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将近…… 前一夜,礼部的人意意思思地来打探了口风,丞相府的下人们也一直跟着她欲言又止。 姜琼华知道这些人想问什么——若是明忆姝还是这样疯着,自己要按着规程迎娶她吗? “放心,孤也疯得厉害,她一直这样又如何,孤愿意伺候她。前半生是孤疯,后半生该孤还她了,孤欠她的。”姜琼华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她驱赶了这些人,说道,“孤今晚去看看她,喜事将近,她一定能好起来的。” 这个时辰,明忆姝应该还在刻玉簪,没有睡,自己就去看她一眼。 如果……如果恰逢对方醒着,自己就要告知她喜事,明日便娶她为妻……以及自己有多喜欢她。 姜琼华没有让任何人跟着,她独自来到明忆姝的寝殿,这里搬动过一次的东西全部又归了位,她再也不敢把人囚困在自己房中了,金笼已经送走融了,也不再有什么金链子了,明忆姝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歇息,不会再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也能好得快些。 走近了,走近了,姜琼华心跳得愈发快,她在门口站了站,突然隔着门窗看到了明忆姝的身影。 那方纤丽佳影常常入她的梦,姜琼华抬手隔着空去抚摸她的影,好像能把人揽在怀中一样。 隔着门窗,这人影形影动作都正常得很,完全看不出一点儿臆症模样,姜琼华仰头眨了眨眼中的涩,压下了心底的难受。 她多想神佛应一次验,让明忆姝真的因为冲喜而恢复原本的模样。 哪怕这种可能性很小,姜琼华也很愿意去信。 因为。 这是她尝试的最后一种方法了。 她到底还是推开了那扇门,无论是何种结果,她都得直面了,哪怕明忆姝依旧疯着……姜琼华心想,她也是会护着对方的。 世事无常,姜琼华行步之余,倏地想起了明忆姝曾经问过自己的话,那日自己带着明忆姝从宫中出来,急着回府为她医治肩头的伤,路上有疯妪拦了车马,明忆姝对着自己问过这样一句—— 对方问:“若有一日我也得了疯病,姑姑还愿照顾我吗。” 一语成谶。 姜琼华记不起自己当初给了什么样的答复,但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必然是用不耐烦的语气敷衍了对方异想天开的问话。 她总是这样没把明忆姝的话放在心上,自恃年长对方几岁,就以长辈的倨傲去对待明忆姝,一次次辜负了对方的热忱,一次次蛮不讲理地推开对方…… 她真的不是东西。 亲手弄丢了满心满眼全是她的姑娘。 姜琼华眼睛极其的酸,她不得不停下来缓了缓,暗暗发誓日后一定好好照顾明忆姝,无论当时她如何回应对方,她以后都不会嫌弃对方疯了的。 这是她亏欠对方的。 “琼华?” 姜琼华正在暗自伤神,猛地听到一声清丽温柔地呼唤,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双目微红地看向声音来处。 “琼华,你看这簪子好看不好看。”明忆姝好像完全没事儿了,她穿戴整齐,手中拿着刻好的玉簪,戴着往常最爱的簪与钗,穿着曾经最常穿的广袖裙裾,她就站在桌边,脚下不远就是美人榻,她还曾在那里给姜琼华修过甲,吻过姜琼华的手指…… 姜琼华一下子克制不住,涩然的泪瞬间淌湿了面颊。 她看着明忆姝的模样,哭了。 她压抑着泪,总也压不住,只能默默咬牙去承受:“好看,好看极了。” 明忆姝浅浅笑了一下,紧接着柔声说了很多话,她说她刻了很久,琼华你喜欢就好,今晚的月色很好,照得屋里很亮很柔和,她还听到了白合意的叫声,那狼崽子是不是又被关起来了,最近天气也好了许多,最适合喝一些桂花酿了…… 姜琼华不敢眨眼,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问一答地紧紧陪着她聊天,直到最后一句,姜琼华才抽出心神问了一句:“你想喝桂花酿吗?孤马上叫人送来。” 明忆姝指了指自己,说:“我喝过了。” “什么?哪里来的桂花酿。”姜琼华心一下子变沉,方才欣喜的心情不再,她怕明忆姝又是在说胡话了,于是连忙追着问,“是之前孤带来的那瓶吗?孤没有喝完,难道你偷偷藏起来了吗,这么久了,已经不能喝了……” 明忆姝笑着点头:“是啊,是姑姑带来的,我一直藏着舍不得喝,今日是个好时候,便取来喝了。” 姜琼华越想越心惊,哪怕她抱着明忆姝,依旧感觉人不属于自己,好像很轻,很淡,一下子就隐退在月色里,不见了。 “桂花酿在哪里,让姑姑瞧瞧,好不好。” 姜琼华一边这样问着,一边用视线在屋内逡巡。 “我有些困了,得先歇歇了。”明忆姝用袖子遮了遮眼睛,顺势躺在旁边的美人榻上,她随意指了个方向,“在那里。” 姜琼华瞬间起身去寻,想看看那是什么时候的桂花酿,也没有坏掉,明忆姝喝了会不会难受…… 她看到了杯樽,很快走近。 然后。 停住了脚步。 没有桂花酿,桌上只有一杯清水,一个红塞药瓶。 那点红就像一滴血,灼烧了姜琼华的视线,她走近,捏起那药瓶,转着看了一圈,想起来了。 ——有一次,她带着一瓶鹤顶红和一瓶助兴药来找明忆姝,本是想要吓唬对方和对方置气的,结果对方反而把她给吓了一回,弄出了很大动静。 所以,这是那瓶没有用完的鹤顶红。 