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你脑子里想的什么,”赵瑾人生里第九千万次原谅弟弟的单纯天真,出主意道:“去请求兄长和刘启文出去吃饭时带上你,刘启文他们玩女人,你跟着沾个便宜光,有兄长在,咱娘便是知道了什么,你也能请兄长出来证清白。” 赵珂感觉自己简直重新认识了二哥:“咱娘会信?” “会的,扯上兄长的事,娘不信也会信。” 赵珂将信将疑:“你如何确定?” 赵瑾使出杀手锏:“爹给我说的,绝对管用。” 赵珂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抛弃的:“爹竟然只告诉你?!” “这不立马也告诉你了,”赵瑾倒立许久,手臂和声音都开始发抖:“爹说,这是咱们爷儿四个的秘密,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一听这个,赵珂美美点头,彼时眼前人影一晃,是赵瑾坚持不住翻了下来。 “哎,”赵珂拉他裤脚,坐在地上仰起脸,有些羞涩地别扭问:“那是,什么滋味?” 赵瑾拿巾子擦身上汗,露出赵珂从未见过的某种笑容:“你自个儿尝尝不就知道了。” 赵珂羞,两手捧脸,耳朵红到发黑:“上回杨二他们比谁起的快,我试几次都没能起来,他们笑话我是个小孩。” 赵瑾转身去脸盆架前涮巾子擦身体,道:“我褥子下头有两本书,你自己拿去看,看完还回来。” “哦好。”赵珂起身朝床榻走,边问:“什么书?” 赵瑾:“爹今个偷偷给的,兄长都没有的,好书。” 另一边,其蓁院东跨院,刚洗漱出来的赵睦眯起眼一连打三个大喷嚏,肩上搭着个擦头发的干巾子抽抽鼻子回卧房。 摆摊整日下来疲惫不堪,冰假以来赵睦总是躺下即睡,今个亦然,睡前照常吃下一粒与身体有关的小药丸,头发还没擦干就困得睁不开眼,她也没恁多讲究,床头灯一吹倒头就睡, 不知是否因赵珂给说了赵瑾惹丫鬟的事件,赵睦深夜发梦,梦见桩金风玉露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梦里她也是个看客,无悲喜揣手站楼台高处,隔层朦胧夜色冷眼看底下人山灯海,这副场景像是元宵夜。 人群前呼后拥着往街道中段最是热闹处逐去,赵睦想,底下如此拥挤,怕是过后众人鞋履又要遗掉八百只,忽耳边欢音鼓乐里传来道女孩呼喊。 “哥哥——” 飘渺一声,稍纵即逝,微弱到根本来不及抓住。 阿裳?是阿裳在找我么?赵睦两手按住身前栏杆探身往下焦急寻找,薄雾朦胧模糊如云灯光,目之所及黑压压人潮汹涌,拥挤不见街面青砖。 隐约又听见何处传来声“哥哥”,赵睦急起来,左右探路欲下高处寻声去,拨开迷雾适才发现此身被困覆道上,脚前无路可下去。 “……哥哥!” 远远再次传来寻呼声,焦急不安参杂其中,与那年灯会上弄丢阿裳一模一样——等等!赵睦再看覆道下面的景象,不正是那年长安街灯会场面! 那年灯会,家里老少结伴出来赏灯游玩,赵睦明明紧紧牵着阿裳,却依然被疯狂的观灯百姓冲散,几乎眨眼之间阿裳就被人群淹没卷走,当着赵睦的面。 这种场面丢孩子几率何其之高,小孩被挤掉进河里淹死的都有,赵睦当时就疯了,可是到处都是人,她连找都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找。 