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就是。”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身影就上了台。 在竹鱼印象中,这是折春第一次穿白裙。腰线被完美勾出,裙摆散在光着的脚边,整个人像一枝馥郁的白兰。她略垂下眸,被追光灯笼出微光,纯粹到不忍亵渎。 竹鱼不禁屏住呼吸。倘若达芙妮的美能与之匹敌,没有爱神丘比特射箭,她也定会如阿波罗一般,伸手想要将月桂树揽入怀中。 折春轻声打破了观众席的一片寂静。 “我要演唱的是一首自作曲——《并发症》。” “这首歌送给台下的一个人。” 骆凝的视线犹疑着落到竹鱼身上,轻声问:“不会是写给你的吧?” 竹鱼摇了摇头,笑着说“不可能”,指节却攥得发白。 伴奏响起。 竹鱼闭上眼,分辨不同的乐器交响,钢琴、提琴、吉他……有节奏地融合成一段旋律。 她屈指在椅子上敲着,停顿时,空灵又清澈的女声响了起来。 折春似乎天生有种能力,将情感最大程度地注入歌曲里,一百倍一千倍地传递给每一位听众。 只要闭上眼,你能在她的歌声里看到迷雾笼罩的森林、海鸥盘旋的灯塔、静谧着铺天盖地的第一场雪或湿蒙蒙的春。 随着最后一个琴键落下,场内重新陷入寂静。竹鱼呆呆地愣着,直到被经久不息的掌声惊醒,手忙脚乱地按下相机键。 她把手拍得通红,目光灼灼地投向台上,却在下一秒对上折春的眼睛。 这次没有若有似无的感觉,没有朦胧的纱和雾,她们隔着一个舞台、千百人的欢呼和听不见的余音真切地对视,长长久久。 “好!”骆凝突然大吼道,让竹鱼猛地抽离,转头看她。 她眼角还挂着泪水,胡乱一抹,一顿拍手,对竹鱼说:“太牛了,又让我想到林凛了……呜呜。” 竹鱼听她讲过初恋的故事。在平淡却足够刻骨铭心的回忆间,林凛是骆凝的男主角。 竹鱼给她递纸巾,莫名其妙地感到与有荣焉,突然理解了粉丝的心理活动。 这种感觉在主持人宣布名次时达到了高峰。 折春在白裙上套了外套,表情又恢复到淡然和锋利共存的状态。踩着平稳的步子上台、在评委点评时谦逊有礼、接过奖牌和奖杯……这些都透过镜头映入竹鱼眼中,又被定格在每一次闪光灯中。 但这些都不如最后一张照片—— 折春沐浴在掌声和簇拥中,颔首着像引颈的天鹅,目光定定地望向这里,似乎透过镜头与竹鱼交汇。 这是她的阿弗洛狄忒。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骆凝提上包,把没用的暖宝宝递给竹鱼,说:“外面有点冷,你们找个暖和的地儿吧。” 竹鱼接过来,有点懵,“可是你不是前两天还劝我……” 骆凝笑笑,“可这是你冷静后做出的选择,不是吗?”她转头看看,稍微凑近一点,“更何况,她还为你写了歌。” 竹鱼失笑,“一首歌的魅力有这么大?” “大啊!怎么不大。我都听哭了,太浪漫了。如果当时林凛能给我写一首,现在我说不定就留在北至了。”骆凝叹一口气,突然“哎”一声,对着竹鱼身后挥挥手,说:“我先走了啊。”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竹鱼转过头,果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折春。 她没卸妆,脸上还是亮晶晶的,跟路过的人打着招呼,说的是“谢谢”、“太客气了”、“明天见”之类的话。竹鱼就靠在墙边等着。 身边没了人,折春向她走过来。 静静的,没有人说话。 “‘恭喜’听得太多了吧?”竹鱼笑,“还需要我说吗?” 折春嘴角一下就挂上笑,这让那张脸鲜活起来,她像是舒了一口气,说:“确实够多了。”她摆弄着手上的礼堂钥匙,问:“那首歌怎么样?” “那首歌……”竹鱼盯着她的眼睛,一种莫名的感应成为了动力,驱使她问:“是写给我的吗?” 即使知道答案,她还是心跳加速。紧张感让肾上腺素飙升。 折春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竹鱼动动唇,太多情绪混杂,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挤出两个字,“谢谢。” “好——收到感谢了,还有什么?”折春微微抬眼,做出好整以暇的姿态。 竹鱼觉得好有趣——她的眉挑起一点,杏眼里明明藏着期待,却只是稳稳站在那里,一副“我知道我做得很好,你也最好做点什么来表扬我”的样子。 “还有什么?”竹鱼重复了一遍,又呢喃般的念了一遍,突然轻笑一声。 折春杏眼圆睁,愣在原地。 因为竹鱼向前一步,拥住了她。 就一瞬,紧张和期待都被体温烤化了,温柔地塌陷,相融成一体。 因为身高,竹鱼恰好搂住她的腰,头轻靠在她的胸口,身上是淡淡的花香。 天,她从未想到拥抱是这么美妙的东西。温暖、满足,好像整个人,连同坚硬的骨头都变得绵软,交融成两滩最洁白的云朵。 折春突然觉得灯光太亮,于是伸手将其摁灭。 一片黑暗中,心脏正在左右两端同时跳动着,强烈、迅速,相贴着合奏成同一段频率,连同呼吸一起。 出了礼堂后,竹鱼几乎忘掉是什么时候放开彼此的,好像只要拥抱,时间的属性就会不存在,一秒?一分钟?一小时?这些都不在她的感知范围内。 折春锁好了礼堂的门,看时间,问:“要不要去咖啡馆?” “半夜喝咖啡,你是准备通宵吗?”