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小有名气的饭店,主打本地菜系,我着急忙慌地跑进装潢豪华的大厅,一名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找人,电梯在哪边?” 他指了个方向,我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按照裴以北发来的信息,我找到了他们所在的包间。 站在包间外我就觉得不对劲,等到推开门见到了里面的场景,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2021年,不,现在已经是2022年了。 包间很大,一半的空间放了张大圆桌,玻璃圆盘上摆了各色菜肴,现在已经是残羹冷炙了;另一半的空间就是KTV的布置,浮夸的沙发和三面液晶显示屏,现在在放的是一首年纪比我还大的歌。 我在目眩的灯光中找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裴以北,她举着一杯酒,正在跟旁边同样举着的酒杯的男人讲话。 那人把一只手搭在裴以北肩上,试图坐得更靠近一点,裴以北就不停地往后挪着。 我咬了咬后槽牙,思考着怎么样引起他们的注意更合适。 与此同时,包间里也开始有人注意到了我,视线一道接着一道聚集到了我身上,直到裴以北也朝我看来。她顺势站起来,挣脱了肩膀上那只咸猪手。 “裴以北!”我大喝一声朝她跑去,竭尽毕生所能地表演出了一个慌乱无措的少女形象,我抓着她的手说,“出大事了!家里着火了!快跟我回去!” “啊?你说什么?” 她的眼睛和嘴巴都睁得圆圆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愣住了,还是演技高超地接住了我的戏。 “着火了!出事了!烧了一片呢!快跟我回去吧!”我抢过她手里的酒杯,随意放到了茶几上,抓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啊——我的酒——” 她醉醺醺地说完,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看着酒杯,像是把目光用强力胶粘在了上面。 说真的,我对这场戏几乎是全情投入,所以根本无暇顾及在场其他人的脸色。我只觉得他们应该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定格在原地,吃惊地望着我们,而我就像抢新娘的骑士一样,威风凛凛地牵着她出逃。 包间的大门近在眼前,我正窃喜此行的顺利,突然凭空跑出来两个人拦住了我。 其中一个是袁律师,他好像认出了我,脸上走马观花般变幻过各种表情,最后混合成了复杂而怪异的模样。他在空气里抬了抬手,暂时没吱声。 另一个就是刚刚和裴以北喝酒的那个,他一脸愤恨地盯着我,像是在怨恨我抢走了他到手的天鹅肉。他毫不意外地问出了那句:“你是谁啊?” “我是她室友,我们家里着火了,我得赶紧带她回去!”我火急火燎地说,想要装傻充愣地拨开他的胳膊,发现他竟然使了劲,我一时没推动。 “她们俩好像是住一起,上次她来律所,我对她有印象。”袁律师打了个圆场,又转向我,说,“你姓……南是吧?你别着急,慢慢说,什么出事啊、火灾啊,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没讲清楚?” “火都烧到家里了,哪有什么误会?再晚点,电磁炉都要炸了!” “着火了你去找消防员啊,你把她带回去有什么用?她又不能帮忙扑火!”咸猪手说。 “消、消防员……消防员已经去了,家里有那么多我们的个人财产,不得马上赶回去吗!”我据理力争。 “你是不是故意来闹事的?”他的神色遽然冷冽下来,镇定地质问我道,“你怎么知道她在这?着火了你不应该自己先回去吗?还是说……真的着火了吗?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裴以北和我牵着手,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除了哼哼唧唧的几个音节之外,全程都没吭声。但现在,我明显感到她抓着我的力气紧了紧,我很想问她:你到底醉没醉?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憋着胸中的一团火,做了一次深呼吸,反驳道,“那你呢?你真的是来谈业务的吗?嘴巴不用来谈业务,却用来喝酒和唱歌,你们用脑电波交流吗?” “我们在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啊?你再死缠烂打,我叫保安了。”他说着拿出手机,朝我们逼近了一步。 我往旁边瞟了一眼,袁律师看上去试图拉开他,但根本没有真的使出力气,只虚虚地搭着他的胳膊。果然还是个和稀泥的人。 不能退……后退的话气势就输了…… 我倔强地仰起头盯着他,说,“有问题的是你吧?你到底是想谈业务,还是趁机揩油?你放在她肩上的咸猪手,我都看到了!” “你……我看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现在就叫保安,我还要报警!你等着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吧。” 包间大门前的路被一群人挡着,我没办法带着裴以北挤出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始在手机里找号码。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口袋里,那里躺着我带出来的水果刀。就在我握住刀柄的时候,裴以北用另一只手饶过我的背后,隔着口袋的布料按住了我。 