她大声呼喊阿裳姓名,一遍遍呼喊,一处处寻找,直到被人群裹挟着冲出去好远,彻底失去方向,赵睦在座联结两栋建筑的朱漆拱桥最显眼的地方,看见有人朝自己挥舞彩绸,边张大嘴巴喊着两个字: “哥哥!” 梦中,赵睦心中焦急寻人,两手按身前栏杆,一只脚也已踩上横木,人却没有寻声跳下去。 万般灯火下,她看见正对面朱漆覆道上有条彩绸在挥舞,顺着彩绸挥舞的方向望过去,诚然,那覆道下头站着个人,背赵睦对这边,仰头应着对面覆道之上的人。 赵睦眯眼去看,挥彩绸者是长大成人的阿裳,这副场景与现实中几年前真实发生过的情况一模一样,只是那底下站着的不是赵睦自己。 桥下回应阿裳者,是个赵睦不认识的陌生人。 迷雾淡淡笼罩,依稀辨出对方气质清雅,身形挺拔,光看背影便知是个堂堂正正真君子。 他会是阿裳什么人呢?眯眼去细看对面阿裳,丫头面上是真真切切的欢喜容颜,满身有幸福上下洋溢,手舞足蹈—— 啊,原来覆道下头那个是阿裳心上人。 赵睦原地徘徊须臾,手脚冰凉站在那里,隔住朦胧夜色与模糊灯光看阿裳,看覆道下那道如玉山般可靠的背影,心想,阿裳长大后有人可以依靠,那我就放心了。 那我就不用,总是放心不下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睦小日记: 阿裳似乎已经融进我生命中,父亲曾说帮阿裳挑选了人家相看,说实话,我觉得天底下没人能配得上阿裳。
28、第二十八章 梦没做完,一道惊雷劈开浓厚夜幕,大雨瓢泼而至,赵睦无声惊醒,满头大汗,口干舌燥,闷热难耐。 点起床头灯盏,赤脚过去把位置相对的高处窗户与朝院窗分别拉开以纳凉。 拉开朝院窗,放下卷在窗上的竹帘,夜风裹着雨水迎面扑入,同时也悄无声息吹散团在赵睦胸口不知从何而来的烦闷。 她猜烦闷大抵是因雨前闷热。 坐回桌前倒杯水喝,赵睦长长叹气,试图把残留胸口的压抑,和着穿堂夜风一并吐出散去。 夜雨滂沱,连最是烦人的蚊虫都不知躲去何处,赵睦顺手解开身上寝衣贪凉,坐着坐着忽然不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怎会无意识解开寝衣以纳凉呢?这般袒胸露腹何其有辱斯文!而且谁家女儿会有这般放荡不羁之举! ——等等。 等等。 稍微等一等。 赵睦搓把脸低头看自己,罗织薄素寝衣松垮在身,衣下隐约勾勒出的身形与女子毫无关系,每日早晚药丸各一粒造就衣衫下完全一副少年儿郎身躯。 这般个少男子身躯下,偏生藏着个女儿魂,赵睦生出疑问,所以我倒底是男是女? 外头大雨奋力冲刷着三伏日里的炽天暑地,屋里赵睦陷入良久沉思。 女娇娥假扮男儿郎并非简单青丝束起、着袭男袍便算完事,家中教导、从师学业、与人交游等方方面面,赵睦一直都是被按照男儿来培养。 时间久,她自己都恍惚。 若非偶尔夜深人静时想起此等真像一桩,若非与人交游时需要小心注意莫暴露,她会以为自己和凌粟刘启文他们其实是同样性别。 所以现在,她会在觉得环境闷热时无意识地解开寝衣纳凉,包括跷二郎腿之类男儿能做而女儿家做了会被说教不符妇容的行为,诸如此类她都做得自然而然。 赵睦又连喝两杯水,不觉那么闷热后,她灭掉灯回床上继续睡。 俄而,漆黑屋里骤然一亮,惊雷紧接着轰隆砸下,雨声似都被震得颤了颤,檐下铁马更加不安地当当响,紧闭的屋门被弱弱推了推。 赵睦警惕察觉,以为是睡在旁边小耳房里,近日才从乡下庄子办事回来的亲信小厮不听,遂扬声问:“何事?” 