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下,露出两个酒窝。我们对视了一会,他从吧台上起来,坐直了身体,摇摇头说,“不想尝这个杯子里的。” 这个时候,我远远地望见了从门口走过来的裴以北,她皱着眉头四处张望,神经很紧绷的样子,看起来不太适应酒吧的环境。 我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极其缓慢地走近身边这个男人,他饶有趣味地盯着我,直到我的鼻尖几乎和他的凑在一起,我故意说,“是想尝我刚才那一口的味道吗?” 他俯身要来吻我,我准确地往后躲开了,他以为我是在跟他调情,又要凑过来,我朝他旁边转了个圈,停在了裴以北面前。 我抬起头在她嘴唇上轻啄了一口。她今天的唇膏是巧克力味的。 我回头跟他说,“我等的人来了,我喝的第一口酒,得她尝才行。” 他挑了挑眉,又露出了两个酒窝,并不遗憾地说,“等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来找我,我姓杨。” 他说完一转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裴以北拉着我在吧台旁坐下,凑巧就是我刚才坐的位置,她问,“他是谁啊?” “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跟他凑那么近!要是我没过来,你是不是就跟他亲上了?” “可是我看到你过来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她抢过我手里的那杯特调鸡尾酒,皱着脸说,“没有可是!” 我趴在吧台上凑近她,仰起头细数她精心刷过的睫毛,得意地问她是不是吃醋了。 她额头有薄薄的一层细汗,可能是穿得太多了,酒吧里太热。听完我的话,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睫毛不安地眨动着。 “我没有!”她反驳道,“这里面太热了,还很吵,什么味道都有,我不想你再待在这,我们走!” “这就走啊?不是才刚来吗?连一杯酒都没有喝,也不知道昨天说去蹦迪的人是谁,好歹去舞池里蹦两下……” 我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任凭她怎么拉拽,我都趴在吧台上不肯动。她松开我站定,双手抱胸,斜睨着说最后再问我一遍,走不走? “多少尝尝味道嘛。”我坐直身体,抿了一口鸡尾酒,不由分说地勾住了她的脖子,迫使她俯下身来,吻了上去。 我逐渐感受她舌尖的湿意,带着淡淡的西柚香,那是家里漱口水的味道,不过这个味道很快就被酒精盖过去了。她转了一下我坐着的高脚椅,于是我被夹在了她和吧台之间。 她停下来片刻,仰起头喝完了一口气那杯酒。我来不及提醒她那杯酒度数不低,唇舌之间就滚过一阵热意,葡萄的香气盈满口腔。 “不是说要走吗?”我勾着她的脖子,舔了舔嘴唇说,“我们去玩点刺激的。” “好啊,走吧。”她距离我很近,稍微说几个字嘴唇都会碰到一起。 “你把我压在这,怎么走?”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的嘴唇碰到了五次。 她直起身体,环着我的腰一提,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第28章 强劲的风在头盔外呼啸而过,两旁的树影像黑夜里的鬼魅般往后退去,沿途的路灯敬业地站着岗,我载着裴以北在近郊的环山公路上疾驰。 电瓶车是跟山脚下保安亭里值夜班的大爷借的,我承诺会在他值夜班结束前还回去,并且支付了一笔足够买下这辆车的押金。 他问我们这么晚了借电瓶车干什么用,我随便编了个找东西的理由搪塞了他。他好心地给了我一双露指手套,我戴上后发现效果很有限,我的手指还是冻僵了。 我一开始骑得很快,指针从“零”的位置迅速攀升,裴以北惊叫着搂紧我的腰,嘴里发出的音节被风吹得时断时续。 我其实不想减速,我喜欢这样悬空的凌厉感,总觉得只要再快一点,就能离世界尽头的那一小点亮光更近一点。不过为了她的嗓子着想,我在她发出海豚音之前及时减了速。 她逐渐适应了这样的速度,嘴里发出的音节从尖叫变成了欢呼,不时还会迎风扬起一边的胳膊,只用另一只手抱着我。 我们所在的海拔逐渐攀升,城市的灯火变成远方星星点点的一片。 裴以北像是被冷风吹得醒了酒,从最初的吵吵闹闹安静下来。她紧靠在我的背上,一言不发,我们各自怀着心事。 我能感觉得到,裴以北开始爱我了。 她刚刚亲吻我的时候,我偷偷睁了一下眼。这个短暂的睁眼并不是出于任何技巧,而是我想看看,和我吻得这么动情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后来我带着她在路边打车,她连目的地都没有问,就这么跟我走了,甚至在出租车深更半夜停在郊外的时候,她都没有怀疑过我什么。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信任过我。 可我忽然对自己的爱产生了怀疑,我真的爱她吗? 心理学上有个专有名词,叫回避型依恋人格,说是拥有这种人格的人渴望爱又逃避爱,一旦确立了亲密关系,就会变得冷漠、疏离。 我很害怕,我怕有一天我会和裴以北变得疏远。 普通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跟这个世界建立各种各样的联系,因为有这些联系,生命不需要意义也可以自然而然地进行下去。 