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如今,分明方才还做过亲密无间的事,转眼间就冷漠抽身,完全不顾她浑身不适,只自顾自的往前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简直就像是...情客一般。 云烬雪用袖口擦擦眼泪,才发现袖子也是湿的。 她身上的衣服早在喝药时就被汗水打湿了一遍,现在稍微干了一些,但还是又冷又难受。 身上疼痛越发鲜明,云烬雪攥紧那根衣带,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默默想着:也许她会回头看看我呢,也许会愿意帮帮我,从这困苦中拯救出来呢。 可直到一路走回了听风殿,她都没有回头。 被按在床上时,云烬雪神思恍惚,身体发冷,似乎看到自己衣裙上有鲜血晕染。 流血了,怪不得那么疼。 这个念头产生的一瞬间,她意识消弭。 . 云烬雪是被雷声惊醒的。 此处是观云亭,并非昏迷前的听风殿,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习惯睁眼与睡着时所处的位置不同,是以并没有很奇怪。 她撑着身子坐起,下意识咬唇,看见矮桌上铺开一张画卷,江炎玉正坐在桌前,执笔吸饱砚台内的丹红墨色,在纸上绘出一笔笔线条,似乎想要将红镜山画出来。 亭外雷声滚滚,大雨倾盆,雨水冲击在亭顶的唰唰声几乎震耳。 分明还是白日,却光线稀薄,仿佛已至傍晚,每当雷落时天地明暗一瞬,将亭内映照的仿若鬼境。 江炎玉盘腿坐在软塌上,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纵笔在纸上狂舞,试图描绘出那瑰丽奇壮的千里红山。 她看起来颇为懒散随意,但云烬雪不敢去招惹她,只是沉默的缩在一边。 身体难受的厉害,这次她似乎没有帮自己处理伤势,昏睡一觉后更加肿痛,体温似乎也在渐渐升高。 衣服被换过了,是一件毫无杂质的纯白色衣袍。在所有颜色都浓烈厚重的红镜山,大概是唯一一件白衣吧。 云烬雪用手背试了试自己脸颊温度,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温度,好像起烧了。 灵力依然不能运作,只能忍耐着不适继续酝酿,仅仅是这么坐了会,已经有些难以支撑。 她再次趴下来,缩起身,望着亭外的深重雨幕。 如果现在从这里跳下去,应该会死吧。 死去之后,她可以回到家,和父母团聚,可以将自己十几年来经历的一切包装成奇妙梦境和他们讲述。 他们大概会讶异,会惊慌,会心疼,会抱着她,安慰她说都是虚假的,梦是相反的。 云烬雪眨眨眼,忍着酸涩蔓延。 爸爸妈妈如果知道她杀过人,会怎样想呢? 言语有多苍白无力她早就知道了,安慰话语只能解一时困扰,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不会有那么真实的梦境,她真的在这里牺牲掉许多感情。 就算回去了,她往后的人生里,也会不断回想这段经历。 无法休止。 画纸被揉成一团,砸在亭中地板上,似乎又抽出来一张,铺上桌面。 而后继续着笔尖扫动纸张的唰唰声。 云烬雪阖上眼睛,雨幕红山被黑暗覆盖。 早就知道这一趟行程不会容易,但出发之前最糟糕的猜测结果,似乎都比现状要好。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江炎玉固守着现在的躯壳不愿脱去,若是在从前还好,可现在心境早已变化,随之狂暴的天灾之力只会越发难以控制,连带着让她的状态越来越差。 症结很明显,也明白故事是怎么一步步推进到现在的,云烬雪也是系下那个金铃的人,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解。 不...不对... 她意识到,自己不是那个系铃人。 这些嬉笑怒骂与痛苦原本和她都没关系,她只是一个周末陪朋友爬山的过路人,偶尔在山洞里看到面壁画,听到朋友两句调侃,就被拉入这世界。 一步步向前走,她也惶恐痛苦过,就算知道结局,也曾尝试做过改变,她从一开始就不想把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她挣扎过,只是失败了。 疼痛越发难以承受,云烬雪抱住头,缩成一团,在心中茫然呼唤。 为什么我要经受这些呢? 接下来要怎么办,这是死局吗? 到底要怎样做才行? 没能想到答案,她渐渐又昏睡过去。 又是一阵惊雷,把云烬雪从沉沉睡意中震醒。 心脏加速跳动,震的胸腔都有些痛,她哼吟两声,费力抬头看向矮桌,却发现江炎玉不在。 困意顿时消散,她轻皱眉头,撑着软塌跪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下去,挂在窄瘦的腰间。 整间观云亭空空如也,只有地板上几团揉皱撕碎的纸,从折角处透出腥狂红色。 雷光闪过,亭内一明一灭,接着是震耳轰隆声,云烬雪瑟缩一下,轻叫道:“风风。” 无人回应。 她去哪了? 为什么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云烬雪想起身,素白的脚踩在深色兽毛毯上,刚直起身便又摔下去,膝盖撞上软塌,很快浮红一片。 她没有力气,站不起来。 按着酸疼的腰,云烬雪眼眶又潮湿起来。 她还想再叫两声,却又忽然意识到,风风不在,这里只有自己的话,从这里跳下去,也许就能成功死掉了。 