姜琼华眼前一黑,喉中发出一阵异常的声响,像是要吼却哑了声的濒死之兽一样,格外惨败悲恸。 她疯似的赶忙转身往明忆姝那边赶。 只希望对方喝的不够多,还又得救。 明忆姝躺在美人榻上,衣袖垂落,嘴角开始缓慢地渗血,鹤顶红多么烈的毒药,她喝了却好像不知道痛一样,就连毒发的过程都是这么安静温和。 晚了。 已经来不及了。 姜琼华哭着抱起明忆姝来,只希望对方弥留时能听自己说几句话,她不敢低头,连忙将未来得及的话语说出: “明忆姝,明日生辰也是大婚,喜服已经制好了……” 这时,她怀中的人突然轻轻咳了一下似的,给了她一点动静。 就好像算是回应一样。 姜琼华以为她还能再听,继续道:“我心悦你,不是作假,是真心喜欢,我明日便要娶你为正妻了,你……” 话没说完,姜琼华突然察觉到了一阵悲哀的死寂,就像一阵风散了,她茫然地低头,看到明忆姝衣襟前染了大片大片的血。 原来,方才那声咳嗽便是生命的终了。 不是给她的回应,而是离去的象征。 她……还是没来得及说最重要的话,明忆姝没有听到,以后都不会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一直都是写甜文的,我也不是很擅长写虐,可能不符合大家的期待,没事的,我以后的书安分写甜吧(努力) 这里是甜文作者,不会砸了招牌的~下本要是开甜文,可能会开小师叔那本,绝对嘎嘎甜,我最喜欢写小甜文了。 感谢在 23:08:07~ 04: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盛南凭 30瓶;作者不写文手指短一截 10瓶;丰年 7瓶;仇岸、今朝趣多多、雪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 ☪ 下葬 ◎她无法克制对明忆姝的想念◎ 明忆姝死了。 丞相府准备的喜色全部换为了纯白。 大喜变大丧Hela。 在本该春回变暖的时节, 这天地突然落了一场大雪。 就像伯庐曾经说过的那样,降雪时节,素白的纸钱开路, 丧幡寡白用以引魂,都融在一片白里, 丧事办起来会显得愈发凄凉。 京城无人敢问右相为何没有大办生辰, 又为何在本该娶妻的时候突然办起了丧事。 快入夜了, 伯庐走进一片白寂的丞相府, 来寻了姜琼华。 殿中厅堂内停了一副棺木,姜琼华站在长明灯前,背对着所有人, 不知在想什么。 “丞相。”伯庐躬身行礼,声音比往常更苍老了些, “存枋要多停一段时日才好, 明姑娘昨日才入殓,今日便要入葬吗, 未免也太快了些,不如择个日子再葬……” “今日是孤的生辰,没什么日子会比今日更合适了。”姜琼华出神地望着那棺椁,淡淡道, “她走得那般急,连孤的话都不肯听完, 既然她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孤也留不住她……尽快葬了吧,就当丞相府从未有过此人……你们, 你们以后都不要在孤面前提起她名字, 孤不想听……与她有关的所有东西都给孤扔掉, 从丞相府丢出去……” 以伯庐为首,堂内的下人们瞬间跪了一地,齐声说着“丞相节哀”。 他们的丞相显然在过度伤心中有些不对劲了,明明是说着这样的绝情话,看似淡然又冷静,但眼泪却一直不停地流,众人从未见过右相哭过,这是头一次哭得这样心痛且压抑。 姜琼华自说自话要把明忆姝所有东西都丢掉,她独自对着棺木说了很久,最后终于撑不住似的弯腰扶住了木椁。 伯庐狠狠惊了一跳,连忙上前扶她:“丞相,您许久未合眼了,老奴扶您下去歇歇吧。” “伯庐,孤头疼。” 姜琼华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的棺椁,重复了一遍说道:“孤头好疼。” 伯庐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试着提点儿别的事情让她回神:“丞相,今日是您的生辰,听闻明姑娘今年依旧为您亲手雕制了玉簪,与往些年给您的生辰礼一样,加上今年的,就能凑齐全套了。” 姜琼华苦笑:“孤之前的都找不到的。” 她随手赏了下人或者不走心地打发了,哪里还能凑个齐全? “找得到,都在府库里收着呢。”伯庐说,“这是生辰礼,您就算赏给我们,我们也不敢真的领赏,老奴把这些年的玉簪都集在了一起,就在咱们府库里摆着呢,您……去看看吧。” 居然还能找到吗? 姜琼华这才好似被唤回了魂一样,她麻木地朝外走去,迎着快要入春时突如其来的大雪,完全不看脚下。 “丞相当心脚下。”伯庐上赶着扶她,叮嘱道,“合意在那里,您险些踩到它。” “是小白啊。” 姜琼华后知后觉地低头瞧去,发现自己脚边确实有什么东西。 狼崽子蹲伫在雪里,一动不动的,不知等了多久,浑身毛发都全被雪给盖住了,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什么被雪覆住的雕塑摆件。 姜琼华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合意,心里一下子变得很空,她送明忆姝的狼崽子还在这里,明忆姝却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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