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她又注意到桑斯南脸上的表情,这不像是在厌恶她,而像是在抗拒那个十二年前的红发少女。她紧了紧桑斯南的手指,轻轻地说,“你不是第一个讨厌我的人。” “但我讨厌你的理由不正当。”桑斯南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游知榆注视着她,“是什么理由让你觉得不正当?” 桑斯南沉默了两秒,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再隐藏的必要,“因为你太完美了。” 游知榆挑了下眉心,“嗯?你确定这是讨厌我的理由?这听起来更像一种夸奖,倒是我可以接受的理由。” 桑斯南觉得她奇怪,“你不应该觉得我很过分才对吗?” 实际上,在听到她说讨厌她之后,游知榆竟然还好脾气地握着她的手,而没有选择将她的手甩开。 “既然有一个人认为我太完美而讨厌我,而恰巧我还不觉得那个时候的我是完美的……”游知榆轻巧地说,“那她不是给了我一种我恰好最需要的认可吗?那我为什么要觉得她过分?” 这诡异的逻辑。 桑斯南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这种行为通常被解读为嫉妒。”思考了良久后,桑斯南为这种不成熟不懂事的行为做下了定义。 游知榆似乎不太认同她的说法,而是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她的手指,似是一种惩罚,又像是一种极为漫不经心的动作, “你知道吗桑斯南,你的手告诉我……”她轻轻地说,“你是一个,特别温暖、特别干净的人,从十二年前开始就是。” 很多人都和游知榆说过,桑斯南是在高二那年暑假结束过后突然变温和的。但游知榆从不这么觉得。因为第一眼瞥见那个染着一头红发的少女的时候,她便瞥见了少女眼底的温和。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桑斯南的底色是透明的。 “而十二年前的我,能获得你的‘嫉妒’……”游知榆似乎特意加重了“嫉妒”这两个字的咬字,而后朝桑斯南扬起唇角笑了一下, “这种感觉并不差。” 桑斯南没想到当她剖析自己的不堪之后,游知榆会给出她这样的答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可以全盘接受另一个人对她的讨厌?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桑斯南再次见识到了游知榆的特别。 但她也没有忽略。 在游知榆的这段话里,还存在着“十二年前的游知榆”这个词眼。有一瞬间,桑斯南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的游知榆,穿着白裙从天而降,两次将她从凌晨三点半的死水中带走。 思绪飘到旧日夏梦,又重新地飘了回来。 桑斯南恍惚地凝视着自己眼前笑靥如花的游知榆。游知榆却又在此时朝她扬起了一个笑,轻慢而不轻佻。 在这极为短暂的一秒,好似大排档的所有灯光都聚焦在了这里,纷纷扬扬地投射在了游知榆的侧脸上。 让她一半脸看起来像是一片金光粼粼的海,而另一半脸隐在浓墨重彩的夜中。 在聒噪的蝉鸣声和攀升的热意里,桑斯南突兀地想起,她好像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到游知榆和别人说过一件事。 是在那个湿热朦胧的午后,游知榆在音乐教室里,对一个拥有着音乐梦想的女孩说: 「我曾经有一整年都需要坐在轮椅上」 这件事似乎发生在游知榆二十岁那年。而十二年前的游知榆,好像恰好就是二十岁。
第34章 「小狗摇耳朵」 但再次回顾那个记忆碎片, 桑斯南又的确很难分辨。 她到底有没有真正听到,游知榆有对那个女孩说过那句话——一整年都坐在轮椅上? 下意识的,桑斯南低眼往桌下望了望, 可还没等她看到游知榆的腿之前,她便反应到自己在做什么, 于是马上慌张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隐隐约约间。 她有种直觉, 不管是不是虚无缥缈的梦境,现在都不是她可以触及到这个问题的时机。 如果在现在问出来, 大概又会是一种冒犯,大概又会让她好不容易给出的正确答案, 变成另外一本错题集。 她不想再冒犯游知榆。 想到这里,她莫名地把自己放在桌下的脚往后缩了缩。 但游知榆明显捕捉到了她的不对劲, 薄鞋往她这边靠了靠, 温热柔软的脚侧皮肤贴住她的脚踝。 桑斯南心一惊,抬眼望向游知榆。 游知榆懒懒地撑着下颌, 清透的眼勾住她不肯放,“所以你现在还讨厌我?” 谁也想不到, 一张大排档角落处的两人小桌下,两人正在这个湿热蝉鸣的夏夜里交锋。 桑斯南尝试着往后缩了缩脚, 却完全被强势的女人桎梏住。 桌面之下,女人轻薄的鞋底似有似无地踩住她的鞋尖, 一下一下,不疼, 力道也不重,却有些热, 有些酥痒,让人凭空丧失了力气。 可桌面之上, 灯光明亮,女人清媚的眼仍然含笑。 而她微微抿着唇,手指在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攥紧,微微低着眼,不说话时便显得有些淡然。 