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衣服下摆钻出一只手,想要拿放在石墩子上的汽水,被裴以北一把抢走。她拧开她的那瓶,递到了我手里,美其名曰“你那瓶看起来更好喝”。 明明是两瓶一模一样的汽水。 她朝我举起汽水,说,“虽然我暂时还没有像你一样,有说风就是雨的勇气,但是呢,我也正在努力成为一个更有锋芒的人。” “恭喜你,”我举起汽水跟她碰了个杯,说,“在新一年的第一天,正式成为了我们无业游民大军的一员。” 这座城市到处都有人在暖气里喝热可可,只有我们在零下的马路旁喝着冰汽水。 我望着她的笑容,就好像我们是一对区别于整个世界的爱人。 元旦假期还剩两天,裴以北把她的窝从沙发挪到了床上。我们充分发挥了这张床的正当用途,我们躺在上面,就真的只是睡觉。除了睡觉,我们什么也没干。 以前我一直觉得,裴以北是个不需要睡眠的人。但这两天看来,她比我还能睡,好像从出生起就没有睡过觉了一样。 吃外卖的时候,我们会把东东和西西放在餐桌上爬,不过只有勤劳的东东会绕着餐桌边缘不停地爬,西西一般都是缩在原地,眼睛跟着东东转来转去。 我对西西说,“你要是再缩着不动,就要吃成一个大胖子了。” 裴以北听出我的言外之意,也对着西西说,“是啊,我就从来没有看你运动过,看看人家东东,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奔波。” “裴以北!” “南楠!” 我们气焰嚣张地对视了一会儿,迅速达成一致——吃完饭去睡个午觉。 风卷残云地吃光了外卖,我拎着东东,裴以北拎着西西,把它们一起丢进了洗碗池里。不久,洗碗池里就传来了东东用爪子抓挠的声音。 这只精力旺盛的乌龟,给卧室里睡觉的我们,树立了一个并没有什么用的正面榜样。 元旦后开工的第一天,袁律师打来电话挽留裴以北。 电话开的是免提,还摁下了录音键。我在旁边给她出了个馊主意,让她摆个架子,明天再去办离职手续,她竟然照办了。袁律师无可奈何,悻悻地挂了电话。 隔天,裴以北准备去律所办离职手续,我问她需不需要我陪着去,她说她自己能处理好。 我留在家里翻书,晚一些的时候,接到了之前的房东打来的电话。 “你搬出去了啊?我到今天付房租才知道。”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不说恍如隔世,说感觉很遥远是不为过的。 “大哥,你反射弧可以再长一点吗?而且这个季度的房租不应该是……” 我停顿下来,比划了几下手指,七到九是三个月……九到十二是三个月……我接着说,“是十二月交的吗?这都元旦了。” “我以为你们没钱,拖欠房租了来着,再拖欠几天的话我就来催了,没想到是你搬出去了。”他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八卦地问,“你是被她男朋友赶出去的吗?” “什么?”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听他的意思是,我搬走之后,我室友一直没有联系他退租的事,并且拖到今天才付了下一季度的房租,那么…… “男朋友?”我问道,“你是说她现在和男朋友住那个房子吗?” “对啊,刚才给我转房租,我问怎么不是你转,毕竟之前都是你跟我沟通的嘛,她才告诉我你搬走了的事。”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致把这件事理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你那个房子是刚装修的吧?测过甲醛了没啊?” “是新装修的……你什么意思?”他的语气紧张了起来。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反正都搬出来了,你只要跟我说实话,我肯定犯不着多此一举,去坏你的生意嘛。” “你们……是不是闹掰了?”见我不太严肃,他又重新燃起了八卦之魂。 我合上书,走到了窗边,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告诉他,我前段时间进了趟医院,医生说我的肝还是肾来着,有一点点问题,怀疑可能是甲醛吸多了。不过我让他放心,我现在很健康。 我违心地说,“闹掰不闹掰不重要,你要是不跟我讲实话,我随时能跟她和好。” “这么较真干嘛呢?”他坦白交代道,“六月份的时候,确实是装修后首次出租,不过家具那些,我买的都是市面上的普通家具,肯定没有故意买劣质的。” 我点点头,又跟他聊了几句,打探出他口中的“她的男朋友”,十有八九就是上回跑去泌尿科的王征。 就让他们继续当人肉甲醛净化器吧。 没过多久,裴以北回来了,我挂了电话,去玄关帮她拿东西。 她捧着一个小纸箱,示意我把最上面那张纸拿走。我抽走那张纸,她就迈着轻快的步伐把纸箱放到了书桌上,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她嘴里还哼着歌。 那张纸是对折的,我打开一看,是白纸黑字的离职证明。 “你有必要这么高兴吗?”我把离职证明放在餐桌上,朝她走去。 她小跳着走过我,往洗碗池里注了点水,哼着歌给东东和西西喂龟饲料。 “我中午才喂过它们呢。”我说。 她回头朝我笑了一下,紧接着,她又小跳着去阳台,给五盆多肉和一盆香菜浇水。 “最近下雨天,它们不缺水。”我说。 忙完这一通,她才小跑到我跟前,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她握住了我的两边肩膀,郑重其事地说,“楠楠,我们去蹦迪吧!”
