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就是不一样,用的碳都比别家好。”将几块西凉国进贡的碳火扔进金牡丹火盆,又拿出火镰,笑道:“这种碳火烧再多都无烟,对了,公主在宫里应该常用,我们可难得使。” “也不是,进贡碳火珍贵,我也不常见,大概十七妹带来的吧。”瞧人家点火烧炭的利索样,熟悉得像天天做,噗嗤一笑,“侍郎干什么都在行,连烧火都比别人好。” “瞧公主说的,也不知夸我还是骂我,烧火还难啊,有手有脚就能干。” 她随口说,她听着又难受,低低嗫诺: “我——没做过,肯定也弄不好。” 上官玉林噙起唇角,火燃了起来,在金牡丹盆里炸着响,火光一簇簇跃到她眸中,给这张本就秀美的脸平添一抹艳丽之色,还有着三分凌厉。 漂亮的人可真多啊,乐姚兀自寻思,一个个总落到自己眼睛里,十七妹,大将军,又来了个上官侍郎。 “哎呦——” 冷不防对方叫了声,让她回过神,再看上官玉林捂住一只眼,表情痛苦。 难不成火星子溅到眼睛里,万一伤着了可麻烦,乐姚急得跑过来,跪下瞧,“好端端生什么火,又冷不死。” 对方摆摆手,“没事,现在已经不疼了。”半闭着一只眼睛,将手里的火钳哆哆嗦嗦递过来,“公主快帮我翻翻,火才点着,烧得不透呐。” 乐姚半信半疑,还是拿着翻了两下,果然见碳火红透,整个屋子也亮堂许多。 “这下可好啦。”上官玉林凑过来看,言语悠然,每个字都染着笑意,“公主怎么如此会烧火呐,比臣可强太多。” 乐姚哎呀一声,心口陡然软绵绵,原来人家在这里等着,回头看,正对上一双柔情缱绻的眸子,可见刚才扯谎。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哼了声,“你骂我还是夸我,有手有脚,谁还不会烧火。” “臣错了,臣不会说话。” 她瞧着她别过去的脸,火光潋滟,金波似地荡在耳畔,屋外雪太大,白昼仿若暗夜,眼前人便随着火光忽明忽暗,看得久了,实在不像活生生的人呐。 如梦一般,醒过来就会消失殆尽。 可惜她很少做梦,不知下一次梦到是何时。 火盆里噼里啪啦,乐姚还在不断用火钳翻着,由于刚被旁边人夸赞,此时尤其卖力。 什么事都做不好,总要有一件可以吧。 不大会儿额头冒出细汗,怯怯地笑着找帕子,“侍郎,你说这雪越来越大,等到了晚上,咱们恐怕更难出去。” 上官玉林收回目光,“没事,外面的人等着急,自然会进来找。” 顿了顿,试探地问:“殿下是不是有事?” 乐姚坐在榻边摇头,一边用帕子擦脸,“没,就是待久了不好。”这话说得让人多想,连忙轻声解释,“我的意思是——毕竟不在自己地方。” 上官玉林嗯一声,“等雪小些咱们就走。” 大雪纷飞,也不知为何非要跑到馆里来,一时兴起,却忘了后面麻烦。 只她们两个单独守在一间屋子就僭越,何况还是雪虐风饕,门窗紧闭。 她待在火盆边,脸被碳火烧得发热,想起身又不知坐到哪里好,红木透花窗边倒有软榻,可未免太远。 屋里越来越暖和,连靴子底的潮意都被烘热,目光落下,才意识到对方的鞋袜肯定早湿透,男靴可比女鞋厚得多,都到这会儿才干。 脚上最怕冷气,赶紧问:“殿下的鞋袜刚才都湿了吧,脱下来烘烘,免得着凉。” 乐姚脸一红,“不,已经干了。” 当着她的面露出玉足,肯定不合规矩,上官玉林清楚,站起来,笑着背过身,“公主不要多想,臣又看不到,殿下把鞋袜搭到春凳上,离火盆近点,然后躺回榻上,盖住斗篷不就成了。” 听起来十分有理,可乐姚犹豫,她连樱雪瞧见自己的身体都害羞,虽说对方看不见,还是心口直跳。 不禁又想起摘星楼那一夜,更慌了。 却听对方叹口气,幽幽道:“臣晓得了,殿下这是故意,想把自己作出病,让陛下砍我的头。” “没有的事,不过玩笑话而已。”她到底不吃逗,急得来辩白,“别血口喷人,那——侍郎可站好了,我说转过来再动。” “放心,哪怕这会儿有只野兽冲进来,我也不挪步子。” 乐姚咬嘴唇,“我——不是不信你。” 说罢俯身,先脱下云头履,再摘掉小簇花纹锦袜,偷偷踮脚尖走过来,摆好在凳上,又兔子似地跑回去,一蹦一跳,身影窈窕,尽数落在对面墙上,映到上官玉林眸中。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她又觉得她像一个梦了。 乐姚急匆匆坐回榻里,拉斗篷遮住腿,正想开口唤对方,却听外面有人说话,伴着风雪声,细细碎碎传入耳中,两人吓一跳。 上官玉林几步来到窗口,定睛瞧见两个丫鬟,身披斗篷,提着盏琉璃灯,相互依偎往馆里走。 这个节骨眼上碰见,百口莫辩。 怎么看都像私下幽会。 事不宜迟,脚步声愈发近,她先转身灭火盘,屋内顿时暗下来。 乐姚也着急,压低声音唤:“侍郎——” “殿下,要不我出去,就说在这里躲雪,馆里也有几间屋子,她们未必会进来。”上官玉林蹲在榻边,小声道:“只要不暴露殿下就没事。” 