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玉故作惊讶,听阮棠把事情说完,立刻吩咐白骨: “去请白芷堂的大夫,要最好的大夫。” 转过头,又满脸紧张地拉起阮棠的小狗爪: “带我去见见你的母亲。” 阮棠一怔,回过神来时,自己冷冰冰的小手已经被明玉姐姐的掌心裹住了。 她其实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明玉姐姐和自己相识也没多久,而且已经救过她许多次了。不要她回报也就罢了,居然还肯再一次帮她的忙。 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的人?长这么大,阮棠头一次觉得自己幸运。 也因此,她更加痛恨起那个摄政王:明玉姐姐这么好的人,还要受那种恶人威胁,被恶人摆布。 摄政王真是该死! 为了不引起注意,阮棠带着柳明玉从角门进来,一路避开人来到后院。 虽然柳明玉这次就是冲着阮家来的,但这还是她头一回进阮家的门。 向前院瞭望一眼,整个阮府的情况就已经大概看清了。 察觉到阮棠停下了脚步,她也回过头来,见身侧有一间破败的屋子,四处漏着寒风,惹得她也不自知地掩了掩裘氅的衣襟。 柳明玉微微颦蹙: “这是你家柴房么?” 阮棠却说: “这是我和娘亲的房间。” 柳明玉有些不可置信。待阮棠向病榻上女人喊了一声娘亲,她这才确定小黑狗并没有撒谎。 见来了生人,晚云忙深施一礼。柳明玉也没多看她,大致观察了一下房间内部,便继续自己的戏份,一边脱下大氅,一边来到床榻边上。 崔氏已经昏死过去,唇角挂着难以擦去的干涸血迹,气若游丝。 阮棠的心都碎了,跪倒在床边,哭喊着“娘亲”,她的娘亲却不曾给她一丝回应。 “让开。” 柳明玉蹙眉吩咐道,径自在床边坐下。 阮棠忙乖乖让开,努力忍着啜泣,安静地看着明玉姐姐给母亲号脉。 片刻,柳明玉取出银针来,在崔氏的几个穴位处刺了一下,最后在脉搏附近的穴位发力。 只见崔氏的身子剧烈一颤,蓦然伏在床边呕了一口黑血出来。阮棠急急地上前扶住母亲,发现母亲居然醒了,面色也比方才好了一些。 阮棠看向明玉姐姐的眼神立刻变成了仰慕: “明玉姐姐,你……你别是神仙下凡吧?” 身为摄政王,什么样的谄媚之辞柳明玉都听过,只是没听过这么朴素的,朴素得有点笨拙,倒反而把她逗笑了。 晚云已经倒了热水过来,一碗给崔氏,另一碗给柳明玉,里面特意加了茶叶。 阮棠一边伺候着母亲喝水,一边与柳明玉说道: “明玉姐姐,您的医术真得好厉害呀!” 又无意间说起: “我娘说,我小时候有次发烧,就是一位和您一样厉害的姐姐把我治好的。那位姐姐到处行医,也不收钱,似乎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呢。” 柳明玉端着碗的手微微一滞: “……哦?” 阮棠极少说起这些事,今日见恩人感兴趣,也就娓娓地开了口: “那时候父亲还没将娘亲收入府中,娘亲只好带着我四处流浪,我也因此经常生病。” “你不是一出生就在阮府?” 柳明玉的指尖敲了敲碗边,目光在那个崔氏身上停留片刻。 阮棠却没注意到异常,自然地回答道: “是呀。当时我烧得浑身滚烫,母亲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还是那位好心的姐姐收留了我们。诶,她们一家人都是行医行善之人呢。” 等娘亲喝完了水,阮棠小心地侍候她躺下,这才继续说道: “那位姐姐的父亲有爵位,但他们还是在各地行医救人,人可好了。她父亲的封号是什么来着?我当时太小,有点记不清了……明玉姐姐,你怎么了?” 说着说着,阮棠才发现,明玉姐姐那双向来温婉似水的眸子,如今竟不知盯着何处出神,连眼神中的光也涣散了。 柳明玉回过神来: “……无事,不过是心疼你们母女。” 然后又装作无意地问道: “那个医女没给你们留下什么?” 说到这个,阮棠的小脸儿又亮了起来: “我的乳名就是那位姐姐起的,叫……” 柳明玉垂眸望着碗中的水,静静听着。 然而话音未落,就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嘈杂。阮棠听出在府门当值的小厮的声音: “我们阮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快滚!” 阮棠护住了母亲,有些慌张地向外面张望着,却听柳明玉平静地说道: “是白骨请了大夫回来。” “哦……”阮棠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又急了,“是我没考虑到,不该让白骨姐姐走前门的,那些人一定会难为她的!” 说着就要出去,不料她的那位明玉姐姐平静依旧。 品味着小黑狗毛躁的样子,柳明玉缓缓说道: “是我叫她从前门堂堂正正走进来的。” “……诶?” 小黑狗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 柳明玉牵着阮棠的小黑狗爪来到前院门外时,白骨正站在院中央,一具下人模样的尸体横在她脚下,阮知府领着下人们站在几十步远的地方,嫡母躲在人群后面,吓得面色铁青。 “那、那是我家的看门人……” 阮棠认出了尸体,有点害怕地往柳明玉身后缩了缩。 阮知府对此好像很愤怒,质问白骨: “他不过是对你说了句轻佻话,你竟拧断了他的脖子?你怎能如此恶毒?” 白骨倒很淡然,将拳头的骨节捏得硌硌作响: “说轻佻话就该死,这就是我家主子的规矩,执行就好。