云烬雪微微发怔,看向亭外雨幕。 要现在去吗? 要丢下这烂摊子一跃而下,把所有理不清的杂乱事项与情绪都抛到脑后,就这样回去吗? 她其实不想那么早,也那么突然的回去,但她今天真的疼怕了。 她察觉继续这样待下去,下一个疯魔的人会是自己。 云烬雪双手撑地,慢慢向亭外爬去,目光直直盯着那片雨幕,直到手碰到一团纸才回神。 她呼吸急促,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视线震颤。 她就这么走了,风风呢? 她回来之后看到自己的尸体,会是怎样的心情? 会像原著所描写的那样,化为一场千年大雪,融化后便了然无痕吗? 已经坚持到现在,虽然没能得到什么成果,但就这么放弃的话,前面受的苦岂不是也毫无意义了? 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啊? 云烬雪捂住脸,颤抖起来。 到底要怎么办啊...... 耳边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云烬雪一惊,又咬牙爬回软塌,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看向亭外。 一个清脆少年嗓音响起:“堂主,我们回来了,有个事要......” 当看清亭内坐着谁,少年一愣,半天才问道:“您是哪位?” 这少年脸色柔白,面容清秀,带着顶高高的黑帽,一身黑红相间的长袍,腰间挂着两把长刀,看起来颇为年轻。 虽然衣服穿得好好的,云烬雪还是下意识裹紧自己:“你又是谁?” 约摸着能出现在这里的,差不多也是堂主身边的某位重要人物,少年没有犹豫,行礼道:“在下参见。” 云烬雪怔了怔,反应过来这是谁。 心魔参见,以及玉掌璀错,都是后期反派的左膀右臂。他正是其一。 这个少年被称一句心魔,倒不是他和魔有什么关系,而是他有着一双利眼,总能在最短时间内发现对手心理和武力上的破绽,从而一招制敌,被江湖猜测是不是能够察觉人心,又因为能力过强而被妖化为心魔,江炎玉觉得好玩,便也以这名字称呼他,这称号就流传下来了。 但所谓察心,不过是从小时候的一场遗憾所催生出来的能力。 参见出生在一处极其清贫的村落,他还小时,家里勉强能供上饭,后面某一年碰上各种天灾人祸,村子彻底败落,每家每户都穷的响叮当,掏不出一粒粮食。 饥火燎心的村民,啃光草根树皮,就要向孩子下手了。 在某个心惊胆战的午夜,参见带上一柄火钳,零碎行李,逃离家乡。 他走了很远,很久,许多次都撑不下去,但最终还是活着来到一处还算繁华的城市。 这里也缺粮,但可比家乡那边要好多了,至少勤快一些就不会饿死。 他在这里住下,没有身份信息,有许多查核严格但酬劳较高的活计做不了,只能做黑工,每天都累的半死,却拿不到几个钱,住不起房间,只能去那些无人看管的小巷子凑合,虽然艰难,但好歹是活了下来。 参见是个能吃苦的人,酒楼里繁重的活计压不垮他瘦弱的脊背,只用一点食物就能撑着继续走下去。他每日啃着干馒头,坐在二楼栏杆后往下看,本以为一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 直到,他看见那个叫元霜的女孩。 看着也不像特别富贵的人家,但干净整洁,活泼开朗,跨门槛是跳过来的,亮晶晶的眼来回探看,在某一个瞬间与自己对视。 参见手中的干馒头掉了。 两人就这样莫名搭上线,成了好朋友。 在之后,他们常常一起出游。也不去很远的地方,就只在城镇周遭走一走,聊聊天,吃吃美食,不算波澜壮阔,胜在平稳温馨。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元霜被城中一位官员选中,要给自己的病儿子当冲喜媳妇。 参见听着,去打听了那官员家世背景,也偷偷去看过,宅院墙壁高高,门脸贵气,是个富硕人家,元霜进了这门,应该会过的很幸福。 那自己呢? 这问题冒出的莫名其妙。 出嫁那天,参见站在酒楼二层,扒着窗户往下看,红河从街道上流过,穿上新嫁衣的元霜坐在轿子中里,忽然掀了车帘往这边看来。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红河逐渐远去,参加回想着她的表情,总觉得她是再向自己传达什么,可他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呢? 第二天,他照常坐在酒楼吃馒头,眼看着元霜的侍女哭着进来,差点在门槛摔个跟头,又直冲自己而来。 “元小姐没了!” 那干馒头,又咕噜一声掉在地上,滚远了。 侍女说元霜本就不想嫁,是被家人逼着走到那一步的。侍女又说,元小姐是烈性子,直到最后也不想妥协,便一头撞在柱上,当场就没气了。 侍女说,元霜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想和参见双宿双飞,但女孩子家,不好意思主动说喜欢。 她也没有勇气逃离家。 参见未曾想到那折磨了自己一晚上的表情,居然是永别。 为什么我如此木讷,愚蠢,麻木,以至于看不懂你的无奈与渴求? 是我害死你的吗? 他在日复一日的后悔与苦痛中反省,一遍遍回想着那幕场景,想着她的所有细微表情。像个疯子一样跑上街,试图猜出别人的心事,直到所有人隐秘的心思在他面前都难以遁形。 他徒劳的想重回过去挽救一切,就用这种可笑的理由,居然练成了让所有人都害怕的猜心能力。
200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