这时,刚刚的兼职工又端来几串热腾腾的烤串,看了看她们两个此时有些干的氛围,推了下桑斯南, “你干嘛呢!” 桑斯南被惊得抽出思绪,望了一眼对面含笑的游知榆,又马上移开视线,强装镇定地望向兼职工,“怎么了?” 兼职工打量了她们一圈,“看你们这么久都不说话,还以为吵架了。” “而且你板着脸做什么?”她指了指桑斯南,又看了看微垂着眼睫有些柔弱的游知榆,于是理直气壮地说,“我还以为你在凶游老板!” “……”桑斯南仍然能感觉到鞋尖上,有薄薄的鞋底轻轻压制着她,“你想多了。” 说完之后,她闷闷地给自己灌了口水。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到游知榆也轻轻地笑出声,和兼职工交谈的嗓音似乎很柔, “没有的事,她不会凶我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游知榆的鞋尖又在她的鞋上轻轻点了点。 桑斯南没忍住咳嗽了一声,刚灌进去的水又被呛了一些出来,从下颌上滑落。而这时,游知榆体贴地抽了张纸,给她递了过去。 她伸手去接。 可游知榆又马上躲过。 温热的手指在兼职工的注视下,隐秘擦过彼此的皮肤,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 桑斯南还没反应过来。 “还是我来吧,你不方便。” 紧接着,湿润的唇边就传来温热的触感,隔着大排档有些粗糙的纸张,游知榆被裹住的指腹轻轻地贴住她被水沾湿的下颌,虚虚地绕着圈,轻轻地擦拭着。 桑斯南能感知到自己的耳朵迅速烫了起来。她动了动唇,却意识到绕在自己唇边的手指触感便更加清晰。 她们桌面和桌下隐秘的姿态完全相反。 可桑斯南下意识觉得,不能被人发现,她们桌下进行这种不为人知的亲密接触。 于是不敢再动。 只能用力攥住自己的手指。 而兼职工也没有意识到她们之间的氛围,到底是谁在主控,谁又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心甘情愿地配合。 只干巴巴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又看着游知榆轻柔地替桑斯南擦着嘴角,而桑斯南木着脸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心里暗暗吐槽“漂亮姐姐给你擦嘴你还不愿意,你要实在不愿意就放着我来”,却不敢说出来。 离开她们这桌之前,嘴里嘟囔着,“好吧,你看游老板对你多好,也不知道对人家笑一下!” 等兼职工走了。 始作俑者游知榆才慢悠悠地收回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嗔怪地说,“人家让你对我笑一下。” 下颌上的触感移开。 桑斯南的目光有一瞬,跟着游知榆的手指被扔进了垃圾桶,紧接着又被她慌慌张张地捡回来。 她望着对面目光含笑的游知榆,假装镇定地又喝了口水,却又发现自己的水杯已经喝空了。 端着水杯的手指在空中顿了两秒,放下。 “我没对你笑过吗?” 游知榆轻笑了一声。 桑斯南望向对面女人眼底的恶趣味,她没有忽略,游知榆的鞋落了地,女人正在用脚侧轻轻抵住她的鞋。 明明以前这个动作很算是触碰到她的社交边界,可莫名的,她竟然没有因此对游知榆感到反感。 有些模棱两可。 “所以……”游知榆终于移开抵在她鞋边的薄鞋,伸手接过她的水杯,给她倒了杯水推过来, “我的讨好有效吗?” 桑斯南的耳朵仍旧红得发烫,她紧促地喝了口水,“你哪里讨好我了?” 游知榆扬了扬眉。 桑斯南动了动手指,这才意识到此时此刻,淌入到她身体里的水是游知榆给她倒的。 这的确算是一种讨好。 更何况,对于游知榆刚刚问的那个问题: 还讨厌她吗? 似乎答案只有一个。 “如果我说还讨厌的话,你会怎么办?”随着这杯淌进去的水,桑斯南意识到她渐渐学会了游知榆的答复方式。 显然,游知榆对她的答案感到惊讶,撑着下颌思考了一会,歪头说,“那就再继续讨好你?” “为什么?”桑斯南对她的答案感到意外,“你不觉得更讨厌的那个人是我吗?” “可能是因为……”游知榆漫不经心地低了一下眼,而后又轻轻笑了一声,“我并不觉得你在讨厌我吧。” 桑斯南愣住,她想说“你怎么知道”,可当那双清媚的眼望向她时,她没办法继续反问下去。 她只能低眼,咬了一口新端上来的串,含糊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的确不讨厌。” 因为这时,她有些空落落的鞋尖,正在用着无比强大的存在感,提醒她: 连这种“亲密接触”,都开始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你怎么可能还讨厌游知榆。 - 夜宵吃完,桑斯南解决了很多问题。 譬如游知榆看起来并没有再继续生她的气,她在游知榆面前袒露了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负面,也搞清楚了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却隐隐约约埋在她心底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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