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百姓家里的小孩被毒虫咬了, 阮棠还自己跑一趟,亲自把药送过去,教他们怎么用。 “阮监军真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转世!幸好有您,不然我们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孩一家人都千恩万谢,把阮棠送出好远。还是阮棠说天已经黑了,让他们好生看顾那个中毒的小孩子,才好歹把他们给劝了回去。 胡云塞的夜晚很冷,漫漫无垠的大漠上空,偌大的月亮银得发白,泼下白雪一样的月光。 夜色沉寂,只有风声。 阮棠往军营里走,却忽然听见一阵呜咽般的笛声,浸染在月光里,随晚风一寸一寸地荡漾开来。 这不像是汉族人的曲调,是谁在吹? 她出了关,沿着乐声寻过去,却见关外的矮墙上坐着一个有些凄惶的背影。 这背影,她还认得。 “埃赛?”阮棠唤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笛声停住了,埃赛警惕回过头来,一看是她,浑身的戒备又松懈了,有些失落地坐在那里。 阮棠来到她身边坐下,见她手中握着一支笛子。 笛子上面,竟刻着一个“瑶”字。 “这是瑶瑶送给你的笛子?” 阮棠笑着打听道。 埃赛这么一个粗犷不羁的人,居然有些不自然了,还把笛子藏到了身后。 她不说,阮棠也不问,就这么静静地陪她坐着。 半晌,埃赛忽然问道: “阮棠,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我和柳明玉的事暴露了?阮棠心中一动,很快又冷静下来,半是撒谎半是真诚: “我不知道。我确实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但我不知道我们两个人还有没有爱和被爱的能力。” 埃赛用掌心覆住笛子,垂下了头: “那如果……有人用你喜欢的人威胁你,你会怎么样?” 跟着柳明玉这么长时间,阮棠就听不得这种话。她知道自己也曾经是别人拿来威胁柳明玉的砝码,柳明玉也时时刻刻受着太后的威胁。 她恨“威胁”这两个字。因为这个,柳明玉总是委曲求全。 阮棠冷哼了一声: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那些人都杀光!” 一向杀伐果决的埃赛却没有附和她,反而把头垂得更低了。 阮棠恍然回过神来,埃赛不会是喜欢瑶瑶吧? 这一点她能猜到,但她猜不到的是,埃赛之所以这么为难,是因为要拿瑶瑶威胁她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和哥哥。 又坐了良久,埃赛才勉强站起身: “这么晚了,很冷,你也别在这儿坐着了。” “你要回去了?” 阮棠跟着她站起身来。 “嗯,早晚还是得回去,”埃赛失魂落魄地说道,又忽然拉住阮棠的手,用一种请求的语气说道,“我不在的时候,还得麻烦你多多照顾瑶瑶。” 见她说得如此郑重,阮棠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望着她的背影,阮棠逐渐有些明白了。 堂堂帕夏部的公主,居然会为无法保护心上人而忧心。这说明,要伤害瑶瑶的人,比埃赛的地位更高。 这场战事也该了解了。阮棠暗下决心。 …… 中军帐内,看了阮棠递上来的文书,明弋吃了一惊。 “阮监军,你可得好好想想,”他震惊道,“刺杀大首领,这可是九死一生的!” “我知道。不过这也是最划算的战略,不是么。” 阮棠说道。 就算她战死了,也不过是折损她一个人而已。平西大营的军队已经训练起来了,柳明玉提拔的那些将官也完全有能力带着这些兵打胜仗。 大首领子嗣众多,又几乎每个子孙都有封地。如今一致对外对抗大祁,这些散落的部落才能够铁板一块。如果大首领当真死了,那帕夏部必然是群龙无首。到时大祁逐个击破,结束战争就指日可待了。 她不是头脑一热,而是深思熟虑很久了,甚至连偷袭的路线都研究了好几条出来。 “帕夏部原本的大祭司云游去了,但依照他们族人的信仰和习俗,部落里必须有一个大祭司,”阮棠把调查来的信息一一说来,“如今的帕夏部,正是由大首领本人担任。为了安抚人心,他每旬都会去祭坛,接受帕夏部子民的祭拜。” 这个祭拜活动,要在宽敞的室外进行,好方便帕夏人去朝拜。而且虽然大首领肯定会带卫兵过去,但卫兵也不能像平时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至少要在祭坛下面守卫。 这就是她斩首行动的最佳行动时机。 而且她去过大祭司那里,知道祭坛的方位。 “既然阮监军已经思索得这么成熟了,我也不拦你,”明弋说道,“你直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阮棠说出计划已久的方案: “我虽然去过祭坛,但祭坛离平西大营还有一段很远的路。” 这段路几乎全部埋在沙漠里,如果不是本地人,绝对会迷路的。上次是埃赛带着她去的,因此才能顺利地通过这段路。 沙漠里多是沙丘,随着风的吹动,沙丘也会移动,只有少数植物和石块勉强可以作为寻找道路的参照物。即使阮棠能沿着这条路找到祭坛,也不能保证还能从这个方向找到回来的路。 “我想,我从这条路找过去,然后一路在植物和石头上做记号,”阮棠看向明弋,“我只需要明将军在路的尽头接应。” 