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外人,李承霖便走下堂来,走到石若梅身边,轻声道:“小时候本宫去过你家,见你可爱,还给过你糖吃。虽然你哥哥背叛了本宫,还将本宫推入水中,但本宫不会将他的过错怪罪于你。你哥哥畏罪自杀,本宫倒也释怀了,谁曾想后来你家竟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你又经历了这么多颠沛流离,你如今过得不好,本宫亦为你伤心,本宫会遵循你的意愿,允准你与丈夫和离。” “长公主……” 石若梅嗫嚅了一下嘴唇,而后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说道:“哥哥他不是畏罪自杀,他正是因为把您推入水中,愧恨难安,才选择自裁的。” 李承霖皱眉,不解道:“可他之前明明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恨透了本宫?” “有人以我们全家性命威胁,哥哥他不得不那么说。” “是谁?” “是……是……”石若梅难以启齿。 江辞急忙道:“那人都要将你们赶尽杀绝了,你还藏着掩着做什么?何不向长公主揭穿真实身份,没准长公主还能帮你报仇雪恨呢。” 石若梅犹豫了片刻,随后咬紧了牙齿:“是舒贵妃!不对,现在应该叫她舒太后。” 果然与李承贺母子脱不了干系,李承霖略微眨了眨眼,眼神中蓦地闪过一道寒芒,“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哥哥亲口对我说的,他还留下了一封绝笔信。”石若梅从贴身处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张信纸,“哥哥自知活不成了,临死前写下这封信,希望以后若有机会,要我亲手交给皇太……”意识到称呼不对,石若梅连忙改口:“长公主。” 李承霖接过信纸,只见上头写着“皇太女亲启”字样,一时有些慨然,她打开信纸,信的内容很短,除开愧疚的道歉语句,总结下来仅有短短两句话:“舒贵妃以家人性命威胁,要奴才对殿下不利。” 这封绝命信便坐实了当年的舒贵妃的确想置李承霖为死地,倒与李承霖猜想的一致。 她收起信纸放入袖中,“本宫知道了。” “长公主,草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 “我小时候贪玩好耍,和小伙伴们捉迷藏,不想让他们找到我,我拼命跑啊跑啊,跑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院,借着大树攀爬了进去,躲在干涸的井中,借此躲过他们的寻找。我在井中待了许久,竟困倦得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舒贵妃和另一个人的声音,他们似乎在密谋着什么,我听到了‘皇位’‘弑君’‘神不知鬼不觉’‘否则本宫杀了你’之类的字眼。” 皇位?弑君?神不知鬼不觉?否则本宫杀了你? 李承霖当即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看到李承霖这激动的反应,石若梅也有些怯怯的,找补道:“草民躲在井中,听得不太真切。” 李承霖也意识到刚才的反应过于激烈,于是平复了下心情,敛了敛神色道:“你且将你听到的,一五一十地讲与本宫,万万不可隐瞒。” 石若梅点点头,缓缓开始了叙述。 故事是这样的。 舒贵妃来到那户人家,要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帮她办事,男主人不肯,说这是弑君,他是万万不敢做这忤逆之事的。 舒贵妃便说:“你怕什么,老皇帝一死,皇位不就是我家贺儿的吗?待本宫成了皇太后,有的是你的好处。” 石若梅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我还听见舒贵妃叫他表哥。” 舒贵妃的表哥? 李承霖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想不起这是何许人也,她于是问道:“你待在井中没有得见真容,仅凭声音就臆断她便是舒贵妃吗?” “并非草民臆断。”石若梅说,“草民进宫看望哥哥时,曾见过舒贵妃,也听过她的声音,对她的那对珍珠明月耳饰印象非常深刻。那天我躲在井中,直到外面没了声音才敢偷偷爬出来,那时已是深夜,天黑如墨,院子的草丛中却隐隐闪着光辉,我走近那点光,拾起来一看,正是舒贵妃戴的珍珠明月耳饰。” 说完后,石若梅从荷包里摸出一只耳饰递给李承霖。 李承霖接过耳饰,摊在手上细细打量。 用珍珠打磨成小小的月牙,再雕刻上祥云图案,整体做工无比精致,非宫内大师不能为之。 最重要的是,这只耳饰,是先皇亲自吩咐尚服局为舒贵妃打造的,舒贵妃为显恩宠,日日都戴在耳朵上。 可突然某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戴过了。 李承霖的手微微颤抖,忍不住发问道:“你还记得你当时待的井在哪里吗?”
