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第五折,也是最后一折。 正旦满身是血,行将就木。 小旦凄凄唱:“既有长守誓,缘何却不遵。卿今相委去,教我何独存!” 正旦气息奄奄,唱:“生死各有命,卿其勿伤悲。今生难长依,来世必全诺!” 气氛至此,已是万分悲痛。 汐裳敛了神色不语,脸上一直带笑的凤倾芸,神情也凝重了些许。 正旦倒地而亡。 小旦悲苦的调子持续飘进窗子。 汐裳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得戏台上一阵鼓响。 竟是落幕之后,正旦扔了首饰和水袖,爬起来击鼓。 细目看去,居然是个男子所扮。 二人大吃一惊,随后相视一笑。鼓声热烈,先前低沉的氛围一扫而空。 凤倾芸问:“这出戏,还不错吧?” 汐裳点评:“还不错,虽然很多与事实严重不符。我很喜欢第二折和第四折。” 说着,她忽眉头一皱:“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凤倾芸不明所以,却还是应道:“好。” 汐裳说很快,却过了许久才回来。她双手神秘兮兮地藏在身后。 凤倾芸偏头:“是什么?” 汐裳轻咳一声,随后将手中的物品递到凤倾芸面前。 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簪子,上嵌有红艳冶丽的珊瑚玉。表面打磨的很是光滑,阳光映射下流光熠熠,却不晃眼。 簪子上缀着几颗小巧圆润的珠子,内里依稀可见细小的“风月常新”字样。 “怎么突然买这个?” “方才听戏,我见那正旦送了小旦一根簪子,突然记起我居然未曾送过你。” 凤倾芸嘴里说:“身外之物,我不十分在意。” 但她闪亮的眸子和上扬的嘴角分明在说:她很想要。 汐裳把簪子插在她的头发上:“无论如何,该送的我一样不会少。” 她退后几步:“真好看。” “那我以后每日都带着。” “嗯。” 汐裳噗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方才我买簪子时,老板以为我是给自己添妆。与我说,女子嫁人必要嫁妆厚实,才不会被欺负。 “我的嫁妆算起来倒真不少。撇开群玉山露华宫不算,光是这辈子我娘在江宁为我置办的就不少。我有这么多嫁妆傍身,凤倾芸,你是不是不敢欺负我?” 凤倾芸失笑,配合她道:“自然不敢,我还需靠你养我呢。” 汐裳一本正经道:“我必然会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如此甚好。” 二人用了些酒食,随后去街上闲逛。 汐裳看许多物件都好,于是一股脑买下来,打算回去装点露华宫。 天色转暗,见汐裳兴致丝毫未减,凤倾芸提议道:“不若去观灯?” “观灯?” 临泽城中有一汪池水,名曰留絮池。 城中常年被积雪覆盖,池水自然也常结为冰。 每至夏日冰雪消融之时,正逢柳絮纷飞,洒落一池新雪。 池水虽直通城南的洛滢泽,其中积存的柳絮却从不随波逐流,固执地留在狭小的池水中。 留絮池因此得名。 每至宫祭之时,人们白日听戏,夜里便来留絮池放灯。 一盏盏竹灯怀揣着人们对未来的憧憬,沿着水流一路飘到城外。 汐裳对此很是纳闷。 柳絮远远轻于竹灯,却无法随水流而去,其中想必有些蹊跷。 因着这点好奇,汐裳答应了凤倾芸同往观灯的提议。 皎洁月色洒落在池中洁白的柳絮之上,微风乍起,竹灯向远处漂移,而池中的素白丝毫不动。 此情此景,汐裳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瘆人。 不过好在池边充满了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 汐裳侧耳听了几句,只觉额角青筋跳了又跳。 满面春色的闺阁少女祈求好姻缘;大腹便便的商贾渴望赚得盆满钵满;新婚的夫妇想尽快有个孩子;侍奉汤药已久的孝子盼着老母早日痊愈…… 祈愿内容五花八门,祈愿对象却是同一人——万能的已逝仙尊——陌伊。 汐裳有些恍惚:“我竟不知自己本事这般大。” 凤倾芸莞尔:“坊间传闻向来神乎其神,他们大抵是真的相信你可以做到。” 汐裳摊手:“巧了,我一样也帮不上忙。” 她眼风一转,忽瞥见一旁有卖竹灯的摊位。 竹灯上绘有莲花图案,做工很是精致。 汐裳心念一动:“我也想买一个。” 凤倾芸顺着她目光看去,笑说:“好。” 卖竹灯的是一位老婆婆。她见有客,便开始自卖自夸。 汐裳对她的介绍兴致缺缺。 老婆婆见此,只得祭出绝招:“姑娘,我这灯定能顺着洛滢泽,一路漂到陌伊仙尊的祠堂。” 汐裳眼皮微跳。 怎么什么都能跟她扯上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陌上凰》其实就是通俗狗血版的陌伊和凤倾芸的故事。就像汐裳吐槽的,情节根本就不合理。这出半拉可及的戏剧纯属我在构思过程中突发奇想,文化水平有限,写得也就那样。 第26章 洛滢泽畔 洛滢泽其实是一条很大的河,几乎半城被它环绕。 作为一条河,自然有许多分支。其中一条分支,便直通设在城郊的陌伊祠堂。 每逢宫祭之时,临泽城百姓在留絮池中放灯。 灯的材质颇多,一般都是由竹子制成。 竹灯顺着留絮池,一路漂流,最后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到达祠堂所在的河流分支。 