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块玉石终于被打磨出了光彩。 又逛了一阵,折春抬手看了看表。竹鱼以为她要先离开,心里舒了一口气,却同时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她恍然间想起什么,在包里摸索一番。 幸好带了。 折春低头,便看到她莹白的手心放着一串钥匙。 “还给你。”竹鱼说。 折春一时没接,她便也不动,歪歪头,示意她快拿。 直到竹鱼以为她会转身离开时,手中才忽然一轻。 折春看都不看,把钥匙塞进口袋,说:“谢谢你帮我保管。” 她重新挂上笑,“……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啊? 原来看表是这个意思。 见竹鱼迟疑,她又补充道:“叙叙旧嘛。” 尾音又柔又软,把竹鱼严密封裹的心脏戳出一个洞。 她本来要拒绝的,却不受控制般点了头,跟在折春身后出了展厅门。 走进餐厅时,她还有些恍惚。 折春原本走在前面,却在选座位时习惯性看向竹鱼,问:“坐哪儿?” 竹鱼在视线落到角落的桌椅上后才一愣。 五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或者说,对她们来说,什么都没变。 “这里的麻辣鱼很不错,辣味足够……”折春翻着菜单道。 竹鱼的手轻抚着茶杯,说:“抱歉,我已经不吃辣了。” 折春一顿,笑笑,说:“抱歉,是我的问题,应该先问问你想吃什么的。” 她又说:“那我们换家餐厅?” 竹鱼摇头,“不用麻烦了,微辣就好。” 上菜前的寂静令竹鱼不自在到想要逃跑,但折春似乎没有这种感觉,依然镇定自若地喝着茶。 她也抿了口茶,苦得吐舌,是和美式一脉相承的苦。 她放下茶杯,打破寂静,折春就自然地问道:“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 前任相见的经典对话。 竹鱼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就发歌前一周。”折春眨眨眼,问:“有听吗?” 氛围好了些。竹鱼也笑道:“想不听都难啊,这么火。”她补充,“很好听。” 其实或许是一两百次。 提起了这个话题,竹鱼便接下去问道:“专辑封面为什么……” 折春用手撑着头,很慢地眨眼,“你说了可以商用的。” 她确实说过,但问题明明不在这里。 竹鱼忽然明白了坐在角落的弊端,在灯光难以触及的昏暗之处,折春的面容因背光而若隐若现,看不太清。 “当然可以商用,”她重复之前说过的,“怎么用都行。” “但是它不值那么多钱。”竹鱼的语气好像在劝一个把钱撒着玩的富二代,痛心疾首得不行。 折春却笑了,眉稍都透着愉悦。她说:“怎么不值?” 竹鱼充满困惑地看她一眼,又一眼,确定她没有在开玩笑,然后很轻地眨了下眼。 “我喜欢就值。”折春一锤定音。 服务员端上麻辣鱼,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不对,是微辣鱼。 竹鱼没有在找借口,她不吃辣已经长达近两年了,于是刚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她便吸起气来,慌张地找水喝。 没有水,她只能喝下半杯苦茶。 折春好像要例行公事般把前任重逢的话题问个遍,“这些年在干什么?” “嗯……画画。” 辣劲过去了,可她的唇被刺激得格外红,比今天涂的日常用豆沙色唇釉还艳。 折春的视线停在那里,一顿,装作自然地又问:“画得怎么样?” “如你所见,”竹鱼笑,“很不怎么样。” 她的笑中却全是满足。 “你去了哪里来着?爱尔兰……”她故意说错。 “爱丁堡。”折春神色不变。 “哦,爱丁堡,”她重复了一遍,露出抱歉的笑,问:“那里怎么样?” 折春略向上看,回想,“很美。” “夜晚的爱丁堡比电影中还要美,没有带滤镜的天空有种深邃的蓝,像是一片深海悬挂在头顶。” “其中还有星星,亮闪闪的,比我在北城二十多年看见的还要多。” 竹鱼听得入神,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是啊,为什么……”折春念一遍问题,自己也笑,撑着头用筷子尖挑鱼刺。 竹鱼没再问了,她们转了话题,聊一些电影和书籍,聊抒情诗和猫,像见面不超过三次的不太熟稔的朋友。 晚风也不是很冷,从饭店出来时竹鱼甚至不用披上外套,这和冬天相差得太远了。 折春说送她回家,摁了摁车钥匙,不远处的车就“滴滴”一声。 竹鱼心下明白她把车停得这么近就是害怕自己拒绝,嘴上却说:“不麻烦你了……” “拒绝才是麻烦我,我开车时要一直担心你有没有到家,很影响状态的。”折春拉开车门,声调又轻又缓。 “好吧。”竹鱼坐了进去。 她本来就没想拒绝。 等等,她应该拒绝的吧。
