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端着盘炙羊肉,热气腾腾熏得她闭起眼,来到桌前拜拜,“夫人,少公子,各位小姐,新烤的羊肉好了,天冷最暖胃。” 不太流利的中原话。 苏涅辰一惊,顺声抬头看,玲珑这丫头怎么又跑回来,自己大早上忙半天,不就是为安排对方回边境。 明明已吩咐人送到边城。 “夫人先尝尝。”玲珑面不改色,顺从地来到苏夫人身边,“中间那里最鲜嫩。” 雪宁好奇得嘴里藏不住话,“哎呦,咱们家何时有如此标志的女孩,看模样不像中原人。” 苏夫人不明就里,以为小姑娘是涅辰在外的侍从,慢条斯理地:“咱们家大着呢,她是你三弟的贴身丫鬟。” “奴名叫玲珑,少公子起的。” 小丫头弯腰施礼,娇娇俏俏。 霜雪的目光也落下,宫里美人多如星辰,这般气质独特的女孩却少见,若论容貌还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得活泼洒脱,又自带股异域风情,一眼难忘。 “原来是你的丫头。”她侧过脸问:“不知今年多大,一直跟着你吗?” 苏涅辰半晌没吭声,玲珑可算不上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淘气,低低嗯了声,“是——吧。” 作者有话说: 玲珑并不坏,就是很有性格。
第11章 花开花落(十) 苏涅辰垂下头,专心致志吃菜,玲珑也不多事,伺候苏夫人尝几口炙羊肉,乖乖退下。 霜雪觉出对方情绪不对,大早上出去,八成与这个小丫头有关。 她不意外,一个绝顶乾元又生得那样好,身边有女孩也正常,但气不顺,像吃进去一大串酸枣。 昨夜还以为人家是担心女扮男装被发现才保持距离,如今看来,只怕心里有人。 她心不在焉用完饭,与苏涅辰一起回到屋里,四目相对,别人是新婚燕尔,耳鬓厮磨,她们面对面,只剩尴尬。 主要是苏涅辰尴尬。 “殿下——”她顿了顿,为掩饰不自在起身倒茶,“你,渴不渴?” 战战兢兢,惹得门口两个小丫头捂嘴笑,何时见过雷厉风行的三公子这般模样,公主毕竟是公主啊! 霜雪坐在葡萄海兽镜子前理头发,金牡丹梳子翻飞,一齿一齿像流波似地,鼻子里哼一声,“才吃饱喝足,哪会口渴。” 态度不好,她从昨夜就一直惹她心烦,想来公主只想找个好人家托付终生,又有何错,才跟着自己一日就受不少委屈,苏涅辰自知理亏,还是端起热茶。 “殿下,哦不,夫人,这茶里加了我从西域带来的奶酥,与以往味道不同,你尝尝。” 霜雪不回头 ,从散着光晕的镜子里瞧对方,“西域来的——西域的东西自然都好了!” 话里有话,苏涅辰也不傻。 她把玫瑰椅往前拽了拽,问:“夫人是不是想知道玲珑的事?” “我算什么,哪配知道将军的事呐!”霜雪撂下金齿梳,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吃惊,是人都听得出在闹脾气,还是小孩子要糖吃的那种。 脸腾地红了,拿起手边胭脂盒,翻来翻去。 苏涅辰把梳子放回妆奁,勾头来看,“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的事都可以告诉夫人,只怕无聊,你不愿意听。” “你不说,怎知我不爱听。” 霜雪扭过头,正迎上对方一双桃花眼,怔了怔,离得如此近,瞧着越发情丝万缕,她想不出她驰骋沙场,红衣溅血的样子。 分明是柔情似水的多情种。 多情种,她更气了。 “恐怕是将军不想说,故意找借口。”又别过目光,继续摆弄那个遭罪的胭脂盒子。 苏涅辰笑笑,闹别扭的模样挺可爱,想说又要藏,偏让人来猜。 她就从来没这种时刻,直话直说,懒得拐弯。 “夫人,玲珑是几年前在塞外救回来,那会儿她小,无父无母,我就带在身边,别的也没什么。” “还是你的丫头啊。”她睁着双杏仁眼瞧过来,试探道:“看上去就乖巧,也聪明。” 苏涅辰摇头,“我可没收她做丫头,当做小妹妹吧。” 楚月身份等级森严,一旦成为奴就再也做不了良人,霜雪明白对方的意思。 “那以后也就是我的小妹妹了。” 她竟并不生气,神色明媚起来。 苏涅辰忖了忖,虽已成婚,但没想过与对方白头偕老,一直以为十七公主骄纵,可此时的一举一动,天真无邪就像个孩子,让人心里闹腾。 “夫人,你说这屋内还有没有公主?” 她抬眼望着她,不知为何要这般问,却又压不住想说。 才讲过就忘,“你说呐。” “有件事我不明白。”苏涅辰叹口气,“既然屋里没有公主,又哪里来的将军呐?” 霜雪哎呀一声,知道失言,刚才唤了好几次将军。 她不吭声,感到火辣辣目光落在葡萄海兽镜上,又一缕缕全映在自己脸颊,看就看,还非得透过镜子瞧,故意拿起一边绣棚,低下头。 娇羞的模样像副画,苏涅辰记不起在哪里瞧过,她说不出溢美之词,只能痴痴地望着,目不转睛。 霜雪胡乱戳了两针,不知身边人发什么呆,又怕看出自己绣得一塌糊涂,扔下棚子。 “你傻了!”瞥了一眼,火红的新郎服刺得她眼热,嗫喏着:“我——不善女红,但以后可以学。” 女红——苏涅辰压根没注意,哦了声,“夫人没必要学这个吧,那么多丫头都会,苏府的绣工不够还有宫里,再不济,江南绣坊肯定成。” “绣的了衣裙,绣的了荷包嘛,绣的了腰带!”