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是信你的,你既说明年有大旱,那必定会影响到千万百姓,难不成真要我放任不管?” 上一世,江辞在牢中,饭菜尚不能果腹,没有水喝,嘴唇一直是干裂的。推己及人,又听狱卒的言语描述,亦能想象出外头百姓的日子该有多苦。 就连李承贺赐她鸩酒时,她还在可惜,这样一壶甜甜的梅子酒,要是没下毒该多好,也许便能拯救几个饥不择食的灾民了。 正因为经历过那段黑暗的日子,江辞肯定是不愿意东越重蹈覆辙的,可东越是李承贺的天下,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其他人无法撼动分毫。 也许,只有重蹈覆辙,才能够破茧新生。 江辞放平了心态,做了最为艰难的决定,冷静解释道:“就像我刚刚所说的,你肯定比我更了解李承贺,他若真的一心为民,仅为了这么一句无端的预言就开始重视起来,那便不是他了,你也不会如此殚精竭虑了。” “话虽如此,可真到了那个时刻,恐怕我会愧疚难安。” 江辞放低了声音,缓缓道:“你我都不愿,但若真要成就大事,没有牺牲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尽力而为,把损失降到最小。像隐州、青阳郡、嘉州、褚州、曜州、雁城等比较亲信先帝和你的州郡,我们可以私下传信过去,让相关官员完善水利,以备不时之需,但不可摆到明面上来。至于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承霖听完,低头沉默不语。 江辞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明年十月初五,大雨倾盆,旱灾得以缓解。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大旱的八个月里,我会为长公主造势,若行动顺利,大雨落地之时,江山易主之日。”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长公主,一时之痛与一世之痛,换做是你,该如何抉择呢?” 李承霖抬起头问道:“阿辞可是有了完整的打算?” 江辞微微颔首,站起身来,走到李承霖身边,弯下腰来,在她耳边轻轻诉说着自己的计划。 李承霖听着,时不时地蹙眉,时不时地点头回应着,末了,又疑惑地问道:“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李承贺主动让位?” 江辞郑重地说道:“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他尽失民心,纵他有百般不愿,也不得不退位让贤。殿下忘了吗?先帝还是燕王时,东越大旱,百姓们认为当时的皇帝不仁不德,触怒了上天,而还是燕王的先帝因为广施仁心,百姓视他为贤者,将他推上了帝位。若当年的场景在明年重现,在长时间的铺垫与渲染下,李承贺声名狼藉,而殿下与其相反,百姓们心里明镜儿似的,我们再在背后出点力,他们便知道谁更适合当这个皇帝了。” 李承霖名字中的“霖”就是由此而来,她怎么可能忘记。 新政权往往是一具具尸首堆起来的,若真有兵不血刃的法子,免了多余的死伤,李承霖倒乐得为之。 更何况江辞举的这个例子实在是恰当得不能再恰当,李承霖频频点头,应声道:“好!我便依你所言。”
第55章 接下来的时间里, 江辞负责主理隐州堰和隐州陂一事,拦水蓄水、开源节流。李承霖则暗地里派人前往嘉州、青阳郡等地,吩咐亲信官员整修水利以备不时之需, 同时也按照江辞的计划,将金银珠宝一律兑换成粮食, 存放在各个仓库中, 又大力宣扬陆行密案件背后的真相, 直至家喻户晓。 起初李承霖还担忧此事太过张扬,李承贺会起疑心,结果盛丰酒楼递来消息, 说是吕淑妃为李承贺献上了两位舞姬,甚得李承贺欢心,他声色犬马、昼夜荒淫, 竟连朝政也荒废了。 李承霖微微一笑,褪下手腕上的镯子, 将它放到紫菀手中,吩咐道:“这个也一并拿去, 把它换成粮食。” 紫菀接过手镯,表情略有担忧:“殿下,这是慈懿皇后送给您的礼物, 您当真要把它舍了?依奴婢之见, 各大粮仓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了,实在不必……” 李承霖抬起手打断了她的叙述:“无需多言。” 按照江辞所说, 东越即将大旱八个月, 即便后来下了雨, 一时也是不能恢复的,江辞着重水利, 那她就得把粮食事宜落实好,切不可拖了后腿,总之多多益善、有备无患。 更何况,若慈懿皇后在世,她向来疼爱李承霖,自是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别说一个手镯,只怕是天上的星星,她都愿意为她去摘。 人死不能复生,这个手镯至少也能换到不少的粮食,若是能真正帮上三两百姓,慈懿皇后在九泉之下亦是高兴的。 只是,慈懿皇后死得不明不白,李承霖作为她的女儿,尚不能亲手替她报仇,实在是最大的憾事。 想到这些,李承霖微微叹了口气:“成向东有消息了吗?” “昨儿递了飞书,已从京城起身,不日便能回府。” “那就好,韩良在边关过得怎样?” “小公爷平日里做出纨绔气派来,倒真把所有人给唬住了,安国公借机向李承贺请旨,说是犬子顽劣,把他发配到边关戍守,好锻炼下气性。李承贺总要顾及老一辈功臣的面子,客套了几番,总归给了小公爷一个不小的职位。边关路远,李承贺鞭长莫及,小公爷趁此机会重整旧部,笼络人心,也算是蒸蒸日上。” 李承霖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在公主府周围鬼鬼祟祟那人,身份可调查清楚了?” “调查清楚了,是舒太后的人。” “她倒是比李承贺积极。” 紫菀把手镯收进袖中,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殿下,是否……” “不用。”李承霖背过身去,“派人盯着他,只要他不混入府中,不对阿辞不利,其余的随他去吧。