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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裳定定地看着凤倾芸，悔恨、失望、嘲讽、不甘一一呈现在她脸上。 凤倾芸的手颤抖着。 第65章 所谓影偶（上） 汐裳仰起头，也没能挡住下滑的泪水。澄澈的泪珠沾湿了她的睫毛，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就那么看看凤倾芸，楚楚动人，任谁见了也忍不住怜惜。 凤倾芸的手依旧颤抖着。羽箭搭在弦上，迟迟不发。 上一刻耳鬓厮磨，下一刻兵戈相见。 变化来得太快，也太荒诞可笑。 当局者已迷。凤倾芸深陷其中，无从去辨是非曲直。 旁观者不清。了解事情始末的人皆迷惘不清，而真正的局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陌伊”适时地火上浇油：“云容，放箭！杀了她！” 凤倾芸咬紧了牙，慢慢向后拉弦。 汐裳眸光闪了闪，阖上了眼。 嗖—— 羽箭离弦的声音传来，若禹紧紧握着易初的衣袖摒住了呼吸。姫泠如同梦中惊醒一般，手上一抖，澹月砸在地上，清霜随之坠落。 汐裳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四支羽箭整整齐齐地插在距她一尺远的地面上。她抬起头，凤倾芸眼底不再尽是迷离，恢复了一丝清明。 “陌伊”显然对这一切始料未及。她恼怒地看向凤倾芸，欲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凤倾芸避开了她的视线，又后退几步，如避蛇蝎。 若禹这才松了口气撒开了易初的衣袖。趁着无人注意，她又悄悄将站成木雕的叶笙拖了回来。 叶笙转了转眼珠，猛地回过神，立马着急地看向凤倾芸的方向，却见她已重新凝了四支羽箭，箭头直指“陌伊”。 转机来得太过突然，叶笙又糊涂了。 “陌伊”也很糊涂。她不可置信地道：“云容，你……” 凤倾芸不听她的话，也不去看她的脸。确定了大致方位后，凤倾芸果断放箭。 “陌伊”躲闪不及，被其中一支羽箭正中肩窝。她痛苦地捂住伤口，面容有些狰狞可怖了。 觑着情形变化，邵宁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放开了汐裳。 汐裳一只手撑着地，从跪姿变为蹲姿，再慢慢站起来。她的衣摆上满是尘泥，狼狈极了。 凤倾芸迅速跑过去扶她。 汐裳默默地盯着凤倾芸的眼睛，同时轻轻地挣脱。 微生沅恢复了神志，见状欲过来察看汐裳的情况。汐裳向她摆摆手，示意她先去看姫泠。 回过头，汐裳便见凤倾芸一直盯着她，想靠近一步却又不敢，可怜兮兮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 汐裳又好气又好笑，抬了指那边的“陌伊”，道：“先把她处理了再说。” “陌伊”听见了，不禁大动肝火。她又心痛又崩溃，当即将所有怒气投到了汐裳身上，忍着伤痛向汐裳攻来。 汐裳冷笑道：“还是由我亲自‘清理门户’吧。” 二人再度对上。此番绝非不相伯仲，而是“陌伊”单方面被汐裳压制。许是因为她受了伤。 又许是因为，假的，永远比不过真的。 她的功法其实只学了个皮毛，不过看着唬人而已。最开始竟是连汐裳都被唬住，使得她自己乱了阵脚。 没几下功夫，汐裳便将“陌伊”擒住了。 “陌伊”受了极大的打击，汐裳怕再生麻烦，遂一掌将其打晕，捆结实了丢在一边。 她扫视着四下围观之人，最终目光落在邵宁身上。 汐裳拍了拍衣摆上的灰，笑着向他走去，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邵公子，我果真猜得不错，你后悔了。” 邵宁吓得腿都哆嗦了：“在……·在下不察，多有得罪，汐……汐姑娘千万海涵。” 汐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以方才情形，邵公子此举符合情理。若是心胸宽广之人，必能理解，不会怪罪。” 邵宁以为她不会责怪了，连声称是。 汐裳却话头一转：“可惜了，我是个心眼小的。” 她生来最傲，又几时受过委屈，岂能忍得如此折辱。 邵宁僵在原地。 萧宗明及时出来打圆场：“萧某教导不严，竟令门中之人犯下如此大错。汐姑娘放心，我定会好生惩戒他。” 汐裳似笑非笑的：“如此，真是有劳萧门主了。” 萧宗明边赔笑道：“汐姑娘客气了。”边向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将吓得走不动的邵宁拖回来。 汐裳指了指周围的一圈人，面露不悦道：“诸位可是无事忙，都在此看戏？” 萧宗明清了清嗓子，招呼天璇门的人离去。言恺虽未吭声，霜飔阁的人也不敢再围观了。 众人遂如鸟兽散。 汐裳将“陌伊”移动到她们先前歇息的角落，随后自己也走过去。凤倾芸诺诺地跟着她。 汐裳瞟一眼恢复正常的姫冷，目光幽幽的。 姫泠大窘，不自在地拂了拂两鬓碎发，道了声：“抱歉。” 她现在也想不通，自己那时为何鬼迷心窍去挡微生沅。 明明她坚信汐裳是真的，怎么突然间，她竟会偏向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家伙。 汐裳摇摇头：“不怪你。” 叶笙看一眼汐裳，又看一眼地上的“陌伊”，微微低下头，兀自思忖着。 易初站在不远处，面色凝重。若禹正欲开口，在汐裳示意下又憋了回去。 