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 楼副将打量着李舟秋, 习惯性捋了一把乱糟糟的胡子,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梅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舟秋还是那副从容的样子,十分真诚道:“山野游医。” 话音才落,就听周淮席“噗嗤”一声轻笑。 李舟秋和楼副将齐齐转头看。 周淮席被逗笑,山野游医?什么样的山野游医如她这般?周淮席不信面前梅辞的话,但也不想刨根问底。 想着,周淮席拿起一个小旗,往沙盘上李舟秋刚刚指着的那处一插:“只要他们敢来,本殿就敢让他们无回。” 泛着冷意的声音让李舟秋微微一怔。 记忆中那个冲动毛躁又有几分善感的少年太子,已在岁月中沉淀的有些陌生。 离开军帐时,周淮席喊住李舟秋:“梅先生,我已经安排好人马,明日便护送你和江满回京,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吧。” 李舟秋还没琢磨出该怎么说服周淮席留下她们时,杜章解便在夜晚一脸复杂地寻来了。 杜章解进营帐朝周江满行完礼,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太子殿下料事如神,早早在西面布下伏兵,下午时候还真擒住了一队池阳士兵。” 周江满被他叹气叹得侧眸,冷清道:“这不是好事?” “本是好事,可太子殿下又下了令,审讯完将这些人同那个闯军营的士兵一起挂在城墙上。” 这高调又挑衅的行为,同离京时圣上所言的拖延即可,完全是背道而驰。 杜章解愁眉苦脸地看向李舟秋:“太子殿下这是生怕和达奚玉山打不起来啊。” 李舟秋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古怪,可一时又说不出个具体来。 深夜。 睡梦中的李舟秋骤然睁开眼,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匆步来到桌前点燃烛火。 桌子上还放着杜章解随手几笔画的草图,这次,李舟秋从中看出了点蹊跷。 达奚玉山好端端怎会派人去诏安军营西面呢?他虽阴狠,但并非无脑拼勇之人。 他能想到诏安军营西面薄弱,也定会想到诏安会派人稳住西面,绝不会在没打探清楚的情况之前,就派人前往埋伏。 这演得究竟是哪出戏? 李舟秋思绪如乱麻,一时抓不住头绪。 次日,将将用完早食,周淮席就派人来送她们回京城。 许是怕周江满缠着他撒娇不肯走,周淮席直接没露面,不给周江满耍赖的机会。 “梅辞。”杜章解紧跟而来,他朝李舟秋眨眨眼,道:“我送你们出去。” 李舟秋捕捉到他的神情,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应:“好。” 出了军营后,一行人晃晃悠悠往前城门方向走。 经过一道小巷子时,马车忽然转了弯。李舟秋挑开车帘往外看,确定这并不是出崇洛城的方向。 不多时,马车进了巷尾的小院,在院中停了下来。 护送她们出京的士兵小队的队长,一撩衣袍屈膝跪在了马车前,其余士兵齐刷刷跟着下跪。 杜章解同样翻身下马,跪到马车前。 听到外面的动静,李舟秋掀开车帘往外看。 七八人跪在马车前,周江满的目光从杜章解扫到队长身上,又一一扫过随行士兵。 她的眸色有些冷,气势迫人。 空气静悄悄的。 良久,周江满低垂眸俯视着这些人,寒声道:“杜章解,你可知罪?” 杜章解手指轻颤一下,他道:“臣知罪。” 行事前,杜章解已想到最坏的结果,他不敢抬头,但亦不后悔自己所为。 杜章解心里沉甸甸的,声音却异常平静:“等战事结束,臣定向太子殿下请罪。” 看着杜章解宁舍命也要无愧天地的样子,周江满不由被气出冷笑。 今日他觉得如此行事好便瞒着主帅如此,那明日是不是其他人也可以先斩后奏率性而为? 天下之大,只因有规有矩上传下行才能维持辽阔江山的和平昌盛。 杜章解之所以这么理直气壮,就是觉得他自己只是偷偷将她们藏在崇洛城,于太子、百姓无害,自信不会惹出其他事端。 可战场军律从来不是这么算的。 周淮席亲率兵将对敌,他的命令便是军令。 军令如山律如铁,可杜章解却贸然违抗,瞒着周淮席将她和李舟秋藏在崇洛城内。 若人人都像他这般,因觉事小、因觉事善便擅自做主,甚至瞒着主帅,那三军要乱成什么样?又如何管率? 千里之坝溃于蚁穴,不必池阳进攻,诏安内部就会先分崩瓦解。 小院陷入好一阵的沉默。 杜章解能察觉到周江满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冷汗自额际滚落。他不后悔,不代表他不怕,杜章解一动不敢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杜章解咬了下后槽牙,硬着头皮鼓起胆子道:“现在崇洛城的百姓、诏安百姓需要梅先生。” 没再得周江满的回应,杜章解耳边是阵阵风吹落叶的索索声,后背绷成一条直线。 周江满扶着马车的门框缓缓走了下来。 她立在杜章解面前,面容冷冷清清的,心里却不能平静。 纵使杜章解有百种错,但有一点说得对。 现在还不到和池阳国开战的时机,拖延才是眼下最好的战术。 可皇兄不管是将掳来的池阳士兵挂在城墙上,还是对兵将的部署,这几日的种种行为,都透露出他迫切与池阳一战的心思。 周江满侧眸看向李舟秋,两人目光相撞。 