下一秒,她摇摇晃晃地从我肩膀上抬起了头,一把抢过了那人的手机,随手扔到了地上,大手一挥,说,“行了!多大点事儿呢?” 我诧异地回头看她,觉得这个语气好熟悉,怎么好像是我说过的…… “小裴,你干嘛呢?”他不解地看向裴以北,想要弯腰去捡手机,被裴以北给拦住了。 她拍了拍自己泛红的脸颊,像没睡醒一样半阖着眼睛,说,“不就是一个破法务合作吗?谈成了也不见得给我分成,还非得每次冠冕堂皇地把我叫出来吃饭,你们都当我是傻子吗?我一忍再忍,今天就直接上手了……” 袁律师见势不对,急忙改为去拽裴以北,我牵着裴以北往旁边挪了几步,让他扑了个空。我转头瞪了他一眼,他就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裴以北的目光掠过他们一张张油光满面的脸,装了个圈,她指着自己,拔高音量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三陪吗?我不是!” “小裴,怎么说话呢……”袁律师又要抓她,被她一把甩开。 “裴、裴以北……”我轻声喊了喊她,心底升腾起不安,总觉得她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果然,她从指着自己改为指着袁律师,眯着眼睛说,“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吧。你要想陪他睡觉,你就自己去好了。”
第26章 十分钟后,我跟裴以北坐在了马路边的石墩子上。 石墩子不够高,我得把两条腿伸得很远,才能腾出空间,百无聊赖地晃着膝盖。裴以北就坐在我旁边,歪着头靠在我肩上,一言不发。 我出门的时候匆匆披了件全黑的长棉袄,那种烂大街的款式,除了够大件、够暖和,就没有别的优势了。现在,这件棉袄正好用来把我们俩裹在一起。 距离这条马路不远处,是一家大型商业综合体。商场前的露天广场上,圣诞节布置的大型圣诞树还没拆除,又添置了许多新年元素的装饰。算起来,已经连着庆祝一个星期了。 昨天零点刚刚举行过新年倒计时的仪式,今天依然热闹非凡,隔着几条马路都能听到欢快的音乐声。 他们是一群看起来很快乐的人。 今晚的风依旧寒冷,但风势小了下来,把我们肩头的长发吹到了一起,温柔地纠缠着。 我们手里各握着一瓶刚才从自动贩卖机里买的汽水,冰凉凉的,我喝了几口,她却一直拿在手里把玩。我还以为她是拧不开,才想帮忙,被她摇摇头拒绝了。 一辆张扬的草绿色跑车轰鸣着闪过,扬起一阵霾,引发三两声赞叹。 “裴以北,你说你喝醉了怎么这么冲动?等你明天酒醒了,我要怎么跟你解释辞职的事呢……哦,我差点忘了,你醉归醉,不会断片的,那就更惨了……” 我以为她喝醉了,一时半会儿也听不进去我说的话,所以差不多是在自言自语。 可她在我肩膀上蹭了蹭,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忽然冷不丁地说,“我没有喝醉。” “你上次也说你没醉啊。”我不以为然。 “这次是真的没醉,我刚刚跟袁律师说我不干了,我记得的。”她平静地说。 “你是一直醒着,还是刚刚吹了会风才醒过来的?”我惊讶地低下头,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的发旋。 “一直醒着。上次喝醉之后,你不是告诉我可以装醉吗?” 我轻笑一声,在棉袄底下挽住了她的胳膊,心想她还真是学以致用。我调侃地说,“要不是当时你抓紧了我的手,我简直一点都没起疑。我看你就别当律师了,转行吧。” “转什么?” “演员啊,正好今天是新的一年,今年金鹰奖,明年金鸡奖,后年金马奖。你就是下一个超级巨星!” 裴以北拢了拢衣服,把我们俩包裹得更严实,她顺着我说,“我看还是你比较有希望,刚才你站在包间门口,大喊‘着火了’的样子,谁看了都得信。” “可拉倒吧……不过我这辈子呢,干的丢脸的事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裴裴,你是真的考虑清楚了要辞职吗?” “对啊,干了这么久的助理律师,每天起早贪黑地给他们无偿跑腿,现在竟然还把我叫去酒局,太离谱了!”她说着朝地上重重地跺了一下脚,转而抬起头,赌气般地看向我,反问道,“而且你不也是说不干就不干了吗?” “你跟我哪能一样啊?”我学着她也跺了一下脚。 “我跟你哪里不一样了?” “你、你……你就是不一样啊!” 我总不能跟她说,我是个完全不顾及明天、吃了上顿未必有下顿的人,而你的人生应该是鲜花遍布的康庄大道。 她不服气地盯着我,我只好跟她干瞪眼。 “哎呀,好了!”她一坐直身体,棉袄就顺势滑了下去。 裴以北眼疾手快,伸长胳膊一捞,在棉袄落地之前成功抓住了它。她站起来抖了两下棉袄,披到了我身上,连袖子都没有给我套进去,就把纽扣给扣上了。 “你穿这么少,不冷啊?”我懒得站起来,只仰头望向她。 城市霓虹在她身后跳动,无限距离地远去,模模糊糊地融成一片,我的视野里,只剩她依旧清晰。 我看看裹成粽子一样的自己,又看看她。她穿着单薄的呢大衣,粗略估计,我现在的体积是她的两倍。 她微微俯身,捧起了我的脸,把我两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蛮横地说,“我说一样就是一样,我们都是无产阶级搬砖人,不许反驳!” 她蛮横的样子,就像一只装成豹子的仓鼠。 我缓慢地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她松开我,她也的确放手了,但在离开的时候用食指勾了一下我的下巴。我竟然也有被裴以北调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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