外头响起窸窸窣窣声,窸窣间隙中,门缝里传进来句气声低唤:“哥哥?” 是吴子裳。 赵睦揉眼睛摸黑起身,系好寝衣来在门后,隔门再问:“何事?” 门外,吴子裳站在长檐下费劲地单手收雨伞,另个胳膊下夹着枕头,收个伞浑身都在用劲:“我想跟你一起睡,打雷了,我害怕。” 好似为烘托气氛加强吴子裳所言,天公爷爷恰如其时咵嚓往人间砸下道连环响雷,带列缺霹雳那种,半边天穹都被紫色光电照亮,雨打风吹中的树木房屋露出森然鬼魅般的影,绰绰摇晃,真吓死个人。 吴子裳打个哆嗦,鸡皮疙瘩起几层,愈发害怕起来:“哥哥快开开门。” 好怕下刻就会有恶鬼从漆黑雨夜中冲出来,把自己抓去活活吃掉,自己这么嫩,吃起来那还不嘎嘣脆,吴子裳脑子里疯狂上演狮猫儿给讲过的那些鬼故事。 快要哭了:“哥哥我害怕,快开门嘛!” “不行,”赵睦站在门后冷声拒绝:“回你自己屋去,就两步路距离,没有鬼。” “……”屋里回答声很近,吴子裳知哥哥就在门后,遂抱紧枕头将身靠到门上,试图以此举来离赵睦更近些,近些就不怕了,哭腔央求:“我睡地上也行的,哥哥你开开门吧。” 赵睦狠心不为所动:“不中,回你屋去,或者去找母亲。” 吴子裳靠着门哼扭:“婶母夜里本来就睡不好,我再去打扰她她就彻底没法睡了,哥哥,你让我进去嘛,我睡地上就中哩,我自己带有枕头,不信你看嘛,你开门看看嘛!哎呀哥哥......” 撒娇是个好办法,只可惜现在不再管用。赵睦扔下门外那丫头,硬起心肠没搭理她,自个儿转身回去睡。 躺床上面朝里,雨夜声繁,声声掩盖住某些无法辨别的淡淡情绪。以及,掩盖了某人翻窗而入的动静。 次日晨,大雨整夜未停,赵睦睡眼惺忪起床,两脚才落到床前脚踏上,立马被生生吓得一激灵。 脚踏前地毯上睡着个人,怀抱枕头蜷成小小一团,半张小脸儿埋枕头后,白肤乌发,衬得眼角那颗朱红泪痣尤其显眼。 赵睦扭头,隔着竹窗帘看窗外,重重掐把眉心,轻轻叹口气。 “阿裳?”她提提裤子蹲下来唤拍吴子裳,微哑声音放得格外轻柔:“阿裳,起来到床上睡吧?” 大约是赵睦晨起嗓音肖其父低磁,睡梦中的吴子裳认错人,抓抓脸蛋发怔嘟哝:“叔父您吃肉,我不吃肉,哥哥会骂人……” 后头还有几句,滴里嘟噜说的啥赵睦也听不清楚,反正惹得赵睦搓着眼角无声笑,笑得嘴边梨窝深深陷,小丫头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 连日狠热过后是大雨疾速冲刷,汴都夏季常见这般短暂大风大雨电闪雷鸣。 今次大雨滂沱整夜,次日天明雨势仍旧未见减缓,东南有军报千里加急进大内,赵新焕匆匆应召入宫,赵家“兄弟”三人凑在他们爹的外书房门口,双胞胎并排距蹲门槛里边,老大脸朝里半侧身坐在门槛上。 雨珠子落门前一砸八大瓣儿,噼里啪啦溅上赵睦衣摆,她没动,抹掉溅到脸上的雨水按住后脖颈左右转脑袋。 脖酸疼,大约是昨夜对流窗开半宿,吹凉了。 啧,对流风厉害,她都能被吹不舒服,阿裳躺地上睡半宿会好受?早上那会儿也没摸摸她额头烫不烫,臭丫头平时身体好似个小老虎,一旦惹上病灾可就不是三五副汤药能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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