第38章 不是原来那台车。这是台浅绿色,车型很炫,一上街就回头率百分百……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但竹鱼还不认识车的牌子,只会在路过鼻孔很大的车时默念“哦这是宝马”,其余的都当一类看待。 所以她只是问一句,“又换车了?” 折春摇头,“这是木绒的车,借开几天,我刚回来还没买车。” “以前那辆呢?” 白色那辆,她还记得。 折春却笑笑,掏出刚才竹鱼给她的钥匙,晃晃,“不是给你了吗?” “诶?” 竹鱼并没有认真看那串钥匙,现在一看才发现,其中不只有熟悉的工作室门钥匙,还挂着一些别的钥匙。她说:“我又不会开。” 折春惊讶,“还没学吗?你不是说……” 想起来竹鱼还不知道微博私信的事,她连忙闭了嘴转移话题,“那自行车呢?” “自行车已经会了哦。”竹鱼自豪。 明明已经知道,折春却还装作第一次听到的样子,称赞道:“厉害!” 折春准备开,突然想起来竹鱼已经不住在学校了,问:“地址是?” 竹鱼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折春失笑,“你说一遍,我马上记住。” 竹鱼报出一个地址。 车缓缓启动,竹鱼摁下窗,任凉爽的夏风把长发吹乱,微眯起眼。心情莫名其妙变得很好,像是一块逐渐烤至蓬松的奶油蛋糕。 折春在列表划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音乐播放。曲调轻飘飘的,像是摇晃的气球一样升起,把车内空间塞得满溢。 可是这首放完,按顺序播放时又跳到了木绒原来的列表中去了。 折春无奈道:“她的音乐品味真不怎么样,也就喝咖啡会喝一点。” 竹鱼笑起来。这就是损友之间的相处方式了。 她自动请缨,说:“我来吧。” 竹鱼微微侧身,向前靠一点,上半身就离折春很近。折春垂眸,便能闻见她身上的香味,甚至脸颊都能触到她晃动的发丝。 气泡从心底翻涌着泛起,苏打水一般。 这太危险,幸好马上就是红灯。 折春便将手放在方向盘上,更正大光明地盯着认真换歌的竹鱼看。 她把手机拿出来,在音乐软件上翻了一阵,然后一边念着字母一边在屏幕上打字,可爱得不行。 “好了。”她摁下播放键,抿起唇,酒窝显出,眼含笑意,下意识转头去看折春的反应,却正好撞进了她的眼里。 “咳。” 折春轻咳一声,连忙收回视线。后面的车开始摁喇叭,她重新发动汽车。 有些熟悉,折春听了几句便说出了歌名,问:“是圣诞节那天我们在车里放的歌,对吗?” 这种感觉出乎意料的好。当你说出一件两人的共同回忆时,对方能说一句“啊,我记得”。刹那间,时空重合,电流从已逝的过去传导至现在,紧密又贴合地从两个端点相连。 所以竹鱼露出个笑,说:“你居然也记得。” “当然。”折春肯定道:“我每次听这首歌时都能回想起那个圣诞节。” 果然。 她们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好像两块包装不同巧克力,口味完全重合在一起。 以至于两人已经在大洋两端分离了如此之久,相见时却可以避开满地的玻璃碴,将谈话拨回至原先的轨道。 但她们又是如此不同。 折春有底气一言不发地去往未知的地方,再洒脱地抛下一切返还,也敢发起邀请尝试重新拉进和竹鱼的关系。 而竹鱼努力保持着理智,被动地推脱或接受。她甚至始终踌躇着定不下一个国家报给徐顺,把一个答案咀嚼三四遍。 她远没有折春洒脱。 一首歌播了几遍,车才停了下来。 折春看看普通又灰败的楼房,很是认真地记了记,问:“是这儿吗?” 竹鱼点头,把窗子摁上去,说:“是这里。” 说完准备下车,却不知道该如何告别。 好像说什么都有点尴尬。 折春解开安全带,接过话头,说:“今天很愉快,下次见。” 什么官方发言。 竹鱼抿出笑,酒窝在脸颊上格外明显。 但她明显舒了一口气。从画展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又那么出乎意料。 她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歪歪头说:“好吧,下次见。” - 竹鱼从微信列表找出那个头像纯白的账号,把原先“金主爸爸”的备注改成了“折春”。 想了想,又改成了“折春小号”,然后把已经拉黑的大号放了出来。 过了半小时,微信就跳了出来。似乎折春刚刚回到家。 折春小号:怎么这么轻易就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竹鱼:再多说就把你拉回去。 对面闭嘴了。 但闭了没多久,又问:当时为什么要把我拉黑啊…… 竹鱼:你忘记了吗?大晚上打我电话诶。 信息半天没回复,估计她是真的在回忆。 折春小号:可能是喝断片了。 但道歉还是要道的。 她回:对不起。 虽然是大晚上,但也不算骚扰。折春有两次晚上打了电话又不说话,只对着电话流泪。 竹鱼强撑着困意接了,可只有带着电流的哭声从对面传过来,她“喂”一声后就挂断了。 这也不是竹鱼拉黑她的根本原因。 实际上,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对话框打下字又删掉后,竹鱼才终于把她拖进了黑名单。 她害怕的是自己控制不住,万一在哪天忍不住说了什么……于是就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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