若是把他杀了,舒太后就更加坐不住了,敌人在明总比在暗好。” “陆行密之事是实实在在的事实,他们抵赖不得。不过,奴婢担心,他会不会将驸马兴修水利传回京城?” “传回去了又如何?难不成他们也会预言?” “可殿下,驸马所说的就一定会发生吗?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李承霖翘了翘嘴角,回过头道:“本宫信她。” 与此同时,隐州堰旁,江辞猛地打了个喷嚏,轻轻揉着鼻子说道:“大白天的谁在讲我坏话?” 云桃站在江辞的身边,为她递上了一张大饼和一壶水,忍不住抱怨道:“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府啊?这荒郊野外的,什么好吃的都没有,天天就是干粮和水,我都瘦了。” 江辞接过大饼和水,落拓不羁地咬了一口饼,在嘴里嚼吧嚼吧,就着一口水将它吞进肚中,慢吞吞地回应道:“我让你好好在府中待着,你自己非要跟着我来,怪谁?” “我……”云桃撇着嘴,“我就是怕你吃苦嘛,我想着我跟着你,好歹能照顾你一下。” “可别——”江辞连忙说道,“睡得比我早,起得比我晚,吃得比我多,谁照顾谁啊?” 江辞说的也是事实,云桃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说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想跟小姐在一起嘛。” 江辞和云桃虽为名义上的主仆,但她俩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匪浅,云桃比江辞小上几个月,江辞责任心强,像是姐姐一样,总照顾着她这个“妹妹”,云桃也习惯依赖她了。 前两年在京城不方便带着她,分多合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相聚的日子,她要黏着她也是正常的。 江辞看着云桃委屈的模样,想着确实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吃的了。 最重要的是,很久没有看到李承霖了。 嘉州堰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需要耗费很多时间,而隐州堰和隐州陂不一样,它们是本身就存在的,不需要从零开始,只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整改,轻松简单得多。 江辞也觉得可以适当给自己放放假,好好休息一下。 她盖上水壶,把大饼收起来,然后对云桃说:“走吧。” 云桃不明所以:“去哪儿?” “你不是想回府吃好吃的吗?” 云桃两眼放光:“真的要回去了吗?” “嗯,修堰的事儿先放放,回去休息几天再说。” “太好了!”云桃急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江辞略微收拾了下行李,把周督工叫来,打算交涉一些事情,正欲开口时,忽然转念一想,那么多工人陪她一起修堰,她作为主理人,跑去享福算怎么一回事? 江辞幼时读兵书,周武王询问姜太公:“吾欲令三军之众,攻城争先登,野战争先赴,闻金声而怒,闻鼓声而喜,为之奈何?” 姜太公回答了一长串,江辞则把它归纳成十二个字:“以身作则,体恤部属,同甘共苦。” 带兵如此,带人亦是如此。 士为知己者死,给予对方足够的重视,了解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让对方心甘情愿、踏踏实实地为自己办事,那才是上上之策。 当然,这极其考验领导者的人格魅力,不过江辞觉得,李承霖足矣。 既然如此,要干活就一起干活,要休息就一起休息,江辞心内有了决断,转而让周督工把工人们聚在一起,有要事要讲。 待人全部到齐后,江辞站在小石头山上,朗声道:“大家劳累了这段时间,也的确辛苦。但兴修水利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隐州百姓会牢记诸位的付出,你们的子孙后代也会因你们而骄傲。长公主体谅大家辛苦,准许大家休沐五日,回家见一见自己的亲人,期间工钱照拿。”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多谢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有了人带头,其余工人们也纷纷举起了右手,“多谢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呼号了好一阵子,江辞才示意大家停下,笑着说:“五日后大家准时回到此地,继续未完成的差事,当日差事完成,长公主还请大家吃烤肉,如何?” “好!好!多谢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又是一阵呼号。 离开时,江辞又注意到驻守隐州堰和隐州陂的官兵们,工人们倒是可以休息,但官兵们却是不能离开的,以防有人破坏工程。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给了工人们好处,也不能让官兵们心生不满。 利益驱使虽不是最佳策略,却是最行得通的策略。 于是江辞故技重施,把一半的官兵们聚集在一起,大声说道:“诸位驻守场地亦是辛苦,但隐州堰与隐州陂还在修建中,须得官兵驻守,以防有心人故意捣乱闹事。虽然暂时不能回家,但长公主考虑到大家的难处,接下来的五天,大家可领双倍工钱。” 士兵训练有素,立马抱拳,异口同声道:“多谢长公主体恤,吾等定将恪尽职守,不敢有误。” 处理完这些,江辞才领着着云桃一起,在暗卫的伴随下,回往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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