第27章 躁动的灵魂在烟酒混杂着香水的空间里跳舞。 我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向侍者要了一杯无酒精的果汁。没过多久,他递给我一杯橙黄色的饮料,我轻抿一口,是橙汁混合芒果汁的味道,加了冰块,甜得发齁。 贩卖夜场生活的店总是喜欢提供很甜的饮料,借以抚慰白天里疲倦而不知味的肉/体。 果汁在玻璃杯里打转,折射出夺目的光彩。我一手捏着杯脚,一手支在吧台上撑着头,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距离和裴以北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我们没有一起出门,是因为她在晚饭后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我零零散散地听到几句,觉得她们一时半会讲不完,于是先她一步出门,独自去书店里挑了几本书。现在这几本书就放在我的大腿上。 “南楠,我们去蹦迪吧!”在一片吵闹中,我的大脑忽然闪过了这句话。 一想到这句话,我就想起昨天裴以北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跳跃的光彩。 我奇怪地问她为什么突然想去蹦迪,她说她从来没去过,觉得会是很新奇、很刺激的一项活动,而且她刚刚辞去了一份压力非常大的工作,现在急需发泄。 “理由非常充分。”我转了转眼睛,肯定了她的说法。 “我觉得……你肯定去过吧,楠楠?”她把疑问句说出了肯定句的效果。 “为什么这么想?”我问。 “不为什么,就觉得你无所不能,好像没有你不会的事。” 我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说我无能为力的事情多了去了。她沉浸在辞职的愉快里,似乎没听到我这句话,反问我究竟去没去过。 “去过。” 我坦然地点了点头,她立刻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 回忆裴以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大部分人都只能看到她成熟冷静的一面;小部分人能见到她高兴时,仿佛重返十八岁的样子;而只有我,见过她眼波流转、神情迷乱的那面。 “小姐姐,你一个人吗?” 一杯淡蓝色鸡尾酒闯入我的视野,打断了我对裴以北的回忆。我顺着高脚杯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高瘦白净的男人,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的。 说起来,这家酒吧是裴以北挑的,她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手机软件里,看到了这家店的营销广告,竟然点名要来这。 这是个地下酒吧,从下沉广场进来,还需要穿过一条狭窄的地下通道。我刚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哪家白马会所,因为门口负责接待的,个个都是身高腿长的帅哥。 也有可能是个gay吧。在往吧台走的路上,我这么想。 眼前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当时还跟我打了招呼。我以为是他们的固定程序,就像奶茶店喊“欢迎光——临”一样,就没理他。 “等人。”我言简意赅地说。 “什么人啊,能让这么好看的小姐姐,一个人等这么久?”四周音乐嘈杂,他越说越凑近我,几乎快贴上耳朵。 我本来想躲,但他说完很快就撤了回去,我才意识到,他是为了让我听清。 “我记得你,你刚刚不是站在酒吧门口吗?”我把身体稍稍前倾,歪着头凑近他,但没贴上他的耳朵,只是停在他面前,故意笑着问他,“现在这样,算是翘班?” “不算,”他望着我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说,“提高顾客体验,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喝闷酒,实在说不过去。” “这么说,你不相信我在等人了?” “相信,不过……”他朝我举了一下那杯蓝色鸡尾酒,说,“在你等的人来之前,陪你喝一点?” 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看在他长得挺好看的份上,我举起果汁跟他碰了一下杯,玻璃相碰的“哐当”声隐没在一片喧嚣里。 仰起头喝果汁的时候,我故意斜着眼,从高脚杯和脸的间隙里打量他,发现他也在这么看向我,含着笑意。 他倒是上道。 果汁太甜,我只抿了一小口。刚放下来,他就着我的手把杯子拿了过去,手指正好覆在我的手背上,他失望地说,“怎么喝的是果汁呢?我喝的可是真材实料的酒。” 我边把手抽出来,边说,“原来你是酒水销售啊?” “当然不是。” “怎么证明?” “我请你喝。” 我再次不置可否,只是靠在吧台边缘看他。他向调酒师要了杯鸡尾酒,然后把那杯酒推向了我,说,“尝尝,是今晚的特调。” 我端起高脚杯轻轻晃了一下,这杯酒做了紫色的渐变层,迎着灯光,能看到流动的细闪。随着我的动作,淡淡的葡萄香味钻入我的鼻腔。我轻抿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他问。 “葡萄味,好像还有蓝莓,甜甜的、凉凉的,还有一种我说不上来的味道。”我客观地说。 “不觉得很像你吗?”他点点头,像高中生趴在课桌上走神一样,趴在吧台上望着我,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甜甜的,凉凉的,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想尝尝吗?”我把那杯酒推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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