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吧对吧? 如果阮棠有尾巴,此时一定直挺挺地立着。接下来这尾巴是耷拉还是摇起来,全都决定于柳明玉的回答。 亲手将毒药一点一点地喂进瑶瑶的口中,亲手杀死自己的朋友。这种感觉,阮棠一辈子也忘不掉。 她不想杀人,更不想此生杀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是自己的好朋友。 甚至……不希望柳明玉也是逼迫自己杀人的一份子。 她满心期待地望着柳明玉的唇,祈求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想听柳明玉说:对,那不是毒酒。 然而,柳明玉只是乜了她一眼,然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你想什么呢,那是赐死专用的鸩酒。” 柳明玉云淡风轻地说道。 阮棠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什么?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连柳明玉说的话都听不懂了。 将这饱含血腥味的几个字拆开,颠来倒去地咀嚼了好几遍,阮棠才回过神来,被猛然爆发的难过撞了个踉跄。 阮棠的身子剧烈颤抖: “不、不是的,你骗我!那肯定不是毒酒,你只是在做戏!” “孤为何次次都要做戏?” 柳明玉打断她的话。 柳明玉知道她在想什么。上次赐给小狗的毒酒是假的,小狗就以为,这次的毒酒也是假的。 怎么,孤是个戏子吗,天天陪你们这群小东西演戏? 阮棠说不出话来,咽喉处被浓烈的酸楚堵住了,一个劲地流泪却哭不出声。 忽然间,堵塞的情绪终于决堤。 她哭得直干呕,脑子里什么都忘了,连自己在哭都忘了,只知道自己难过到绝望。 哭了好久好久,浑沌的意识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可她宁愿不清醒。一清醒,那无法接受的痛苦就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此时,柳明玉慢悠悠地问道: “你伤心什么?” 阮棠几乎要骂脏话了,但是她不会,只会哭鼻子:我伤心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柳明玉换罢了药,往床头一靠,心说药酒那么名贵,除了你,孤可舍不得给。 她原本是不想说的,就让阮棠恨她,离她远远的,哪怕是在日后杀了她,柳明玉也不会说什么。毕竟等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她早晚要结束这条烂命。到时候,她倒宁愿给自己解脱的那个人是阮棠。 但见今日的情形,如果不说,只怕小狗一辈子都要背着杀害朋友的重担了。 小狗会崩溃的。 “罢了。” 柳明玉轻叹一声。 阮棠抽咽着抬起头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孤确实给了瑶瑶毒酒,”柳明玉将哭泣的小狗揽过来,让小狗枕在自己的膝上,“难道孤不会提前把解药喂给她?” 阮棠瞪大了眼睛。 半晌,才傻傻地发出了一声: “……啊?” 这个小傻狗,孤真拿你没办法。柳明玉认栽了,伸手刮了刮阮棠的小鼻头: “你以为孤当时为何要捏她的脸?” 小狗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片刻,恍然大悟。 解药藏在柳明玉的手心里。 大喜大悲来得太突然,一时间,阮棠只会傻呆呆地瞅着柳明玉。过了好久,才“呜”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脸藏在柳明玉怀里,整个身子都缩成一团。 小狗的鼻子贴在柳明玉的小腹上,吐息热滚滚的。柳明玉知道,小狗不好意思了。 “那……”阮棠埋住半张脸,“瑶瑶现在在哪里?” 柳明玉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阮棠没有再追问。 按如今的情势,最好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瑶瑶在哪里,包括她自己。就让瑶瑶完全退出她们的生活,不留一丝痕迹,这才是最安全的。 知道瑶瑶还活着,这就够了。 况且……只要是柳明玉亲口说的,阮棠就非常相信,瑶瑶一定已经被送去了安全的地方。 真是莫名其妙,我干嘛这么信这个女的。 阮棠咬了咬唇。 这点小心思,柳明玉都看在眼里。 “行了,既然得到了答案,以后就别再来找孤了。” 阮棠觉得自己应该直接答应下来,没想到竟然下意识地反问: “为什么呀?” 小狗怎么这么多话,不知道孤身边很危险吗?柳明玉面有愠色,话不由得说重了些: “孤不想让你来!” 话落,两个人都怔住了。 阮棠低下了小脑袋。 人家是摄政王,我只是个小奴罢了。这女人不是自始至终都没看得起我么?当时我的那张身契,还是她亲手交给英王的。 我如今在英王的手下做事,娘亲和晚云姐姐的死与柳明玉也没直接关系,如此说来,我确实不该再来了。 毕竟摄政王的身边,也不缺我这么一个人的吧…… “是我多嘴了,”阮棠站起身来,“我以后不来找你了。” 柳明玉的唇轻轻颤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阮棠都走到门口了,忽然听见身后的人唤她: “小狗……阮棠?” 她忙回过头去。 然而柳明玉只是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桌上,让她自己去取。 “我、我不要你的施舍!” 阮棠赌气地说道。 