至于为何这样定规矩,你没必要知道。” 阮知府气得脸都白了: 这女人带着个大夫说要给崔氏那个贱婢看病,看门的小厮不放她进也是情理之中,这倒也罢了。这看门人不过是轻薄了些,跟她开了句玩笑,竟然就被她给杀了? “知府家里杀人,我倒要看看你的胆子有多大!”阮知府冷笑道,“知府是边地最大的官,本官还真想领教领教,你家主子是何方神圣!” “你不配领教。” 站在暗处旁观了这场大戏,柳明玉终于懒懒地说了句话。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连阮棠都惊了,她根本猜不到明玉姐姐想要怎么收场。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潜入我府的!” 阮知府又惊又气,大手一挥: “来人哪,将这两个女人缉拿起来!私闯知府家院,这是惊天大案!你们这是要造反!” 柳明玉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正要开口,却察觉到一只软软的小手碰了自己一下。 她看见阮棠竟跨上一步,挡在自己的身前。 瘦瘦小小的一只小狗,还想保护别人。柳明玉只觉得好笑,趁机在阮棠圆圆的后脑勺摸了一把,才悠哉游哉地看向阮知府: “拿我可以,但别碰坏了我的腰牌。” 阮知府面色一变: “什……” 话音未落,柳明玉已解下腰牌,把玩在手中: “我从行宫而来,是……” 她顿了顿,瞥一眼面色涨得微红的阮棠,还想再多逗逗这小狗,于是口风一转: “是柳王爷身边的师爷。” 她见惯了所有人恭顺的模样,却没想到一个师爷的身份,就让这位边地最大的官一下子跪倒。 整个阮家的人,除了被她拉住小手的阮棠,全都跪了下去。头比屁股还低,看起来滑稽得很。
第九章 阮知府头顶的十丈气焰立刻没了,哈巴哈巴地趴在地上,冷汗直流: “臣、臣阮无宁参见、参见……” 他颤抖着说不下去了,慌乱地扫视一下,随手抓过一个小厮扔到面前,狠狠地踢了好几脚,又低眉顺眼地向白骨磕头: “方才是此人不愿放您进来的,您和这位大人怎么处置他都好,只求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别……” 这小厮在主子面前还算有头有脸,嫡母特别宠信他,他也横行霸道惯了。上次晚云去向他讨例银,他不仅不给,还趁机在晚云身上揩油,吓得晚云回去哭了好几日。 他此时知道自己惹了大人物,忙爬到大公子阮庐脚下哀求道: “公子,救我呀公子!” 阮庐一心要成为摄政王的王夫,正巴不得把他推出去顶罪,因此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小厮没了主意,见这师爷对大小姐似乎还不错,也顾不得自己以前一直仗势欺人了,恨不得八条腿爬过去磕头: “大小姐,奴才以前是做的不对,奴才以后都改!求您救奴才一命吧!” 阮棠何曾有过这种待遇,一时间语塞。 柳明玉就站在一边,把弄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无言地观察着阮棠。 此时此刻,这人的生死只在阮棠一念之间。 她正想看看,这只十六岁小黑狗会怎么运用生杀大权。 阮棠的小手不自知地揪着衣角,看着面前涕泗横流的男人。 小狗眼中的软光黯淡了一下。 阮棠仍是那副涉世未深的模样,语气也十分纯良: “明玉姐姐,这种刁奴自有家规惩治,您若是跟他生气,岂不是自降身份么?” 说着,有些生涩但又果决地吩咐其他下人: “将他拖下去,打五十板子。” 板子还没打,小厮已经瘫软在地上,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死睁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被拖走之后,阮棠才对着柳明玉迤迤然施了一礼: “这人已经受到了惩罚,大人仁厚,还望您高抬贵手,不要迁怒于家父。” 话说得滴水不漏,该做的也都做了。 小东西,还挺有脑子。柳明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这才向阮知府笑道: “如此,这件事便到此结束罢。” 阮知府这才松了一口气,差点趴在地上起不来。被身边人搀起来时,整个人都软了。 墙后传来那小厮挨板子的哀嚎,还有数斤重的木板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听着就觉得血肉横飞。 那快要把人浑身骨头打碎的声音还在作响,一声一声,极有节奏。阮庐躲在父母身后,被这声音吓得面无血色,强撑着才能站稳。 阮棠却听出了一丝快感。 这些板子下去,离死也不远了。阮棠琢磨着,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来:打成半死不活也不错,最好能让他活活受罪而死。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从不知道自己竟这样阴暗。更可怕的是,她太喜欢这个想法了。 愕然间无意抬眸,却见明玉姐姐也在回眸看她,唇角的笑容仿佛在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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