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满倏然怔住。 同时一道念头涌进脑海中,怪不得前些时候皇兄来这边呆了几日,原是存了要上战场的心思。 杜章解趁此机会,高声道:“圣上已经允了!” “太子现已领兵出京,前往北疆!” 李舟秋神色莫名,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周江满听到了那颗棋子落盘声,转首看了眼李舟秋。 李舟秋复杂的眼神,让周江满突然有些慌。 她平复了下呼吸,转头对杜章解道:“皇兄是诏安太子,他享万民爱戴,百姓本就是他的职责,领兵平乱亦是他所愿!” 说着,周江满指向李舟秋,声音抑制不住开始哽咽:“那她呢?她算什么?!你告诉本宫,她算什么!” “她为诏安丢了一条命还不够吗!” “青稳大将军已经死了!七年前就死了!你还来找她作何啊!” 周江满几乎是用吼的,隐隐崩溃地朝杜章解怒道。 她的唇和手都在颤,眼睑湿润,像是下一刻就能放声大哭,但偏偏她傲着姿态不让眼泪滚下来。 周江满红着眼眶看杜章解,质问:“你来告诉本宫,她是有官衔还是领了朝中俸禄,她如今不是一介平民吗?” “你让她去北疆,是与皇兄争抢将帅之位,还是做冲锋陷阵的兵?” 杜章解哑口无言,趴在地上不语,也不挣扎了。 他被清风拖了出去。 李舟秋上前环住周江满的肩,然后朝尤落崖道:“尤兄,你去看看章解。” 尤落崖忙不迭道:“好。” 小院安静下来。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池水已无法如初平静。 周江满又怨又恨。 她咬着唇,丝丝血迹在唇上蔓延,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直勾勾盯着李舟秋。 李舟秋被她的样子吓住,心疼地揪成一团。 她以指去撬周江满的齿,低声道:“江满,松口。” “乖,松口。” 李舟秋哄着,用手指代替了周江满的下唇。 很快,李舟秋的手指被周江满咬出一圈血痕。 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意识到自己失控咬伤了李舟秋,周江满又气又悔,心中又升起令她绝望的无力感。 周江满鼻间酸涩,终于松开贝齿。 不光李舟秋的手指被咬出血,周江满的唇更是被她自己咬得血肉混在一起,深深的齿痕刺痛李舟秋的眼。 “江满。”李舟秋轻声唤。 李舟秋一边唤她的名字,一边抬手去摸她的发。 但才伸到一半,就被周江满抬臂打落她的手。 周江满往后撤了撤身,拉开与李舟秋的距离,面无表情。 她冷漠看着李舟秋,问:“你想去,是不是?” 周江满看得出李舟秋的动摇,这也是她刚刚失控朝杜章解吼的原因。 看到周江满难掩伤怀的样子,李舟秋心中不忍,但她也不愿撒谎骗周江满。 她的确动了心思。 若前往北疆的是郭凤,她不会去管,可偏偏是周淮席。 迎战的还是池阳国的达奚玉山。 李舟秋不说话,周江满明白了她的意思。 周江满忽然勾起唇,似自嘲又似心酸。她边笑边点头,往后退两步:“好,好好,你去,你去。” 她的脸庞已经被眼泪打湿。 周江满想问李舟秋,那她呢?她怎么办? 可看着李舟秋的眼,嘴边控诉悲伤的话终究没忍心说出来。 她知道李舟秋无言以对,她不愿为难李舟秋。 她气杜章解的到来,现今的李舟秋就是一个平民百姓,让她过自己的日子就这么难吗。也气李舟秋的动摇,明明答应她以后要为自己活。 她怕,怕李舟秋再上战场,无论胜败,那种恐惧她都承受不住。 她还心疼,心疼李舟秋。 纵使这段时间表面再惬意,她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她忘不了李舟秋本就身陷囹圄,或许是下一瞬,这世上就再无李舟秋。 她一个连命都不知道能走到哪天的人,还去过问什么山河社稷,诏安又不是没人了。 死了一次还不够吗。 周江满越笑,李舟秋心里越不是滋味。 伶牙俐齿的李舟秋失了语言,只能低声一遍遍唤周江满的名字:“江满。” 周江满用手背潦草擦了把脸上的泪,她尽量平静道:“上战场的是我的皇兄,论担心,我不比你少。” “可诏安是他的,子民是他的。在其位,谋其政,这是他应当的。” 李舟秋知道周江满说得都对。 好一会儿,她才道:“太子没有迎战达奚玉山的经验,若他出事,诏安百姓可怎么办?” 周江满才平复些许的情绪又开始激动,她死死扣住李舟秋的肩膀,道:“你就怎知皇兄会出事!诏安如今走到国破末路那一步了吗?是天下百姓都要拿起长棍御敌,担起兴亡有责的担子了吗?” “没有!诏安还撑得起!” “皇兄他是太子,纵使他去做领将,父皇也一定会派有经验的副将辅佐他!少一个郭凤,还有千千万万个李凤张凤!” “诏安太子在北疆有的是人护着,谁敢让他出事?!你呢?谁护你?!” 周江满道:“达奚玉山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百。池阳国兵力不如诏安,无论对方将帅是谁,退敌池阳国都是早晚的事。” 皇兄就算胜不了达奚玉山也没关系,只要能拖能防就够了。 等龚海生平了西域、新将击败徐国,到时候集合兵力再来解决北疆也不是不可,无非是耗时久些。 父皇许是也想到了这一层,才会允许皇兄去北疆。 等平完乱,皇兄的太子之位将会更稳。 