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闹钟?”等游知榆再一次关停闹钟,桑斯南选择用好奇心和探知欲压过自己的剖析欲。 “这是我补充维生素的时间。”游知榆言简意赅地说。 “那为什么不设置整点?”桑斯南又问。 游知榆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似乎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但过了几秒,她还是回答了, “整点都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特别性。但这单独的一秒并不是,而是只有当它被选择成为你的闹钟的时候,它才是被你选定的那一秒。” 桑斯南愣住,没反应过来。 游知榆停顿了一下,又懒懒地抿了一口水,轻轻地说,“这样的话,每天的二十三点二十三分三十四秒,就只是被我选定的一秒钟。” 她永远有这样不寻常的习惯,不被常人理解,也总有些抽象。所以她不太回答其他人这样的问题。 她从来不奢望能和别人聊“抽象”和“生命”。 “那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和你撞了这一秒呢?她要是也将这一秒选定为自己的维生素时间,怎么办?”桑斯南的反问让人意想不到。 游知榆撑着下颌望着那双澄澈的眼,这个瞬间,她只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干净和好奇。 “那我可能会爱上她。”游知榆冷不丁地给出这样的答案。 “咳咳咳——”毫无意外,桑斯南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的水呛出来。 咳了一会后,干净白皙的脸憋得通红,因为咳嗽而变得湿润的目光停在她脸上,里面仍然是止不住的震惊。 游知榆倒了杯水,轻飘飘地推过去。 没有说话,她在等着桑斯南发表对她这个答案的评价。 桑斯南默默接过水杯,迟疑了好一会,开口,“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觉得因为这一秒钟爱上一个人,就很草率。”她谨慎地说着,像只乖巧摇着尾巴讨好她的小狗。 游知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没有再逗她,“开玩笑的。” 心里却想,桑斯南是例外。 莫名的,桑斯南总会是那个例外。她时常想在桑斯南那里得到不一样的反馈。而实际上,桑斯南也总是会给到一些与众不同的反馈。 比如说现在,桑斯南竟然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愣了几秒,竟然真的笑了一下,还笑出了声,让那个平日里不轻而易举显露出来的梨涡再次出现。 游知榆突然很想戳一戳。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雨丝构建的旖旎雨夜,想起那双浸润在摇晃水面的泛红双眼,想起她的手指滑过那泛红眼尾的柔腻触感,以及那泛红眼尾的咸涩味道。 那梨涡呢? 比泛红眼尾更难出现的梨涡,会不会被她一碰就绵软地瑟缩回去,亦或者……尝起来又会是什么味道? 而桑斯南还不知道游知榆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又让那个被她藏起来的梨涡跑了出来。 便也没意识到要把嘴角敛起。 而这时候。 她一侧头,便感觉到自己嘴角碰到了一处温软。在对上游知榆微抬起的狭长眼尾后,她背脊突兀地一紧。 似是过了电一般,酥酥麻麻的,叫人动弹不得。 就在这一秒,有颗滞留在蝴蝶骨上的汗珠,便在此刻摇摇晃晃地淌落下来,从凸起来的背脊,滑落到腰窝,再顺着腰线滑落到其他地方。 桑斯南悄悄地攥了攥自己发麻的手指。 竟然没有马上跳开,而是乖巧地受制于她轻轻的手指上。游知榆对桑斯南的表现很满意,但也知道这是小狗服软的表现,便慢悠悠地收回自己的手, “你刚刚在笑什么?” 桑斯南松了口气,却又不经意地瞥到,游知榆垂落在腿侧的那只手,食指不动声色地捻了捻。 在昏暗的光线和被风扬起的衬衫衣角遮挡下,这个隐隐约约的动作,莫名显得有些暧昧和燥热。 而就在刚刚。 那根温热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唇边。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她迅速挪开眼,掩饰般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说,“你说你在开玩笑,我觉得你的玩笑好笑。” 这样的玩笑也会有人笑吗? 游知榆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口卤面,殷红的唇染上莹润的汤汁,“我很奇怪吗?” 如果不是玩笑呢? 如果她真的认为这不是巧合,如果她真的会将这选定的一秒钟爱人归结于命运呢?如果……她真的会因为这么草率的一秒,就爱上一个人呢?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的因为这一秒钟而选定了一个爱人,你会觉得我奇怪吗?”她又强调。 桑斯南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奇怪。” 但不是因为“被选定的一秒钟”这个说法奇怪,不是因为“被选定的一秒钟爱人”而奇怪。而是因为,游知榆此时此刻,披着没吹干的头发,和她面对面地坐在火焰山大排档,十分接地气地吃着一碗十五块的海鲜卤面,然后无比自信地和她说: 「这一秒钟是我选定的」 这当然奇怪,奇怪到就像是,把一顿极为普通的夜宵,变成了一次极为奇妙的夏夜境遇。 而这些,竟然不始于命运齿轮,而都是由游知榆选定的。 这多奇妙? “好吧。”