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知榆不小心发出的闷哼声。 又或者是没有擦过, 又或者是游知榆压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桑斯南的错觉。 因为在这之后的十五秒里。 木门的轻晃声, 将她们静默的呼吸声完全掩盖在了暗夜里。 十五秒钟之后,桑斯南低了点头, 微微动了动自己蜷缩在一起的手指, 声音有些干哑地说,“你站稳了吗?” 完全漆黑的室内。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将那十五秒钟的死寂完全击碎,沉底。 桑斯南能感觉到按在自己绷紧小臂上的手指动了动。 紧接着, 带着温热体温的手指慢吞吞地挪开,她听到游知榆的声音仍旧离她很近, “是停电了吗?” 来自对方身上的粘稠雨意隐隐约约地沁入呼吸。 “可能只是灯泡坏了。”桑斯南艰难地偏开了一点头,弯了点腰, 姿态别扭地在黑暗里逃离了这逼仄的空间。 紧促地往客厅走了两步。 却又因为漆黑的视野,亦或者是提得紧紧的心脏, 脚边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紧接着是身后人有些匆忙上前的脚步声, “没事吧?”她听到游知榆问,却紧张得没发现游知榆到底在哪。 “没事。” 桑斯南不知所措地答着, 而后又仓促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想找小灯开关的方向。 可转来转去,又不小心撞到了游知榆。 肩膀在一瞬间抵到了一起,以及在黑暗中摇晃的两条腿,在不经意间擦过,细腻光洁的皮肤上携带着潮湿的汗意。 连同紧促的呼吸,又短暂地缠绕在了一起。 手指短暂地扶住绷紧的小臂。 似是过了电般。 桑斯南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屏住呼吸,“我……我没撞到你吧?” 游知榆松开手,“没有。” 紧接着,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分开。桑斯南摸索着找到了墙边的小灯开关。 汗从背上不停地淌落,她没有马上按下开关。 而是等了几秒。 游知榆大概也知道她有这样的习惯,静了几秒后,轻轻地说,“你可以开了。” 桑斯南的心紧了紧,在黑暗中悄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这才把灯按开,视野瞬间亮了起来。 她回头。 发现游知榆的状况并没有比她好多少。 大概是因为在漆黑视野里两次相撞事故的发生,游知榆挽起来的长发散落在脸侧,有些乱,也出了一些汗,白皙的脸部肌肤上也微微泛起了一些粉。 微微垂着眼睫,看起来娇媚又诱人。 桑斯南虚虚地抬了一下手,又不知所措地放下,“没有停电,应该就是灯泡坏了。” 游知榆轻轻颔首,手往刚刚门框那边虚虚一指,声音听起来很镇静,“画好线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啊?”桑斯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惊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她攥了攥自己的衣角,“看……看一下吧。” “你明天再看也可以。”游知榆好心地放过了她。 “也是。”桑斯南走出的步子又干巴巴地退了回来,“今天好像确实有些晚了,那里又看不太清。” “是有些晚了。”游知榆接过她的话,往窗外望了一眼,又望向她,眼里似是有莹润的水光在摇晃,声音很轻,“雨好像停了?” 桑斯南不敢与游知榆对视太久,只能望向窗外,故作镇定地点头, “是好像停了。” 可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背上的汗在流淌。 “那我先回去?”游知榆这听起来像是个问题。 桑斯南却能感觉到,游知榆的视线正模棱两可地停留在她身上,似是想要捕捉到什么。 或者是说,想让她来回答这个问题。 桑斯南攥紧衣角的手指关节已经泛起了白,她勉强在游知榆的注视下点了点头,“都行。” 她竟然说的“都行”。 明明应该说“可以”才对。 难不成她还想把游知榆留下来?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桑斯南猛然从刚刚的漆黑环境和迷幻雨梦中跳脱出来,与目光灼灼的游知榆对视一眼后,有些焦灼地舔了下唇。 而后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滞住了自己的动作。 汗仍旧从背脊上不要命地淌下来。她仿佛已经嗅到了来自游知榆身上那股舒缓的香气。 她紧促地望向游知榆,希望游知榆没有捕捉到这个动作。可显然,游知榆已经看到了她的动作。 昏黄灯光下,游知榆的目光虚虚地绕在她身上,不经意地滑过她的唇,略带有几分攻击性,以及诱人的欲。 紧接着,又迎上她紧促的眼。 而后微微挑了一下眼尾,笑意在目光里不露痕迹地摇晃,将她抓住。 这样静默而什么都不挑明的对峙下,一切都是模棱两可的,一切都是暧昧的。就好似刚刚在昏暗里似有似无的那个动作。 到底她的唇,有没有擦过她的鼻侧? 桑斯南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能明确感觉到自己的鼻尖已经冒出了薄汗。 