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总是能莫名其妙地搞砸一段关系,就比如吴拥和刘春华,再比如之前的室友;又或者我没有搞砸,只是顺其自然地疏远而已。 我没有办法跟这个世界建立正常的联系,我是那种随时可以结束生命的人。 还记得南亦嘉下葬那天,我给自己也立了一块碑。从那时起,我的一半就住进了碑里。我本来以为,我的另一半会漫无目的地游荡,但裴以北出现了,她收容了另一半的我。 我想起酒吧里那个自称姓“杨”的年轻男人,离开的时候,我在门口又见到了他,他站在原来的位置,像我进酒吧时那样,跟我招手说再见。 我当然不爱他,但他是新鲜的,去年我第一次见到裴以北的时候,她也是新鲜的。 不,我怎么可以拿别人和裴以北比?她是永远都不会枯败的。 沉默间,我们驶过了半山腰。 迎面吹来猎猎的寒风,温度比山脚下又降低了点,我停下车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感冒啦?”裴以北从后座上下来,关切地问我。 我摘掉头盔从车上下来,摇了摇头,指了一下前方的路,说,“前面有积雪,不适合再开了。” 她也摘掉了头盔,跟我的头盔并排放在车座上,说,“那就停在这里好了,这儿的视野还挺宽阔,能看到市里的灯光。” “你喜欢这样的灯光啊?”我问。 “挺喜欢的,就是万家灯火的感觉嘛。”她轻松地说。 “万家灯火……”我朝远处望了一眼,呵呵地笑了一声。 我转过身去,打算找一块可以坐的石头,失望地发现石头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要融不融的湿成一片,没办法坐,于是只好站着。 “有时候也会期待,以后有一盏灯是属于我的。”她说话间呵出一团团白气,走到我身边,问,“你呢?飙车手小姐,是对我们人类的温情不感兴趣吗?” “什么奇奇怪怪的绰号?”我被她取的这个称呼逗笑,回答道,“也还好啦,我只是在想,要是这下面是一片汪洋大海,肯定很漂亮。” “我们这边好像都是环山的,最近的海也得开好几个小时的车吧……你很喜欢海吗?” “嗯,喜欢。”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开阔、很渺远,而且海从来不停止它的波涛,是生生不息的。”我望着这座城市,目光逐渐失焦,仿佛在我面前的,其实是汹涌翻滚的波涛。 “你以前看过海吗?”她问。 “嗯,”我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我看到的海很脏,海水里都是各种沉淀物,是那种浑浊的黄色。” 裴以北忽然抱住我的胳膊,朝我亮着眼睛说,“你以前说想去北方看海,要不过几天,我带你回我老家,我外婆家离海特别近,骑车就能到。” 我挑挑眉,逗她说,“要带我回家啊?可是你都还没有给我名分欸?” “你想要什么名分?说来听听。”她紧了紧挽着我的手,反过来一脸严肃地问我。 氛围陡然暧昧起来,我直觉说错了话。 为了不让她感受到我突然加速的心跳,我故意用力抽出了胳膊,笑着跑到旁边玩雪,回头对她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姐姐!” “你蹲下来干什么?还背对着我,神秘兮兮的。” 她俯身朝我张望,我胡乱捏了一个雪球,回头朝她扔了过去,说,“好好看你喜欢的万家灯火吧,我喜欢玩雪!” 裴以北没有跟我打雪仗的意图,她完全没有反击,只是走到我背后站定,温柔地注视着我。 过了一会,她问我,“雪有那么好玩吗?” “好玩啊!你们这种北方长大的孩子是不会懂的。” “我是不太懂。” “这么说,我从小到大就见过两次雪,一次是在初中,一次是在大三。”我指指正在堆的小雪人,说,“这是第三次。” 裴以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肯定道,“那确实挺珍贵的……” 在我四处找给雪人当手臂的枯枝的时候,一簇烟花突然在我们身后升空,给我的小雪人染上了一瞬的粉色。 烟花在夜幕下化作千万个光点,照亮了裴以北精致而冷清的面容。她惊讶地感叹元旦都过了,竟然还有人放烟花。 “可是我们这儿不是禁止燃放烟花吗?”我纳闷地问。 “可能放烟花的人钱太多了吧,想多被罚一点,或者干脆买下了放烟花的权限。”裴以北兴奋地拍了拍我的背,揪着我的领子说,“别管啦,快对着烟花许愿!算是我们的新年愿望了。” “哦、哦,好。”我蹲在地上,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 她正对着烟花闭上了眼睛,我却偷偷仰起头看她,她的侧脸在烟花下时隐时现。 等她睁开眼睛,我问她许的什么愿。 “我希望在新的一年呢,南楠可以万事如意,父母家人可以身体健康,我能找到好工作。”她回答道。 “你的愿望好多啊。”我嫌弃地撇了撇嘴。 “那你呢?你不会没许吧?趁现在还没放完,你赶紧……” “我许了!”我打断她。 “是吗?你许了什么愿?”她期待地问。 “我许愿……”我用冰凉的手指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告诉她,我的愿望是“裴以北的愿望都成真”。 “糟糕,那我少许了一个。” “什么?你也太贪心了,都已经三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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