对方摇头,“不成,万一人家雪天查屋子,每扇门窗都要看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上官玉林作难,“那现在也没处躲啊?” 乐姚左右看看,一团漆黑,依稀记得刚进屋时,瞧见墙角有个又高又宽的红木柜,计上心头,“侍郎,咱们躲到柜子里吧。” 她也看见那个红木柜,装两个人不成问题,但万一被找出来,更加说不清。 乐姚见她还迟疑,急得从榻上站起来,脚底挨地,一阵寒凉,忍不住吸口气。 外面人听见动静,脚步便朝这边来,火烧眉毛想不了太多,上官玉林拉住乐姚,抱住斗篷,顺便取掉春凳上的鞋袜,一起打开柜子,幸亏里面没东西,赶紧钻进去。 门吱呀响了下,一缕柔光荡进屋内,透过柜缝,让她们看清彼此,屏气凝神。 柜子里空间太小,两人面对面,里外蜷腿坐着,身体几乎挨在一处,乐姚的脚光溜溜放在柜底,也不知多久没用过的东西,脚心所触之处全是潮湿,冷得很,想挪开又动不得。 一动就会闹出声来。 她咬嘴唇,只盼两个丫鬟快走。 外面人在说话,一个小丫头打着哈欠,慢悠悠地:“绫清姐姐,你说夫人会在馆里吗?遇到这种鬼天气,谁还走远,没准去三公子屋里。” 边上人叹气,“也许吧,咱们夫人说不准,逢年过节就愿意来鸳鸯馆,行啦,既然没有,咱们快到别处找。” “刚才好像听到屋里有动静,不再看看?” 绫清提着灯往外走,“得了,肯定野猫闹腾,以前夫人就不让动这间屋,别没事找事。” 乐姚听得认真,估摸对方快出去,忍不住偷偷问:“侍郎,苏家老夫人挺有意思啊?” 话音未落,脚心传来一阵温热,惊得侧脸去看,原是自己一说话,忘了保持姿势,竟踩到对面人的手,柔软如玉的手,那修长指尖她曾偷偷瞧过,羞得说不出话。 尴尬,恨不得钻进地缝,十公主支支吾吾。 又不敢动,她怕再踩到她。 暗幽幽的柜子里,对面忽地起了温柔声音,“公主,你——会跳舞吗?” “啊——” “臣唐突,总觉得公主若会跳舞,一定十分美丽。” 她糊里糊涂,寻思也许上官侍郎怕自己害臊,故意转移话题吧。 痴痴地问:“何以见得?” “臣晓得有种舞,相传叫做掌上舞,舞者必要身轻如燕,方能在人手心跳——” 突然顿住,意味深长,遐想连篇,乐姚脸红心跳,这人——不会让自己在她掌心跳舞吧。 作者有话说: 上官玉林:又僭越了! 我怕宝儿们觉得线有点散,后面这些都会聚在一起。鸳鸯落霞馆之前十七公主与大将军也来过,这个地方与摘星楼一样,藏着秘密。
第54章 人面桃花(十一) 两个丫鬟离开, 带走了屋内唯一的光亮。 柜子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乐姚兀自想得粉面桃花,挪了挪,“侍郎, 我舞跳得不好, 现在应该没人了吧, 咱们——不用再躲。” “等一下。”对方轻轻道,清浅呼吸随之落下, “等她们走出馆再说。” 她哦了声,脚又往边上移了移, 里面太挤, 现在又黑, 根本不晓得该如何避开。 人家不会以为她存心吧。 发生那么多事,若反过来, 她可能也要误会。 “侍郎, 我——”鼓足勇气,还是声若蚊蝇, “我方才不小心踩着你,别介意。” 人家没吭声,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 “你——真气了。” “我为何要气啊,公主。”上官玉林反问,打开柜门,让微弱的光照进来, “殿下,以后再遇到这种事, 千万不要赔礼, 又不是你的错。” 她不好意思地垂眸, 被对方扶着站起身,羞赧道:“虽然无意,可毕竟是我做的嘛,应该致歉。” “不应该——”她把她搀回榻边,蹙起眉,温雅双眸便严厉起来,“这世上无论是谁,只要碰到殿下,便是犯上僭越,理应受罚,殿下怎么还赔不是。” 这可就是纯粹不讲理了,身为尚书省侍郎,还是去年春闱的探花,竟然信口胡说。 “那你呢——”故意开玩笑,揶揄道:“侍郎该受什么罚,你自己说说看。” “殿下可罚臣,砍掉手指。” 脱口而出,半点不犹豫。 乐姚听着心慌,还以为人家巧舌如簧,必能找出理由开脱,腾地脸色大变,“侍郎疯了,这算什么事,至于这样,你要没手了,以后如何拿笔写字,如何给我——种花!” “臣还有一只嘛。” “一只怎么能够,亏你说得出口。” 十公主从小听不得打打杀杀,更别提砍胳膊断腿,实在搞不明白前朝之人为何动不动便掉脑袋,杀人抄家搞得和家常便饭般,简直就是得了失心疯。 “以后不许提这种话。”她眼里也起了风云,纤细身体微微发抖,在暗沉沉的屋里惹人怜惜,“你要记得——从今以后,你的右手就属于本公主了,少发癫,砍了还是扔掉,都做不得主。” 上官玉林笑,说遵命。 一片羽毛落在心尖,撩拨起温柔缱绻。 火盆又燃起来,以防再出状况,两人迅速烤干鞋袜,等雪小一些,便离开鸳鸯落霞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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