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公子吓坏了,转身就跑,一步也不敢慢。 闻安客栈里,店小二又得来消息,叩了引玉和莲升的门。 不等门开,光是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他便弓着腰说:“仙姑,康家那少爷才病愈,便失踪啦,如今康家又在四处搜找,还烧了符箓请那位仙长回来,符箓烧起的火当即变作蓝色,似乎是仙长应允之意!” 莲升站在门后,淡淡道:“知道了。” 店小二转身就走,如今整个闻安客栈就他一只鬼,只能靠他四处打探消息了。他心中长叹,忙是忙了些,却比以前舒坦。 引玉把石珠拿了出来,搁在桌上滚着玩儿,托起下颌说:“无嫌要回来了?” “多半是。”莲升推窗往外看,说:“我上白玉京一探,今儿要是不见劫雷落下,那雷多半就是她所承。” 引玉走过去拉莲升的手,半个手掌还未痊愈,一半素净,一半触目惊心。 她低头亲莲升未伤着的半只手,眼皮子一掀,说:“这回要是把另一只手也伤了,我饶不了你。” 莲升微拢手指,指腹自引玉唇上擦过,“轻饶。” “那可说不好。”引玉见莲升眼里晦色难忍,推开她的手说:“说起来,康家那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就算没有康香露的怨气,也不至于好得这么快。” “我那日施了一缕‘怨气’。”莲升甚是平静。 “嗯?” 莲升转身,背对引玉亲了自己的指尖,神色不变地说:“只要两人搬回那边,康觉海的生气就会被拨给他。” 作者有话说: =3=
第84章 背过身的人吻在指尖, 恰似蜂衔蜜而离。 引玉假意没有看见,戏谑说:“要是让天道知道,那受它点召赐职,掌控天地刑罚戒律的莲仙变成这模样, 它指不定还要打开天门, 再劈下劫雷一道。” “回慧水赤山后, 我在白玉门外晃了三回,要劈早劈了。”莲升语气平平, 浑不在意地说:“况且我所作所为,不过是劝善惩恶, 劈我作甚。” 引玉软绵绵挥了两下手, 说:“道理全让你占了, 快去快回。” 她侧身,眯眼望向望仙山, 说:“有本事早些痊愈, 亲手指头有什么意思。” 莲升关门,气息转瞬消失。 引玉托着下颌赏雪, 一个人怪孤寂的,便把耳报神拿了过去,说:“稀奇,世人皆知望仙山可以通天,好巧不巧,厉坛的另一个洞口就在那。从望仙山到厉坛, 得有个十里远,那冰窟的形成绝非偶然, 寻个时机过去看看才成。” 耳报神早惯了, 这两人只有想起它时, 才会同它多说两句,它忍不住腹诽,嘴上却说:“先省省,如今莲升不在,可别四处乱跑,我手不能提、腿不能动的,出了事别指望我老人家。” “听起来,你对这木头身有诸多不满。”引玉似笑非笑。 “嫌弃又能如何,我神魂与这木头相融,可怜见的,既不中看,也不中用。”耳报神嘟囔。 “挺中看的,新衣裳漂亮。”引玉扶稳耳报神,又说:“别慌,那冰窟又没长腿,我就算想看,也不急于这一时。” “得。”耳报神心明眼亮,反刺她一句:“既然衣裳漂亮,以后老人家我的新衣裳都让莲升做。” “嗯?” “说笑,我哪敢使唤她。”耳报神小声说。 莲升扶摇直上,不过弹指,便现身在白玉京前。 冰雕玉琢的城楼间依旧见不到一个人影,城内寂寥,若非一尘不染,又得瑞光照耀,想必早成死气沉沉之地。 白玉门外依旧布有禁制,莫说要迈进去,单是靠近那无形禁制,莲升都如万箭攒心,面前有无上威压作阻。 不过,莲升此行并非是为了进白玉京,只是为等劫雷。 不过二十来年,白玉京里的时日竟恍如隔世。 遥记得,那只将白玉门当窝的猫,日日晃着长了一撮白毛的尾,钓鱼似的,钓的却不是鱼,而是引玉带上天的凡间酒。 凡物可不能随随便便带进白玉京,她只仰头睨去一眼,那猫便炸起毛,急慌慌变作人形。 归月把酒壶紧紧捂在怀中,说:“大人,这酒是明珰给我的,您要罚就罚她!” 莲升怎会不知,可听归月那一声“明珰”,心里有些犯堵,却不能轻易动容,只能不咸不淡地问上一句:“你喊她‘明珰’?” 归月银发黑裙,在白玉门上尤为显眼,像是瑞光下聚起乌云一团,她讷讷说:“与她相熟的人都这么叫她,您不知道呀?” 莲升想,她那时一定是魔怔了,否则怎会将引玉压在莲池边一遍遍亲,咬着引玉的耳一遍遍喊“明珰”。 那是在白玉京时,她与引玉的最后一次欢情,许是心中早有预料,所以彼此亲得凶,要得也凶,轻吟未歇又起,情潮来得澎湃汹涌。 归月么,成了仙也不改脾性,那铃铛都坏了也不肯丢弃,还搁在白玉门上,当成凡物来玩。 莲升想到那只铃铛,当即腾身而起。 白玉门足有二十尺高,此前虽也飞身悬高,却没有留意门上种种,如今莲升细看才知,白玉石上竟有刀剑劈痕。 痕迹极浅,但就算只是这一星半点的痕迹,也唯有天上的神兵法宝才留得下。 门上落有禁制,莲升刚想近看,便被一股劲冲开。 良久,劫雷还是没有落下,承雷之人,多半就是无嫌。 晦雪天里,引玉撑伞离开客栈,这次没将耳报神落下。 