竹鱼这么质疑着,却还是跟着她的步子向校门口走。 “去咖啡厅又不一定要喝咖啡,”折春耍赖,把自己的围巾也解下来,一圈又一圈地缠在竹鱼脖子上,“待到打烊我们就走。” 竹鱼动动脖子,抗议:“我不能呼吸了!” 折春打量,忍不住喷笑,既行了凶又嘲笑受害者,罪加一等。她解释:“我这不是害怕你又发烧嘛,你可是娇嫩的公主。” 她尾音上翘,是调笑的语气。 竹鱼却略抬下巴,摆出端庄的姿态,然后问:“那你是什么?” “嗯……我是保安。”她笑,举手道:“保证小区住户的安全!为人民服务!” 竹鱼被逗得发笑,不平道:“哪有这么不专业的保安。” 咖啡馆近在眼前了。 竹鱼第一次来,对这里的装修格外关注,扫视一圈又一圈。 “好漂亮。” 进门左手边就是一面被氛围灯投影的墙,橙红、橘黄、赤红色晕染着相叠,在墙上明晃晃映出一轮日落。 架子上、角落里,随处可见铃铛、驯鹿和制作精美的天使摆件,再往里走,就是一棵被装饰得满满的圣诞树,缀着彩带和礼物包裹,还挂着许多写了字的许愿牌。 竹鱼选了角落的座位,随手翻开桌上的书——竟然是油画集。 她之前学的就是油画,那种丰富的质感和厚重颜色让她着迷。 折春拉开椅子坐下,见她看得认真,也不说话,就静悄悄地凝视。 直到咖啡被端上来,竹鱼才恍然回神。 老板是个齐耳发女生,看起来年龄不大,笑起来露出虎牙,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木绒。”她看起来和折春很熟稔,开玩笑:“怎么这么晚来了,还拐了小妹妹来?” 折春无奈,“这对你来说还算晚吗?不过十二点你可是不会关门的。” 竹鱼眨眨眼,“你好,我是竹鱼。” 木绒的视线在她们俩之间徘徊了一阵,长长地“哦”了一声,拿来两个许愿牌和一支笔说:“差点忘了。写完可以挂在圣诞树上。”说完就被折春赶走了。 咖啡香气缓缓在鼻尖盘旋,竹鱼端起一杯。 “你确定要喝吗?”折春问:“不怕睡不着?” 竹鱼用动作表明了态度,“大不了吃安眠药嘛,我很好奇这家店的味道。”她歪头又喝了一口,“还不错。” 折春说:“其实这家店原本是开在法国的,前几年才被木绒搬回来。” “原来如此。”竹鱼好奇,但没多问。 几个呼吸间,折春似乎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还是问了出来:“前几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竹鱼料想到了她会问,也在脑海中组织过答案,不过每一版都被推翻了。 因为下意识的逃避和隐藏。 但在现在的氛围中——夜、静谧、咖啡馆和轻音乐间,一回生二回熟,坦诚变得也没有那么难了。 她说:“这说起来很长……” “没关系。”折春说:“我有的是耐心。” 好吧。 “其实我一直是很别扭的人,不善于表达,很擅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你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描述你庞大的梦想,甚至是泄出关于家庭的事时,我都感觉离你很遥远。”她拨拨碎发,说:“你能懂吗?就是我知道我生活在枯燥又乏味的现实,而你带我去的地方却是梦和电影。” “认清这一点后,我有些惊慌,因为那似乎不是我该踏足的地方。” 竹鱼抬起眼,寻找折春的眼睛,有些急切地重复问:“你能懂吗?” 折春的目光却出乎意料的温和,用指尖轻轻把她的碎发拨回耳后,声音柔得像云。 她说:“我懂。”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竹鱼打断了她,接着说下去——只要开了口,倾诉欲就如流水般不绝。 “我本来都清醒了的。”她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道:“但你居然这么犯规。” 在竹鱼眼中,把自己写进歌里并不只是表面上的浪漫含义,更深一层是告诉她:倘若你觉得我遥远,那我会把你拉到同样的地方。 这种广而告之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轻松地抹平了不安和焦虑。 确定折春听懂了后,她不再谈论这些,转了话题问:“所以你为什么要把歌起名为《并发症》?” “嗯……你知道什么是并发症吗?”她先问。 竹鱼晃晃手机,念百度词条,“并发症是指在某一种疾病的治疗过程中,发生了与这种疾病治疗行为有关的另一种或几种疾病。” “对。”她点头,然后道:“其实陪你去看病回来我就感冒了。” “啊?” “这不重要,总之感冒后,我突然感觉头昏——然后就想到了‘并发症’这个词。”折春认真道:“但我还发现了另一个并发症……”她一顿,“想你。” 竹鱼一怔。 这就是其中一句歌词——并发症是想你。 折春又拽回上一个话题,认真地说:“我的生活才是真的枯燥平庸又无聊——捧着电脑写写写到秃头。哪怕有那么一点点有趣,也是你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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