第54章 石若梅摇了摇头:“草民只记得是在顺平街上, 其余的也记不得了。不过……似乎很香的样子。” “很香?” “我待在井里,都能闻到很香的味道。” “什么香?” “草民闻着不像是某一种香,倒像是多种香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顺平街?香味混杂? 香料铺子? 顺平街上的香料铺子只有一家! 江辞立马想起了香蒲的哥哥嫂嫂, 连忙说道:“殿下,之前司乐房的小宫女香蒲去了趟她哥哥嫂嫂家, 便与她哥哥嫂嫂一同中了醉生梦死的毒, 我去顺平街查探过, 她哥哥嫂嫂家是顺平街上唯一一家做香料生意的,很有名,不知他们是否与舒太后有牵扯?” 李承霖低头沉思, 又抬眸瞧了眼石若梅,吩咐道:“你先下去休息,这段时间就和苗苗一起待在府上, 哪儿也别去。” 待石若梅离开后,又提高了声音喊道:“来人。” 紫菀迎了上来, “殿下有何吩咐?” “秦时元才将了结任务,让他好好休整一段时日。另外, 让成向东暗地里回往京城,去往顺平街,好好调查一下顺平街上唯一一家香料铺子的底细。” 李承霖顿了顿, 又继续说:“那香料铺子附近的人家户也查一查, 调查清楚后立刻回报,不得有误。” 紫菀行礼:“是, 奴婢遵命。” 她转身走了几步, 却又退回身来,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承霖瞧见她的模样,便也问道:“还有何事?” “本不是什么大事, 但与驸马有关,奴婢觉着还是应该禀告一下。” “说吧。” “陆行密死了。他杀了舒太后的侄儿舒允之,被打入天牢,已于今日午后斩首示众。” 李承霖不解:“陆行密是谁?怎么说这件事与驸马有关?” 不等紫菀开口,江辞就率先回答:“我被关入天牢时,他就被关在我隔壁牢房。” 见江辞似乎有话要单独对李承霖说,紫菀也会意似的行礼告退,并顺手合上了门。 李承霖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手抚摸着上头的雕刻,好奇问道:“你刚刚示意紫菀下去,可是有话想单独对我说?” “正是。” 江辞走到李承霖旁边的位子坐下,慎重其事地说道:“舒太后的侄儿舒允之醉酒惹事,在大街上将陆行密的兄长活活打死,陆行密第一时间报告官府,请求官府做主,可官府哪儿敢问罪于皇亲国戚啊?他便趁着李承贺出游时拦驾,望皇帝能主持公道,结果李承贺压根没有理会他。于是陆行密一气之下,便把舒允之杀了,因而被打入了天牢。” 李承霖想了想,然后说道:“舒允之被杀之事我倒是有所耳闻,舒太后动了很大的气,巴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段渊源。” “舒允之本就是纨绔子弟,他做出这件混账事倒也不算奇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只是陆行密这人,生在京城、长在边关,确实为东越疆土安宁出了不少力,我瞧着他倒颇有些好汉风骨,若不是走投无路,何以会决定亲自手刃杀兄仇人呢?” 李承霖冷笑:“陆行密怎么想的,外人不得而知。倒是舒太后爱惜侄儿之心,昭昭可见。” 江辞也扬起了嘴角:“陆行密也曾对我说过,舒太后一向纵容着她母家,搅乱朝廷,在京城胡作非为,皇帝老儿却是不闻不问,实在惹人寒心。陆行密常年驻守边关都有此看法,想来李承贺执政的手段已是令人不满了。” “你的意思是……”李承霖停住,微微蹙眉,等待着江辞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我记得我进京赶考时,大街小巷都在传礼部尚书家千金得了怪病,以及北溟玄珠之事,不知道殿下是否也有这等本事?” “你要我将陆行密之事宣扬出去?” “没错。”江辞坚定地说,“把陆行密兄长是如何被舒允之残忍打死,陆行密是如何报案无门,又是如何被枭首示众等等事迹,添墨添彩地散播出去,若边关也能知晓此事,那就更好了。” 陆行密在边关戍守多年,在士兵间具有一定的威信。然而他的兄长被皇亲国戚所害,他却报案无门,上至帝王太后,下至官府官差,个个都包庇凶手,他只好亲自手刃仇人,最后落得个枭首示众的结局,当真凄惨。 若将此事宣扬出去,百姓们会对朝廷产生怀疑,将士们更会寒心朝廷的做法。虽然朝廷的公信力会有所降低,但这是李承贺一手建立的朝廷,也就是说,损害的其实是李承贺的公信力。 李承霖微微一笑:“阿辞所说甚是有理,我即刻就办。”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即刻去做,只是需要殿下首肯。” “何事?” “我夜观天象,察觉天泽二十年二月初,东越将有大旱,恳请殿下重启废弃的隐州堰,完善水利,以备不时之需。” 李承霖重复了一遍江辞所说的日期:“天泽二十年二月初?” 江辞点头:“明年二月初,一直到十月份,东越足足有八个月没有下雨,河流枯竭,井水干涸,粮食无收,百姓们苦不堪言。” 李承霖皱眉,表情严肃:“当真?” 当然是真的。 上一世,天泽二十年二月初三,江辞被关入天牢那天,天空飘着小雨。 但也是从那天以后,东越八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 直到十月初五,李承贺一杯鸩酒了结了江辞的性命,江辞倒在李承霖怀中时,听到李承霖用颤抖的声音求她:“阿辞,不要闭眼。别睡!千万别睡!” 话音刚落,电闪雷鸣。 闭目长眠前,她听见李承霖大吼:“李承贺!本宫要你陪葬!” 还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雨声。 想毕,江辞苦涩地说:“当然是真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李承霖的眉头也并没有舒展,反而愈加紧蹙,她道:“既如此,那的确应该提前做好准备,我便将重启隐州堰一事交由你主理。只是……” 江辞知道她在担忧什么,适时打断了她的话语:“殿下,我知道你担忧百姓受苦,但这东越如今是他李承贺的一言堂,若没有他下令,地方官员也不敢轻举妄动。你非诏不得回京,难道要派人去跟他说,东越明年有大难,须得提前做好准备?就算你真的那样做了,他也不会信,他只会觉得你离了京城心生不满,借此诅咒国祚。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反而更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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