店小二跟在她后边,想放声呼喊,又怕被人听见,委委屈屈地挤出声说:“康家还没找到康文舟,现在外边全是康家的人,仙姑小心些!” 引玉扭头说:“无妨,你回去就是,把客栈看牢了,省得有人潜进去。” 店小二颔首,忽然想起来,他早午饭忘了备。原先他是不会忘的,但两位仙姑和谢聆谢音两兄妹就跟他这鬼一样,不怎么吃那些,久而久之,他也懒于下厨了。 如今客栈里住了不少活人,还是一顿不吃会饿得慌的活人,店小二赶忙跑进厨屋,刚掀帘子便闻到油烟味,一看,竟是柯广原在做菜。 柯广原扭头问:“牡丹花雕好了么。” 店小二只觉得手疼。 大雪下,那皑皑身影禹禹独行。 康觉海那番话虽救不了他的命,却也没白讲,给引玉省了一桩事。 引玉不必偷偷摸进康家,只要找个寺庙道观,掘地三尺便能找到佛像。 路上果真有不少康家的下人,那些人行色匆匆,无暇顾及其他,再加上引玉本就一身白,乍一看好似雪花一团,所以就算遇上,也无人投去一眼。 各家各户的门又被敲响,装作不在家中也无济于事,康家就算把门窗敲烂,也要闯入其中,那阵仗,比上回找戏班子时更甚。 屋里传出求饶声,一些人家中粒米全无,生怕康家的人把他们仅剩的一些干粮也要掳走。 “求求各位大人,放咱们一条生路吧,上回不已让你们拿走一罐米了么!” 康家的下人这次不掳掠,只是问:“见过康家少爷不曾?” 康文舟年幼时作恶,让下人把路人的裤子拽了,偏逼着人尿,想知道要怎样才能尿出冰棍一根。 那人冻了一宿,直接冻废了,他恨康家入骨,本是想把康文舟推进江面窟窿,没想到康文舟连滚带爬逃了。 在逃跑途中,康文舟遭了黑手,被一把推进冰窟,生气差点散尽,也正是如此,他自幼就病着,和外边的人鲜少接触,没多少人见过他。 屋中人自然摇头,他们连康家少爷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哪答得出来! 康家的下人携来画像,是门客所画,能看出几分康文舟的样子。 看了画,被搜家的人摇头更甚,说没见过。 摇了头,还是免不了被一通搜找,康家唯恐有人藏起康文舟,好报复他们。 引玉撑着伞站在雪下,如今已用不着挨到窗上,就能听到一二,可她听不得这些,握紧伞柄便走开了。 许久,她才找到一处无人的庙宇,推门步入。 “来这作甚,看你什么香烛和纸钱也没带,总不会是来祭拜神佛的。”耳报神说。 “找一样东西,一会你替我看着门。”引玉说完,还真就把耳报神放下了。 那穿着红绿碎花裙的木头小人,正对着大门坐在雪上,雪地皑皑,它那模样跟朵鲜艳大花一样。 耳报神猛转眼珠,喊道:“作甚,我一老人家最受不得冷,你不能看我只有一木头架子,就将我置在此处!” “好好看门,委屈您老人家了。”引玉往耳报神头顶一拍,穿过中庭,径自走到远处檐下。 耳报神叨叨不休,后来实在是喊不回引玉,只好将气力省了。 庙宇正中有佛像,佛像被斩首,身上又被泼了墨,模样惨不忍睹,若让此像背后的神看到,定会气得叫那毁像之人生生世世入畜生道。 晦雪天里被毁去的神佛像就算不及百,也有数十,怪的是,无一神佛现身此地,白玉京一出事,众仙神也不知陷入何等境地。 庙宇里铺着石板,引玉扫了一眼,不见石板上有挖凿痕迹。她转动的眼稍稍一定,一把掀了盖在香案上的褪色红布,才知曳地的红布后被凿穿了一块,里边露出泥迹。 打砸后,寺庙里什么能用的东西都被掳走了,能用来当铁锹使的,似乎只有一根断掉的椅子腿。 引玉捡起那椅子腿,钻到香案下一点点将泥刨开,还没刨得有多深,木棍便碰到一个硬物。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哼笑,将木棍丢了,直接用手拨开泥土。 薄薄的泥层下,佛像露出一角。 康家祠堂里的像不过婴孩大,这座想必也是,只是泥土埋得紧实,没有铁铲铁锹在身,当真不好挖。 那香案被不透光的红布牢牢盖着,桌下昏暗,屋外冷风一嚎,听着像野鬼在叫。 引玉又从香案下钻出来,四处翻翻找找,捡了只摔碎的瓷碟,用来刮挖。 土里的佛像渐渐显露真容,果然和康家祠堂的一模一样。 引玉小心翼翼将佛像捧出,一点点拂开它身上的泥,再缓慢一转,果然见到了魔佛般狰狞的另一面。 一面眉开眼笑,另一面阴险凶恶。 佛像变脸一事,她已听到两回,如今拿到佛像,自然得一点点摸索。 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也不知脸打哪儿变,不过她没有白忙,背后那面的额头上似乎嵌了个东西,边沿足够契合,但摸起来还是不太平整。 里边一定嵌了东西,可惜抠不出来,若是贸然摔碎,无嫌背后之人多半会有所察觉。 思来想去,引玉从角落里翻出一个不知是谁留下的背篓,把佛像装了进去,再取一角灰扑扑的粗布,往背篓口一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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