游知榆并不对桑斯南这样的说法感到反感,“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但……”桑斯南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喜欢别人说游知榆奇怪。因为在游知榆说了这句话之后,她又低头吃了一口卤面,含含糊糊地说, “也很特别。” “你说什么?”游知榆的语气有些惊讶,好似第一次听到桑斯南夸她似的。 桑斯南匆忙地把卤面咽下去,期间,她发现,她好像真的是第一次在游知榆面前夸她。 想了想,她决定不要当那么吝啬的人。 于是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觉得自己有些太郑重其事了,又将自己的视线移来移去,就是不停留在游知榆的脸上,将那句话复述来一遍,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特别的人。” ? 为什么“也很特别”这四个字,说出来就变成了这么完整的一句话?连意思都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桑斯南慌张地想要找补。 可还没等她开口,她却又听到游知榆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立体环绕声似的,绕在她周围的光影里,绕在这泛着咸腥味道的海风里。 她突然又想: 她的确从未见过像游知榆这么特别的人,站在舞台上是矜贵的人鱼公主,下了舞台却又能和她在海边小城的夜宵摊上吃这碗卤面。 好吧,这的确是她的真心话。 于是,等游知榆笑完了,她也再没想起过“找补”这件事,而是看到游知榆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轻扬起嘴角,说, “你知道更奇怪的是什么吗?” 桑斯南被问住,“不知道。” 游知榆笑意更深,“只要看到一个人的手,我就能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显然像是在糊弄她。 但看着在昏黄路灯下笑靥如花的游知榆,桑斯南却忽然很想配合,可她不像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很好骗的人, “骗人。” “嗯,骗人的。”游知榆在笑,语气却像是在诱哄,“但我不骗你,要不你试试?” “有什么好处?”桑斯南没有那么轻易上套。 “不生你的气了。”游知榆坦然地说。 “这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个大好处。”桑斯南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便主动擦干净桌子,在桌面上垫了几张纸巾,把手伸了出去。 游知榆没想到桑斯南这么快就配合,好像今天晚上的桑斯南特别听她的话。 这么想着,目光便落到那只坦坦荡荡露出来的手上,骨感修长,白皙如玉,指腹处轻轻地泛着粉,连指甲也修剪得圆润又整齐,很符合桑斯南的性子。 她打量了一会,轻飘飘地说,“我要看左手。” “这还不一样?”桑斯南狐疑地问着,却还是乖乖地换了左手上来。 “这下可以看了。” 伴随着游知榆的这句话。 伸出去的手上传来温软的触感。桑斯南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别动。” 游知榆的语气很轻,却听起来很像是命令。 桑斯南又有些别扭地将手放了回去,她没想到游知榆的“看手”是需要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每根手指掰开,看得这么仔细的。 换作以前,她肯定直接跳开。 可是…… 目光不自觉地落到眼前的女人脸上,游知榆正低垂着眉眼仔细观察着她的手,纤长的眼睫在头顶光线下投出阴影。 温热的触感交织,细细的摩挲缠绕。 倒是没想象之中的那么抗拒。 桑斯南怔怔地想着。 良久,游知榆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得出了结论,“你是一个特别干净、特别温暖的人。” 桑斯南的手还在游知榆的手里,被女人细腻的皮肤包裹着。面对着这样的答案,她垂了垂眼睫,说, “我不是。” 我会因为你映射出我的狼狈和不堪而讨厌你,也会在面对看似无力的环境时,在还没有努力之前就放弃自己放弃未来。 我不干净,也不温暖。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而这时,游知榆似乎注意到了她内心的否认,将她的手拉得更近,盯着她的眼,咬字清晰地说,“你是。” 桑斯南沉默地别开脸,躲开游知榆的视线。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对游知榆再有隐瞒,也许她就该在游知榆面前承认她的窘迫和所有的负面情绪。 让游知榆认识真正的她。甚至是,接受真正的她。 比起隐瞒,这似乎是她真正想要的。 桑斯南停顿了几秒,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我之所以在你问到那个问题的时候跑开,是因为我觉得我以前其实很讨厌你。” 这样的剖析足以让游知榆意想不到。 她的确是遇到过许多讨厌她,或者是不喜欢她的人。但她并不会因为产生什么想法,厌恶或者难过,都没有。 但桑斯南竟然会讨厌她? 游知榆头一次因为别人的讨厌,而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为什么连这样的事情,桑斯南都会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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