她娇嗔地看一眼,苏涅辰扎了条金麒麟腰带,上面除了几个玉佩再无它物,心里总算舒服些,抿唇道:“先从荷包开始吧。” 苏少将军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自己绣荷包,“夫人,我——” 她想坦白从宽,可苏家上下那么多口人,又把到嘴边的话压下去, “今早本想把玲珑送出城,没想到那个丫头又跑回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 突然又开始赔礼,霜雪嫣然一笑。 她将她绽满缠枝纹的衣领理了理,柔声细语,“夫君,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无论什么事,只要与我说清楚,为妻都能理解。” 一字一句,听得出真心,苏涅辰越发内疚。 “公主,臣其实配不上——” “诶!”霜雪撅起嘴,“又错了!” “天下那么多出色的乾元,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比楚月最年轻的护国将军还好吗?” 苏涅辰轻笑,“夫人不知,那都是场面上的漂亮话,我常年驻守边关,每次出征都生死未卜,两军对垒,战死也还罢了,若成为伤残,难道夫人要照顾我一辈子吗?” 一番话说得霜雪心揪,她不敢想象她会受伤,好似疼在自己身上,“别胡说,我夫君吉人天相,定可安安稳稳,长命百岁,就算——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也陪着你。” “公主——” “是夫人。” 苏涅辰无奈,垂下眼帘,她比她高出一头,那些潋滟波光便从眼底荡出来,更近了,凌冽信引扑面而来,惹得霜雪两颊绯红。 “怎么,又反悔啊,不愿意叫夫人!” 心慌慌,对方靠这么近,都不知要干什么。 “公主,你好好瞧瞧,臣哪里好?不值得殿下怜惜。” 这人估计从不照镜子,霜雪扭过头,眼尾却挑了挑,“我看都好。” “臣受了伤,殿下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 苏涅辰彻底呆住。 面对面亲耳听到,震撼仍旧不小。 她瞧她灵蛇髻上的金步摇,满眼光华。 屋外起了动静,绫清来到花屏外,施礼道:“公子,少夫人,大堂内有贵客,老夫人让过去。” 苏涅辰回过神,问:“来客是谁?” “尚书令家的公子上官梓辰,说来拜见公子。” 上官梓辰——她与此人从未打过交道,新婚第二日居然登门,转身问霜雪,“公主识得上官公子吗?” 认识倒认识,就是不好开口。 当年上官梓辰可求娶过自己,被她一口回绝。 霜雪清清嗓子,随手端茶喝,“知道一点,不熟。” “那就奇了,我与他也是素不相识。”苏涅辰抬腿往外走,冷不防衣角被人抓住,回头瞧见一双青葱玉手,朝她晃了晃。 “一个人去啊,少将军。” 她连忙过来扶,指尖相触,暖流激荡。 两人无语,各自的信引却已然脱了轨,一丝丝飘在空中。 公主实在不像传说中那般冷冰冰,少将军心神恍惚。 小田舍奴,竟还没想起自己,霜雪又气又想笑。 绕过九折长廊,行至垂花门外,远远看见成批侍女在大堂内外穿梭,一副招待贵客的架势。 尚书省乃六部之首,来者又是上官尚书唯一的儿子,自然到哪里都是簇拥一片。 霜雪禁不住蹙眉,最烦热闹场合。 苏涅辰一边乐,“夫人,其实也可以不去。” 她笑了笑,“偏要去,还要拉你一起。” 苏涅辰叹气,“夫人看出来了吧,其实我也不适应这种场合,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说什么好。” 一个枪林弹雨都不怕的人,倒怕和人说话。 “以后这样的场合少不了 ,你如今回朝又做了驸马,想攀附之人多如牛毛,慢慢来吧,少将军。” “夫人与我共勉。” 她们谈笑风生,二小姐雪宁早就站在廊下瞧见,寻思三弟就会装模作样,当时不情愿,如今看到美人,照样被收服。 以后苏家必会如日中天,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今日尚书省都能来人,还是上官公子,可惜二小姐未出阁,不能见外客,套不到近乎,丧气得很。 苏涅辰进屋的时候,上官梓辰正在与老夫人论茶,侃侃而谈,案几上摆的都是古玩珠宝,黄黄绿绿一大堆。 “人家可下了血本,少将军。”霜雪玩笑。 “是夫君,别叫错。” 作者有话说: 公主:你自己别叫错就成了。 周一周二说不准哪天要去看牙,TT 暂时就不更新了,周三准时回归。
第12章 花开花落(十一) 苏涅辰扶霜雪进屋,与上官公子施礼,对方年岁略长,先开口道:“前几日我奉命出京办差,错过迎接大将军凯旋,实在可惜。” 眉清目秀,言语温柔,一瞧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贵公子。 “侍郎客气,在下该去拜访才对。” 苏涅辰也知礼,收敛了在沙场上的桀骜不驯,霜雪忍不住抿唇一笑。 她的上将军,还挺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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