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之时,她有些紧促地控制着她们的距离,好似不愿让自己身上燥热的汗意沾染到游知榆身上的微凉。 亦或者是,有些害怕自己,在不经意间瞥到那颗将她勾住的棕色鼻侧小痣。 游知榆也偏头让了她一下。 温热的吐息缠绕着黏腻雨意,在那短暂的擦过时,张牙舞爪地洒在她的颈间,瞬间就驱散她身上躁动的汗意。 可一走远,燥意马上又卷土重来。 桑斯南的呼吸颤了一秒。 梦境里的画面和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而更多的,是逼仄视野里,她即将吻到的那颗棕色小痣。 她不敢再多想,也不敢再多思考这个梦带给了她什么,只匆匆地找了条干净毛巾递给游知榆,“擦擦吧,别感冒了。” 游知榆接过毛巾,目光却还是停留在她身上,“什么噩梦?很吓人吗?” 桑斯南已经走到浴室洗漱。 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在客厅里站着的游知榆,匆促地晃了一眼,晃到了对方湿漉漉的发,以及腿上隐隐约约的银色腿链后,又倏地移开。 刷着牙,含糊地答,“有点吓人吧。” 能不吓人吗?梦里的画面已经足够让她无处安放里,偏偏一睁开眼,梦里的人还就站在她房门口,静静地盯着她。 不知道目睹了多少她睡梦中的表情。 ! 表情!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桑斯南的耳朵瞬间热得发烫,她呆呆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是肯定的,T恤衣领也大大敞开着,露出里面被蚊子咬过的红痕…… 这些外在形象都是次要。 最让她变得焦灼起来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讲梦话,有没有当着游知榆的面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想到这里,她呆滞地站在了浴室里。 突然不敢再走出去。 而客厅里的游知榆,听到她说吓人之后,只慢悠悠地点了点头,便踱着步子,走出了她的视野。 室外的雨稀里哗啦地往下落,桑斯南却没心思再去在意,只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会,又僵着步子,反反复复的从游知榆面前坐下,然后又起身,不停地路过,像个机器人似的汇报: 我去拿衣服,你先在这里坐一会。 我去换身衣服,你先随便看看。 我去泡杯热茶,你喝杯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我去洗个头洗个澡算了,出了汗一身都不太舒服。 …… 好似要磨蹭到这场雨结束,好似要磨蹭到直到她将那场暧昧的雨梦忘得干干净净。 游知榆全程得体地倚在沙发上,撑着下颌望着窗外的雨,明明是在她家里,却比她表现得更加自在。 捧着她泡的热茶,不慌不乱地地喝了一口又一口,时不时看她一眼,时不时又阖着眼皮休息。 桑斯南让自己看起来忙得脚不着地,忙得没时间去注意游知榆。 可她还是注意到了。 游知榆仍然裹挟着湿意的发,游知榆环抱住双臂的纤弱双手,游知榆轻阖起的脆弱双睫上落了些昏暗的光。 等所有该做的事情都结束。 桑斯南从柜子里找到了新的薄毯,小心谨慎地走近,弯腰,动作无比缓慢,女人微微阖着眼,偏细的野生眉微微上挑。 清亮矜贵的眉眼被昏黄灯光泼着,似是港风老电影里迷幻又诱人的特写镜头。 桑斯南有些失神地被夺去注意力。 这时。 游知榆微微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吐出温热的气息,似乎要睁开眼。 桑斯南慌乱地移开视线,却又在这时一不留神瞥到女人鼻侧的那颗棕色小痣,被头顶昏黄光线投出一层阴影。 似是清透又勾人的钩子。 桑斯南动了动喉咙,只迟疑了不到半秒钟,便对上了游知榆那双轻微抬起的眼。 心脏猛烈地一跳。 她似乎是被自己足够突兀的心跳声吓到,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像是逃命似的……将自己一直攥在手里的薄毯扔在了游知榆的身上。 可没扔准。 于是,薄毯便在那瞬间盖住了游知榆的脸。 桑斯南能明显感觉到游知榆僵了一下。 她有些迟疑地走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薄毯,“你没事吧?” 游知榆顿了几秒似乎才清醒过来,慢条斯理地将盖在自己头上的薄毯掀开。 头发已经被突兀的动作弄得有些乱。 胡乱地衬在女人利落干净的脸部轮廓周围,在黄灿灿的光下,仍然似是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美人特写。 雨声还在继续,桑斯南有些紧促地攥了攥手指。 游知榆微微眯了眯眼,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会。 桑斯南被打量的背脊发紧,“怎……怎么了?” “我在梦里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吗?”游知榆突然开口。 桑斯南愣住,干巴巴地应了一句,“什……什么?” “你刚醒来看到我就问我是不是还在做梦。”游知榆很有耐心,“现在又吓成这样,我有理由怀疑,你梦到了我,而且在你的噩梦里,我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不是。”桑斯南不可能在游知榆面前承认刚刚的梦。 “真的?”游知榆仍旧有些怀疑。 “真的。”桑斯南故作镇定地点头,而后还为了以示自己没有说谎,在游知榆旁边坐了下来,端起自己刚刚泡的热茶喝了一口,含糊地说,“就只是因为被噩梦吓到了,然后醒了也很容易受到惊吓而已。” “是吗——” 游知榆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要相信的意思,“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桑斯南滞了一秒,“没事看着你做什么?” 游知榆突然不说话了。周遭只剩下淅沥的雨声。 桑斯南不知道游知榆为什么突然不说话,静默地喝了几口热茶,心里用倍速强调了一百遍: 别转过去,别看她。 可还是没能忍住,望了过去。便迎到了游知榆那双含笑的眼,被抓了个正着。 她懊恼地攥住自己的衣角,“你笑什么?” “没什么。”游知榆这才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理了理,反问,“我连笑都不能笑吗?” 桑斯南抿唇,“好吧。” 大概是看到她吃瘪很开心,游知榆又笑了一声,而后在桑斯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可能是因为你喝的是我的茶吧。” 桑斯南僵住,她刚刚恰好将那口热茶吞了进去,这下放也不是,继续喝也不是,只能沉闷地木着脸。 耳边,游知榆轻轻的笑声又传了过来。 笑得人背脊发痒。 “你继续喝就是。”游知榆慷慨地将她从这种进退两难中解救了出来,“我可以喝这杯新的。” 话落。 她就看见游知榆白皙细瘦的手从薄毯里探出来,而后重新端起放在前面桌上的那杯满当当的热茶,慢悠悠地递了过来, “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喝这杯。” “我不介意再和你换过来。” 桑斯南低眼看着那截细白的手腕,喉咙悄悄地吞咽了一下,“没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再换回来反而显得她小气。 游知榆挑了一下眉,又端着手里的茶懒懒地倚了回去,微微抿了一口,说,“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说。” 桑斯南看到她沾染上水光的红唇,又马上移开视线,“那我会怎么说?” “让我想想……”游知榆轻轻点了点手中的热茶,十分笃定地说,“你会直接把杯子一放,然后说你不渴,干脆两杯都不喝了。” “……”桑斯南无言地喝了口茶,她好像的确没办法否认,她的身上的确有了某种变化。 特别是在面对游知榆的时候。 她能够接受那些没完没了的短信,也能够接受和游知榆同喝一罐酒、一杯茶,更能接受和游知榆在这样的滴沥雨声里,静默地望着她一向令她害怕的雨。 又似乎,不只是不抵抗和接受?甚至有些享受? 问题还没被持续地思考下去,耳边又响起了陶瓷杯底碰触到桌面的声响。 她转过头,在窗外稠密的雨丝里,看到游知榆的侧脸被染上一层朦胧的光,听到游知榆说, “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变得很喜欢下雨了?” 她说的是“我们”。 在厉夏花去世之后,桑斯南就已经很少听到这个词。再次听到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她和游知榆,怎么会是“我们”呢?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又的确无法否认,眼下的她们,的确是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端着用同样茶叶泡的热茶,望着同样的一场雨。 静静地待了许久,已经足够称之为“我们”。 桑斯南迟钝地发现,她已经盯了游知榆许久。于是转过头去,捂着已经有些变凉的茶,沉默地喝了一口,轻轻地说, “或许吧。” 看吧,她已经连“我们”这种词都没想要抗拒了。 游知榆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但这次并没有在说些什么。只是将自己滑落下来的薄毯盖在自己身上,轻轻地问, “你要一起盖吗?” 桑斯南哪里敢答应这样的邀约,“不用,我不冷。” 游知榆点头,没有继续询问。 桑斯南突然问,“其实你没必要过来的。” 游知榆静静地倚坐着,如绸缎般的发丝里蒸发着静谧的湿意,可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而是说,“我一直觉得,雨要和恰当的人一起看,才有意义。” 桑斯南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如同汽车呼啸而过激起的路边水花,一点平静也不留。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能静了两秒。 在这静谧的两秒后,游知榆恰当地补了一句,“比如说像你这么害怕雨的人。” 哦。 桑斯南到底是没有“哦”出来,只用沉默掩饰了那一瞬间的空,“其实我也没有很害怕。” 游知榆挑了一下眉,“是吗?” 桑斯南没说话了,只是将手中端着的那杯热茶紧了紧。 气氛再次变得静默,却不难堪,也没有恐惧,只剩下暧昧的雨丝在她们耳边流淌。 这是将她们困在一起的第二场雨。 但这次没有缱绻音乐,昏暗舞蹈,以及轰轰烈烈的漂浮海水。只有安静的两个人,两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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