宫祭第二日,会有专人在祠堂附近打捞竹灯,并将竹灯中的字条取下,放在陌伊的灵位前。 “陌伊仙尊在天有灵,会帮助实现这些字条上的祈愿。老身当年也一直盼着自己的灯能漂到祠堂前,只可惜……唉。” 听着卖灯老婆婆的讲述,看着她忆起青春往事时闪闪的眼睛,汐裳呆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放个灯居然还有典故。 老婆婆的青春故事还没完:“几次放灯失败后,我便开始钻研制灯技巧。经过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揣摩改进,此灯必能顺利漂到祠堂!姑娘,老身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定然不会说瞎话骗人的。” 汐裳满眼不信。 姜还是老的辣,人还是老的能忽悠。 这一番励志故事未免离谱。 不过…… 汐裳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主意。 她向老婆婆询问价钱。 竹灯共分上中下三类,上等与下等价格相去颇远。老婆婆解释说,是因为重量不同。显而易见,越轻越好。 汐裳果断选了下等灯。 老婆婆反复劝她,又极力陈说上等的好处。 汐裳一脸坚定:“我就要这个。” 凤倾芸凑过去道:“你不用给我省钱。” “没有,我就想要这个。” 最后还是买下了一个下等灯。 讨要了两张字条与笔墨,汐裳蹲在地上写着。 忽听得身后风响,紧接着是几声极轻的脚步声。 汐裳蹙眉,紧握住竹灯。 她在心里数着。 一。 呼呼,衣袂飘动。 二。 铛铛,玉珏碰撞。 三。 汐裳猛地拎起竹灯,向后微甩蓄力后,站起来狠狠砸出。 竹灯被撞破,碎片落了一地。 平白无故头上挨了一下的姫泠咬牙切齿,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凤倾芸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戏。 发现自己的攻击对象是何人后,汐裳没露出半点愧疚之色。 反而周围的人们见此吓得不轻,一个个都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们二人,生怕闹出人命来。 汐裳淡定地冲他们摆摆手,一本正经解释:“她练过铁头功。”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或艳羡或惊奇或敬佩的目光齐刷刷打在姫泠身上,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街上被耍的猴。 她心情不是很好,只骂了一句“幼稚鬼”,便在一旁坐下不吭声了。 幼稚鬼撇撇嘴。 啧,谁又惹这祖宗了。 根据以往经验,这个时候跟姫泠说话等于自寻死路。 于是汐裳溜了。 当然没忘带上凤倾芸。 两人回到老婆婆那儿,重新买了一盏竹灯。 依旧是下等灯。 凤倾芸觉得汐裳的所作所为完全摸不着头脑。 尤其汐裳又掏出之前写好的加速符印,将其贴在了灯上,随后一挥袖,将符纸隐藏起来。 “走吧,回去看看二小姐气消了没有。” 二小姐显然没消气。 她薅了几根草用力撕扯着,边撕边骂:“这群老东西,我早晚杀了他们!” 汐裳不想引火烧身,只自顾自拿出另一张字条写着。 凤倾芸凑过去,艰难地辨认出内容:“吾非神袛,不足以遂尔等之愿,勿怪勿憾。陌伊。” 她恍然笑道:“你原是做这个打算,怪不得非要买下等。” 汐裳折好字条放进灯中:“按理到不了祠堂的灯却到了,不可能的事发生了,这才更像是显灵的样子。” 凤倾芸提成疑问:“但大概率会被认为是有人装神弄鬼吧?” 汐裳神秘微笑。 安静许久的姫泠阴阳怪气地接话:“她那狗爬的字可没人模仿得来,一眼就能认出是真迹。” 凤倾芸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 汐裳:“……” 干什么这么揭穿我? 姫泠怼了这一句,心情立马舒畅了些。 汐裳翻个白眼。 罢了罢了,二小姐高兴了就好。 她点燃了竹灯中心的蜡烛,微弱的火光亮起。 汐裳将竹灯放下水时,忽挑了挑眉:“水里有他人的符纸。” 凤倾芸问:“可会对你造成干扰?” 汐裳摇摇头。 姫泠再度凑过来插话:“是何人所设。” “我怎么知道?” 眼看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副要掐起来的样子,凤倾芸赶紧道:“不如我们沿着洛滢泽畔走走,或许会有什么奇遇。即便没有,散散心也好。” 二人俱同意了。 天色已晚,临泽城中还有几许灯火,出了城门便只剩朦胧的月色同水上几盏竹灯发出的微弱光芒。 河岸两侧灌木繁多,只偶尔有几颗不甚高的树木挺立着。 时不时有昏鸦飞过,发出凄凉的叫声。它们绕树而转,寻找栖息之所。 汐裳打个哆嗦:“这地方真的适合散心吗?” 姫泠兴致缺缺,懒得接话。 凤倾芸也觉此处氛围有些阴森,方欲提出返回,忽见远处有一簇簇诡异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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