她仓促地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 可游知榆却先移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将自己脸侧垂落的发挽到而后,主动提出, “既然雨停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桑斯南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慌张堵住,她勉强点了点头,说“好”。 游知榆没再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手中的笔放到桌上,而后又像来时那样的两手空空,走到了门前。打开了一点门后,外面的雨意淌了一些进来,驱散了几分空气中的湿热。 桑斯南停在原地,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游知榆却又回头,打量了她一会,轻飘飘地留下一句,“看来刚刚的澡白洗了。” 桑斯南背脊僵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游知榆眼尾微微上挑,轻轻笑了一下,说,“你好像出了很多汗。” 而后,便慢条斯理地摇晃着腰肢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秒,湿意不要命地钻入室内,摇摇晃晃的汗珠从桑斯南的鼻尖滴落。 她意识到,她的确是得再洗个澡。 可等游知榆走后,她仍然在原地僵了一会,才恢复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仿佛刚刚在门框前的意外对峙,已经将她自己的掌控权交由给了游知榆。 雨果然是最为可怕的意象。 这只不过是她和游知榆一起度过的第二场雨,就已经让她鬼迷心窍,明明没淋到雨,却平白无故地洗了两次澡。 - 洗了澡出来,浑身的燥热汗意消了下去,可心底的余韵似乎久久未能平息。 桑斯南想出门透透气,却又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刚刚那个门框。她想看看门框上被刻画出来的痕迹。 但这次,她给客厅换上了一个崭亮的灯泡,并且还打开了厨房的灯。 好让自己可以不会再这么轻易地坠入昏黄光线中,从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刚刚那起碰撞事故。 尽管她在洗澡时已经回想了一遍又一遍。 但洗完澡就不可以想了,这是她给自己下定的死命令。她反复地告诫自己,就当那些暧昧和粘稠交织的眼神,就当这场雨,就当那场发生在雨里的幻梦,全被浇灌在身上的热水蒸发掉。 但当她端着被自己习以为常的樱桃汁,靠近那扇木门时,背脊紧贴在门框上的触感,以及昏暗视线里一低头就能看到的,游知榆微微仰视着她的灼灼目光。 仍旧不要命地在她脑海里重放。 她呼出一口气,走到门框前,很明确地看到了那根被画上去的红色线条,就落在了她头顶的位置。 甚至还维持着和以前线条一样的格式,一样的歪歪扭扭,一样的在旁边写上了年份和日期。 2023/08/06。 和下面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 新旧交替,下面那些记载了桑斯南的童年,而最新一根的出现,就像是为二十八岁的桑斯南,也在这里刻上了一个印迹。 桑斯南怔怔地看了一会,忍不住伸出手摩挲着那根崭新的红色线条,却又在不小心将那根线条蹭模糊之后,似是被烫到似的,慌张地缩回手指。 厨房的灯明明灭灭,耀在脸上有些热。 在这场雨里,她好像又有新的话想和厉夏花说。凝视着那些线条许久后,桑斯南伸出手,摩挲着门框上刻下的痕迹,比对着自己七岁时留下的身高痕迹,甚至在这一刻突然就变成了那个幼稚的七岁小孩,试图向厉夏花寻求帮助。 萨摩耶从外边踏着碎碎的步子跑了进来,掩盖了她幼稚且奇怪的举动。她双手抱膝,坐在门框边上,隐在黑暗里。 却似是窝进了厉夏花充盈着肥皂气息的怀抱里,向那个凶巴巴的阿婆撒娇求助着: 你总说,北浦岛的雨是通透的,一点也不可怕。 可也许就是因为雨太通透了,让我差点就想挽留她,想让不属于这里的她,留在这座路连着海的小城。 想让她继续和我一起看通透的雨,看凌晨的海,看海边的篝火。 我明明很害怕北浦岛的雨,也明明没有那么凌晨的海和夜晚的篝火,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不知道。 但是阿婆,我突然觉得……好像我的夏天,很快就要变成樱桃味的了。 - 接连几天。 桑斯南都没有和游知榆碰到面。 她们的短信交流一直停留在那个雨后夜晚,游知榆发来很简洁的短信: 【我到家了】 而她的回复也很简洁:【ok】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回复这两个字母,好似只是为了报复游知榆之前回复的“ok”似的。 好吧,她承认自己很幼稚,也很胆小。 在第二场雨过后,她一直没有去试图弄清楚萦绕在自己脑海中的问题。 实际上,她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她只是突然有些害怕面对游知榆,有些害怕自己再次看到游知榆的时候便会想起那场将她们联结在一起的第二场雨,更害怕当自己再次面对游知榆时,会不断地去思考和试探,到底那天晚上,她的唇有没有碰到她的鼻侧痣…… 诸如此类的问题,让她不自觉地避开了一些会让自己失控的可能性。
150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