此战,远不至于让诏安陷入水深火热。 这些兵马战场的局势风云,还是李舟秋前几日说于她听的。怎么今日听闻主将从郭凤变成皇兄,她李舟秋反倒稳不住了呢! 良久,李舟秋才道:“达奚玉山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李舟秋望着周江满,面上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她轻声道:“我在宿继谷,就是中了他的埋伏。” 宿继谷。 这三个字让周江满一愣,她很快反应过来李舟秋的意思。 当年李舟秋,就是死在了达奚玉山的手中。 李舟秋缓声解释道:“江满,就算我去北疆,我也没有想过要去领兵打仗。” 见周江满露出不信的眼神,李舟秋平心静气道:“之前我放心,是猜测郭凤是主将。她与达奚玉山交过手,知晓达奚玉山的路数,不会轻易中招。” “太子不一样,太子这些年只平过几场内乱,没真正对外上过战场。达奚玉山阴险狡诈,稍不注意就会中他诡计。” “哪怕最后依旧能退池阳国,但损失是不可预计的。” “我动的心思不是去和达奚玉山交锋,也没有想过上战场,而是以杜章解的人的身份留在营中,借杜章解的口来向太子殿下谏言。”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想领兵,依照我现在的身份,一个山野游医,谁敢把兵派给我带?哪个兵又能信服我?” 李舟秋说得这些话,全在周江满的意料之外。 借杜章解的身份留在营中,借杜章解的口来帮衬皇兄,周江满在心里默念着这几句话。 片刻后,周江满冷静了许多,她问:“对面是达奚玉山,你不想报仇吗?” 李舟秋笑得轻描淡写,干脆利索道:“不想。” 顿了顿,李舟秋又补充:“战死沙场是敌强我弱命该如此,死在我手里的人也很多,若是都要报仇,那我这辈子很难消停。” 李舟秋说了那么多,说来说去,还是要去。 周江满心里很乱,她迫切的需要梳理一下思绪。 她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她房中的烛灯亮了一晚上,李舟秋在门外守了一晚。 直到次日早晨,周江满的房门才打开。 周江满来到院中站在李舟秋面前,她眼中泛着的憔悴,应是一夜没睡。 周江满道:“我想好了,你去可以,但必须带上我。”
第76章 面纱有毒 李舟秋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拒绝:“江满, 战场不是儿戏。” 周江满不卑不亢,平静看她:“我自然知道不是儿戏,但你都能去,为何我不行?” “论起来, 我身为诏安长公主, 岂不是更应该为国为民做出表率。” 小姑娘犯起倔, 李舟秋是拿她没办法的。 周江满放出狠话:“你要敢背着我偷偷走,等你从战场回来就来替我收尸。” 周江满也不想以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李舟秋, 可她想不出其他办法。 要么不去,要么同去。 李舟秋同周江满对视, 小姑娘木着脸, 不像是玩笑, 李舟秋也不敢当成玩笑听。 相视许久,李舟秋妥协。 小双留在了石远县, 临走那天, 她哭着拉住周江满的衣袖,问他们还会不会再回来。 小双已经从周江满的身份中缓过神。 比起传闻中那个遥远的长公主, 她依旧觉得周江满是她的何清姐姐。 周江满罕见地对李舟秋之外的人露出温柔的表情,她摸了摸小双的脑袋,让她照顾好自己。 又叮嘱她喂好圈里的猪,十一只小猪崽长大了能卖不少银钱。 至于会不会回来,周江满没答。 走时,李舟秋照料许久的那块田, 已经一片青绿,长势喜人。 天气正好, 微风拂面。 穿过一条条街, 经过一丛丛花灌, 一行人离开美不胜收的石远县。 周江满一连几日没给杜章解好脸色。 直到某次休息时,周江满问:“你是如何寻到石远县的?” 她与李舟秋的行踪,她只告知了宫中人。 杜章解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老实交代道:“……是观天下告诉我的。” 观天下耳目遍布四野,号称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周江满之前还登过观天下的门,询问李舟秋的死因。 周江满蹙眉:“观天下?他们不是一问难求吗。” 杜章解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我和林晚成亲了,她是观天下的人,有自己的门路。” 林晚? 周江满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林晚正是之前在西巷拦住她去路,借机给她观天下木牌的酒馆老板娘。 向林晚。 李舟秋拿着水袋刚走近,就听到杜章解成亲这一句。 她挑眉:“成亲?” 厚脸皮如杜章解,提起向林晚终于露出几分羞涩感:“嗯,我母亲故去令我很悲伤,那段时间是林晚一直陪着我。” 李舟秋一边将手里的水袋拧开,一边道:“恭喜。” “同喜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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