从一开始,周江满就不愿李舟秋掺和进来,此刻正是她趁势责罚一番杜章解,再将李舟秋带离崇洛城的好时机。 可心里念头滚了又滚,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忽略不掉进崇洛城时那空荡荡的街道,和轻轻被拨开一条缝的门窗。 崇洛城的百姓何其无辜。 良久,周江满拂袖,从杜章解身旁走了过去。 只冷冷撂下一句:“等战事结束,纵是皇兄饶你,本宫也定要治你的罪!” 跪着的杜章解一瞬间却如释重负。 他露出笑,高声叩首应:“臣杜章解,到时任凭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处置!” 烽火云烟似乎是一夜之间燎起的。 周淮席终究没遵圣意,不等龚海生前来驰援,就先一步朝池阳国发起了进攻。 马蹄贴着地面踏出隆隆颤声,嘹亮劲急的号角响彻天际。 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两国先锋军如大山相撞,以排山倒海之势厮杀在一起,茫茫黄沙被染成血红。 事起之前,杜章解让李舟秋随时准备再入军营,以助周淮席掌控大局。 战事轰鸣的当夜,小院静悄悄的,无人来寻李舟秋。 直到次日,杜章解往小院里递了个消息。 首战,楼副将率兵斩获敌军八百余!军心振奋,将士们大受鼓舞。 诏安初战告捷! 欣喜劲儿还没来得及消化,紧接着,周淮席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开始一连串的乘胜追击。 兵分三路直袭池阳大军,另又设陷阱、下埋伏、明逼暗诱。 步步棋走险招,不可谓不大胆。 周淮席的每一步都走得让李舟秋心弦一跳。 达奚玉山不是没经验的小将,周淮席越冲动对他反而越有利,只要让他抓住一丝漏洞,就能狠狠咬上一口。 只是一个个结果,接连出乎李舟秋的意料。 短短三日,数不清的消息传进小院。 峡谷埋伏,敌方受挫。 太子殿下在山间设下陷阱,我军成功歼灭敌方数个小队。 我军士气高涨,池阳却一反常态。 达奚玉山今时不复往年勇猛的作战态度,开始走迂回周旋的路线。 李舟秋所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诏安一路高歌猛进。 反观池阳,就像是一盘散沙,根本不与诏安正面对上,一直在兜兜转转绕圈子。 欣喜之余,李舟秋很不解,如此畏畏缩缩明显不是达奚玉山的作战风格。 况且池阳如此周旋,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在以被动的姿态不断被损耗,于他们来讲并非益事。 又过两日。 杜章解抽出空来了小院,他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饱满,从内向外的透露出开心劲儿。 一坐下,他便感叹道:“是我目光短浅,小视了太子殿下啊。” 他将最近几日的战况与李舟秋说了个分毫不漏,越说越激动,只差手脚并用表演给她看。 “楼副将在战场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吼声震天!听着就热血沸腾!” “楼副将奉殿下命令布置陷阱,布的那叫一个潦草,当时我心都凉了半截,想着完了完了,达奚玉山一定不会上当。” “嘿,可结果你猜怎么着?那池阳国的蠢蛋们居然还真就没发现!” “达奚玉山约莫是老了,早些年他多勇猛啊,同你肉拼肉剑对刀,恨不得一拳将天砸出洞。” “你看现在只不过六七年时间,他成了只会闪躲的病猫。” 说到此,杜章解庆幸中还有丝惋惜。 李舟秋静默听着,足足听杜章解讲了一个多小时,越听越觉不对。 她打断杜章解激情不已的描述,问:“怎么只听你说楼副将,太子殿下呢?他可率了兵入了战?” 杜章解一愣,随即昂头笑哈哈道:“战场有楼副将足矣,何须太子殿下亲自入战。” 李舟秋没应声,只凝眸望着杜章解。 夜风寒凉,在李舟秋如星如炬的目光下,杜章解的表情越发不自然。 杜章解承受不住压力,心道李舟秋和长公主总归不是其他人,于是咬了咬牙,低声道:“太子殿下病了。” 李舟秋难掩惊愕:“病了?” “你们离开军营那天晚上,太子殿下就着凉受了寒,又因为忧于战事,病情与急火相撞,攻心伤身,突然就卧床不起了。” “宋军医说殿下是惹了瘟,病情可大可小,主要是看医治的及不及时。” “宋军医还说这瘟是会传染的,当天晚上殿下就锁了营帐,不准我们进去。如今两国战事起,殿下怕他身上的病瘟传给兵将们,若如此那才真的是糟。” 杜章解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是存心要瞒你,此事乃军中机密,除太子殿下贴身伺候的侍从欢蓝外,仅宋军医、楼副将与我三人知晓。” 李舟秋懂杜章解的意思。 此事的确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一是避免将士们心中惶惶,二是避免敌军知晓以此做文章。 李舟秋下意识看了眼堂屋的方向,屋里燃着盏烛灯,此时周江满正捧着本书看,眉眼专注。 对院中他们的对话,丝毫不知。 下意识的,李舟秋压低了些声音,问杜章解:“殿下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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