里发暖,“不是说傍晚就差不多能结束么,如何这么晚才回来?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拿......” “不必忙,回来之前我在外面已用过饭食了,”容苏明抬了下手,低声打断花春想,道:“你好生躺回去罢,我这也就过去睡了。” 深夜着实是冷,花春想闻言缩回暖和的被子里,只露出颗脑袋来,还闭上了酸涩的眼睛,道: “自得了容显闯门的消息,我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也不知你那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傍晚时候突然听人说,缉安司的武侯们到二婶母家拜了灵堂,当场带走了你五妹妹容晗,难道她真的是你说的那个幕后主使?” “这个我的确说不清楚,但无论是我还是温离楼,都不大相信容晗一个人能作出这么多事情来,毕竟那丫头的心思深浅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容苏明窸窸窣窣换上寝衣,看过熟睡的女儿之后才过来躺下。 被子里很暖和,侧卧之人将自己半缩起来,乖乖巧巧凑过去将额头靠在了花春想肩头,气声道:“今日害你在温离楼家躲了整日,以后不会再如此了......帮着叶先生收弄药材了罢?你身上有药材香味。” 淡淡的,很好闻,不靠近了闻不到,但即使屋里燃着熏香,却也盖不住它特有的宜人清香。 困意未散的花春想“唔”一声算作回答,脑子里分明记着自己还有话要说的,可不知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后突然忘记了原本想要说什么,迷迷糊糊之时就又重新睡了过去...... 她一向睡得好,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雨霁日出。 明朗日光从织纱明瓦上照进来,院子里隐约传来如意嬉闹玩耍的笑声,青荷卷着帘,改样端了温水进来侍候主母起卧。 当窗理鬓发,对镜贴钿花。花春想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如意在院子里和泊舟桂枝玩系着小铃铛和五彩条的藤球,便随口问身后之人道:“你阿主呢?” 改样正为主母梳发,回道:“一早就出门了,道是往后几日都要早出晚归,请主母起卧照常,夜里亦不必刻意等她回来。” “嗯,我知道了。”花春想在妆奁盒的抽屉里挑了挑,寻出根檀木箜篌簪放在了改样方便拿取的地方,道:“今日还要去二婶母家戴孝,随意挽个简洁方便的发髻就成。” 即便做不到事死如事生——容党生前和容苏明关系并不怎么好,但毕竟死者为大,无论生前如何,身后一应礼节后辈实不可怠慢。 容党昨日清晨出意外而身去,消息撒出去后,身在珑川的三房容时旋即安排好手中事情动身归来,今晨才至,恰好在容显家门外与刚下马车的花春想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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