如此,当她浑身是血、又干又渴地回来的时候,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自己人找到。 明弋一口答应下来: “阮监军这是舍一己之身为国为民,我一定全力配合。” 算了算日期和赶路的时间,阮棠果决地说道: “我明日就出发。” 她也不能保证这次行动一定会成功,因此并没有告诉很多人。除了明弋,只有和她一起从京城来的将官,以及李二这些人来送她。 “各位回去吧,按照计划妥当行事,我去去就回。” 她站在寒冷的清晨里,并没有多看这些人。 若是活着回来,自然是能再见的。 若是没有这个缘分…… “我走啦。” 阮棠笑道。 李二哭得像给泪人似的,好不容易把阮棠送走了,一回大营,就有他手下的士兵来禀报: “有信来了!” 李二赶紧接过来,一看,却是摄政王给阮棠的信。 …… 阮棠一路上不敢耽搁,一边把醒目的红布系在石头和植物上,一边赶路,果然在计算的日期之内到了祭坛。 大首领还没有来,不过虔诚的信徒已经在祭坛周围聚起了不少的人。阮棠也扮作是来祭拜的信徒,用纱遮住脸,混在人群当中。为了表示自己是真的诚敬,她从台阶上一步一叩首地上来,连额头都透出血迹了。 见她如此虔诚,不少信徒愿意给她让路,让她排在前面。 就在此时,吉时到了。 在卫兵们的护卫之下,大首领现了身。阮棠看见埃赛和布达也跟着过来,只是布达与大首领看上去更亲厚,埃赛则离得远远的,大概是这家人又吵架了。 离远些也好。今日她所做之事,实在是对不起埃赛。 可是没有办法,谁让她们是在战场上相遇的。 不出阮棠的预料,大首领让其他人都在祭坛之下等候,只有自己穿着祭司的服制,来到祭坛之上。 他盘腿坐下了,闭着眼睛,口中念着帕夏部的咒语。现场的信徒也无不虔敬地跪在地上,专心祷告。 这是个好机会。 阮棠的手按在刀鞘上,看似用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实则死死盯着台上的大首领。 大首领还在念念有词: “愿帕夏之神庇佑,祭司之灵降福,让战死沙场的帕夏亡魂得以魂归……” 祝祷还没有念完,卫兵们猝然看见,一道黑影仿佛离弦的箭一般飞上了祭坛。 “护驾!” 卫兵们立刻扑了过去。 大首领也不是好惹的,他的反应比阮棠想象得更快,毕竟是从小就与豺狼虎豹为敌的人。 他蓦然睁开眼,都不用看,听着风声,就一把抓向阮棠的手腕: “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刺杀我?好胆量。” 话音未落,他已经把阮棠的手腕牢牢钳住: “可惜了,你……” 然而说着说着,大首领忽然面色一变。 阮棠笑了: “你们帕夏部自己的毒虫,滋味如何?” 她在小臂上缠了护腕,但不是普通的护腕,而是暗藏几道外翻的刀片。 刀片上,涂了毒虫的汁液。 见大首领轻蔑一笑,阮棠十分清楚他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帕夏部世代与毒虫共存,有的是解毒的药。” 话落,她另一只手早已举起了藏在靴子后面的另一把刀: “但我没打算用毒虫杀你——” 刀尖随着话音,一起刺入大首领的心脏。 那毒虫的毒并不致死,不过是让人肌肉发麻而已。大首领双臂麻木,自然躲不开她这一击。 就在大首领倒下的刹那,那些卫兵早已到了近前了。阮棠立刻抽身退步,连砍几人,仗着自己的身手,从十分陡峭的那边山谷跳了下去。 她早就看好了,这边路途崎岖不易追赶,但是峭壁上有一棵树。 只要她抓住那棵树,就可以从峭壁的另一边爬下去,甩开追兵。 就在她腾空跃起的瞬间,她听见一个十分心碎的声音: “父王!” 是埃赛的声音。 阮棠的身体剧烈一颤。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和埃赛之间,必然是你死我活。 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心酸。 就是这刹那间的分神,让她的身手微微停滞。紧接着,后背就传来一阵刺痛—— 一支狼牙大箭射中了她的肩。 她身子不稳,一下子跌落下去,连滚带爬地掉进了谷底。 浑身的骨头都像碎了一样强烈作痛。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帕夏部的追兵还是会追上来。 她沿着提前计划好的方向一路狂奔。 鲜血直流,把她清醒的意识也渐渐带离身体。她强撑着一口气,心中只剩下一线希望: 找到明弋派来接应的人,就安全了。 她抱着这仅存的执念,几乎是完全凭借□□的本能在逃跑。 直到她跑了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跑了这么远,怎么一个红布条都没看见? 她意识到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自己做的那些记号,被人破坏掉了。
第七十九章 阮棠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茫茫大漠, 若没有记号指引,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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