柳明玉淡淡地: “不是施舍,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 不知道这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招,阮棠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将这个小东西放在手心里。 这是一粒红色的小石头,只有小拇指的指甲那么大,晶莹剔透的。这石子似乎本该是凉的,但因为柳明玉始终贴身带着,所以还残存着这女人温热的体香。 阮棠的脸有点红,小声问道: “这是什么?” “这叫还情,是一种蛊,”柳明玉平静地解释道,“还记得你脸上的红斑么?就是它造成的。” 直到被人绑架的时候,那些人用刀把这东西挖了出来,刻上“摄政王”三个字,那块红斑才逐渐淡了。 坑杀了那群人,这粒还情就落到了柳明玉的手中。她起先也不认得,后来暗中问了一位贵人方才得知。 阮棠不明白,这种东西为何会种在自己的皮肤下面。 柳明玉的语气放缓了些: “孤也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过那人应该是不想害你。” 她娓娓道来: “这东西不仅无毒,而且还是一味上好的药材。它来自塞北,生于沙漠之中,治疗癔症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东西多半与阮棠的亲生父母脱不了干系,因此,柳明玉在验过无毒后就决定还给小狗。 治疗癔症吗……阮棠把还情小心翼翼地收好,瞄了一眼柳明玉,小声道: “谢谢。” 若是靠她自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查清楚这东西。 柳明玉没有回答,只是淡然道: “这个时辰孤要进宫了。你走吧,往后,别再让孤看见你。” 说罢,柳明玉也不正眼看阮棠,径自离去。 …… 阮棠悄悄从后门回到英王府,正看见方婶儿带着岁岁在这里玩。 这条路平时里就人烟稀少,岁岁只敢在这里玩,恰好阮棠今日有意避人耳目,这才撞见。 岁岁正摆弄着那只竹编的小狗,一看有人来,下意识地就想躲起来。等看清来者是阮棠,虽然仍怯怯地躲在方婶儿身后,但破天荒地主动唤了声: “姐姐好。” 给方婶儿高兴坏了。 阮棠也笑了,蹲下身来,抱了抱小岁岁,又问方婶儿: “婶子,咱们府里有没有人老家是塞北的?” 方婶儿眼睛中的光闪了闪,似乎有些话想说,但犹豫半晌,只是摇了摇头: “没……我不知道。” 好吧。阮棠心说我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就有进展的。 她揉了揉岁岁的脑袋,暗中摸了摸怀中的还情。 除了娘亲的名字,恐怕这是查明自己身世的唯一线索了。 和方婶儿道了别后,阮棠接着往府里走,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她赶紧回头,见是一只皮球不知道从墙外飞来,正砸在小岁岁的脑袋上。 岁岁缩成一团,抱着脑袋,呜呜地哭。 墙外,一伙半大的男孩子正嬉皮笑脸地起哄: “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原来会出声啊!” “会出声却不会说话,敢情是个大傻子!” 方婶儿急了,又想和他们理论,又想照顾岁岁,气得团团转。见此,那几个男孩更加起劲: “傻子,你爸爸是不是不要你了?” “你喊我一声爸爸我听听……干,谁他娘的打我!” 话音未落,为首的男孩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巴掌的响声太清脆,所有人都听见了。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只见这男孩已经被提着一只耳朵拎起来,口中期期艾艾地求饶: “疼疼疼……快放我下来!” 阮棠没松手,也不说话,而是把他提得更高了。 男孩疼得脖子上的筋都爆了起来: “你他娘的谁啊!放开我!” 方婶儿怕给她惹上什么事: “阮姑娘,别给你惹上麻烦……” “您别管,”阮棠拦住她,又命令这男孩,“给岁岁道歉。” 男孩一脸的不服气: “我凭什么给一个傻子道歉?” 不服气是吧?阮棠一把将他扔在墙上,掐住他的脖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道,歉。” 剩下的那群孩子都吓傻了,此刻见自己的老大翻起了白眼,才纷纷回过神来,屁滚尿流地跑了,边跑边哭: “杀人啦——” 见此,阮棠一松手,这男孩顺着墙掉下来,差点没把尾巴骨摔碎。 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哭着乞求道: “我道歉,我道歉,你别……” 没等他说完,阮棠已掐住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压趴在地上,咬着牙命令道: “磕头道歉!” “好好好,我磕,”男孩赶紧跪在地上,邦邦地磕头,额头都撞出了淤血,“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混蛋,我不该骂你的!” 男孩说了好多好话,双腿跪麻了也不敢站起来,仍然一个劲儿地磕头。 阮棠故意不说话,过去了好一会儿,才问岁岁: “你原谅他了吗?” 岁岁怯生生地点点头。 阮棠这才抓起男孩,搜干净他身上的铜钱交给岁岁,柔声道: “岁岁乖,回头去买些糖吃。” 然后在男孩屁股上狠狠一踹: “滚!” 方婶儿抱着岁岁,如此强势的女人,此时也抱着女儿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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