汐裳将“陌伊”扶好，令她靠在一块石头上，随后看向凤倾芸：“你过来。”凤倾芸乖乖走到她跟前。 她扒开“陌伊”的衣领，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没有任何伤痕。风倾芸神色变了变。 汐裳的目光移动“陌伊”的肩上。掀开衣衫，她的右肩上赫然是易儡的标识。 在忘川灵乱前，凤倾芸已解除了易儡术，陌伊肩上的痕迹也随之消失。 显然，这件事只有她们二人知晓，旁人只默认，陌伊仍为易儡。 汐裳又捏起“陌伊”的下巴，打量着她的脸和额间彼岸，不禁冷笑道：“这东西造得还挺是回事。可惜细节不到位。” 若禹依旧很会抓重点，闻言问道：“你是说，她并不是人，而只是人的造物？ “自然。”汐裳站起来，“世上岂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姫泠后背发凉：“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造出来的？” “是影偶。”一道声音传来，几人顺着声音看去，竟是易初。 叶笙默默远离她，问道：“何谓影偶？” 易初依旧是一副寡淡的模样，但多少有了些情绪起伏。她默默地看了眼不远处的人群。 凤倾芸会意，当即设下结界，以防外人窥听。 易初这才继续讲述道：“欲造影偶，需取人之魂魄。魂魄无须过多，有一小部分即可。以魂魄为基础，经一系列复杂过程，终可得到与该人的容貌、身形一模一样的影偶。”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汐裳身上，直白又颇为确定地问：“你丢了魂魄，且是在转世前？” “是。”汐裳毫不掩饰地承认，“那什么影偶先前所言半真半假。我在彼岸花之上施了禁术为真。” “但你若想转世，仍需投胎再来？” “没错。汐氏年年会到忘川祭祀，我便是趁了这个当口。”汐裳回忆着时间节点，“彼岸花复开与汐氏祭祀之间有一段间隔期，那时我的魂魄便隐匿在彼岸花中。有人发现了，并盗走了一部分。我先前曾不解部分魂魄有何用途。如今看来，竟是为了造这么个东西。” 叶笙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撇了撇嘴：“谁这么损。” 凤倾芸不语，心中有了怀疑之人。 姫泠道：“先莫管那东西是谁造的，且先说说这影偶还有什么特点。我观其举止自如，情绪变化颇为自然，不像是人为操控。” 易初看了看她，道：“可以说影偶有其自主意识，也可以说没有。” “怎讲？” 易初娓娓道来：“如你们所见，此影偶有思考能力，她今日所举算得上都是由她自己控制的，但从本质上看，她的所作所为，尽数由她的主人——即造她的人——所控。” “她的主人告诉她：她的名字是陌伊，她是彼岸化形，她便会发自内心的把这些当作不容置喙的事实。主人还可以通过暗中诱导，使影偶拥有自己所希望的性情。” “她的一言一行，皆系性情而定，与常人无异。唯一的差别便是影偶的性情不属于自己。” 若禹沉吟道：“也就是说，有一个人造出了陌伊的影偶，再诱导影偶的性情，使其与陌伊相似，最后让影偶认为她就是陌伊。那么……” 她出了一身冷汗：“那么影偶就可以彻底取代陌伊。” 汐裳攥紧了拳，气不打一处来。 易初道：“理论上可行。影偶身体可做到与本人一般无二，后天伤痕与印记虽无法在创造身体时复制，却可在之后补充，比如此影偶身上的易儡痕迹。” “但性情的诱导存在很大短板，毕竟人的性情很难把握。除非极为亲近之人，否则造不出能与本人几乎完全相同的影偶。” 姫泠点点头：“怪道这个影偶有些像陌伊，但偏又有些不对劲。” “陌伊”的性格较真正的陌伊而言，有些许扭曲。 看来她的主人对陌伊不甚了解。 汐裳冷笑一声：“画虎不成反类犬。” 第66章 所谓影偶（下） 凤倾芸忽问道：“影偶可会有情感？” “有。”易初道，“但是也不属于影偶自己，亦是由主人所控。主人想让影偶对何人有何种情感，都能做到。情感的诱导与性情不同。性情可以变更，但情感不可以。影偶的情感是真实的、永恒的。” “也是虚假的，自欺欺人的。”汐裳不高兴地插一句。 易初却很赞同：“的确如此，不过自欺欺人耳。影偶再像一个活人，也终究只是造物。她生动的性情、真挚的情感尽是人为安排，说到底，影偶本身便是莫大的悲剧。” 沉默了半晌，汐裳又问道：“如果影偶发现自己是影偶，会如何？” 易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影偶很大程度上与活人无异，你可以代入自己试想一二。” 汐裳想，她会疯。 如果有人告诉她，她的身体是复制别人的，她的记忆是别人强加的，她的性情是别人诱导而成的。就连她爱凤倾芸，也非出自她本心，而是别人要她爱的。 被玩弄于股掌中的棋子，被操控的木偶，偏偏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情感，又岂会不发疯呢？ 这般想着，汐裳看向“陌伊”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怜悯。 安静许久的微生沅忽问：“影偶既然拥有部分魂魄，那么可否承载一个人的所有魂魄？” 易初皱了眉：“我不知，未有过先例。影偶虽不是人，但其构造与人如出一辙，承载全部魂魄，想来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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