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儿!不得无礼!” 护短的慕容澯脖子浮出青筋,对着眼前气焰嚣张的侄儿怒斥道,“你的礼法规矩都学去哪儿了?这位可是你的嫡亲姑姑,先皇亲封的崇文郡主,不得冒犯!” 他踏步挡在了自己妹妹身前。 “小叔叔…” 年幼的慕容缚已经知晓慕容澯和父亲有些微妙的地位差异,看到向来和颜悦色的小叔叔难得对自己厉声,男孩不禁扁了嘴大哭起来。 廊上的骚动和哭闹声引来了慕容汶以及慕容汶的亲娘,柳姨娘。 看到自己的父亲和奶奶,仿佛找到靠山的慕容缚连忙向他们跑去,而后更是放开嗓子大声地哭嚎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柳姨娘看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乖孙如此委屈,连忙抱起慕容缚抹着他脸颊上蜿蜒的泪。 “那女人跟小叔叔欺负我…”慕容缚在柳姨娘怀里头低低的,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鼻头哭的红通通,慕容汶望向站在跟前的二人,有些不满地摆起哥哥架势道,“缚儿还小,若有什么冲撞了弟弟妹妹的地方你们二位应当包容才是,莫与一个稚儿置气。” 慕容澯被说的一脸莫名其妙,看到慕容汶怪罪自己亲爱的妹妹更是有些不悦地欲要回话,慕容灩却更先一步开口。 “阿汶兄总以文人自居。”慕容灩似笑非笑神色却无比冰冷,“可这一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欲给本宫和兄长扣帽子,是阿汶兄在哪位圣贤的哪个经典学到的呢?” 慕容汶一听这话便哽住,脸不自然地涨红。 而后他僵硬地蹲下身对着男孩问道,“是发生了什么让缚儿觉得受欺… 受委屈了?” “我要那小畜生,可他不仅不愿让我抱,还想抓我。”慕容缚假装哭泣的脸早已不再流泪,反而理直气地指着慕容灩手里的小虎中气十足地说,“我要打死他,可小叔叔吼我。” 不给予慕容汶为自己儿子开脱的机会,慕容灩直接开口,“这小虎仔好好地在府里玩耍,并非你的宠物,你又凭什么想捉他?又凭什么想罚他呢?” 女人直视着男孩,面色冷漠。 “这王府里所有东西都是小爷的,小爷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依小爷的,哪需要凭证?!”慕容缚挣脱柳姨娘的怀抱,对着空气挥拳不服气地比划着,“父亲你说对不对?” 男孩揪着自己身前父亲的衣袖,想如往常一般获得父亲的支持。 可这次一向宠溺孩儿的父亲却不答话。 应该说,他不敢答话。 “原来你一小孩儿,一无功勋,二无身分,却觉得这硕大亲王府都是你的啊。” 嘴角挂着不屑,慕容灩扫过脸色苍白的慕容汶和柳姨娘,似乎是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只是讽刺道,“这些道理,该不会都是阿汶兄你教的吧?” 语毕,女人脸上毫无笑意,仅仅只是盯着眼前咽着口水的男人。 看着眼前与父亲同样懦弱却不能文武,总是自命清高的庶兄,慕容灩似乎是不想再多废话,只是低头对眼下聒噪的男孩说道,“你的父亲治不了本宫,你的亲王爷爷同样不行。待你搞清楚本宫的身份,就滚吧。” 抱着小虎的慕容灩无视了其余人转身回房,慕容澯回过神后便也着急地跟上了自己的妹妹。 “月儿,月儿,莫气恼。”看着坐在床沿面无表情的慕容灩,慕容澯有些紧张。 “我只是没料到…” 慕容灩为身旁的小虎仔理毛,头也不抬地说道,“堂堂毓王府不仅教出了个酸腐的书生,看来还多了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 慕容澯听着女人明显的嘲讽之意抓了抓头发,“阿汶兄素来不喜杀戮之事,连剑都握不好的人不上战场当个文人也罢,府里养的起,至于缚儿…”他语气干巴巴的,“兴许因为是家中最年幼的,是有些骄纵了。” “学而不思则罔。整日只会念叨着酸腐臭文,毫不懂的变通还敢自称文人?难怪养出那般歪斜的下梁。”慕容灩讥笑,而后抬眸,“正是因为家中没有嫡孙,父王性格又好拿捏,他们才敢这般放肆。” 将小虎仔放下,慕容灩看着眼前与自己轮廓有七八分像的哥哥,忽然问道,“兄长何时才要娶亲啊?” 男人被问的有些猝不及防,挠了挠下巴语气真挚地说,“…北境不比京城,况切我日日夜夜率兵抗蛮,其中凶险你是知道的,随时可能丢命,我又何苦在娶一女子来同我受罪呢?” 是啊。 北境之地又苦又寒,用暖阳润土娇养惯了的千金之躯怎受得了。 嫁给武将则又得整日提心吊胆,若冬日蛮族侵关丈夫或许三个月不着家,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若真不顾一切选择相伴,谁又能保证能获得男人唯一的深情? 这亲王妃之位,除了苦,又还剩下什么呢? 龙凤双子似乎同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不禁默契地沉默着。
第44章 冬天过了大半,已到年节。 虽是除夕,慕容澯依旧到演武场操练,慕容灩不愿看其余人的惺惺作态,独自一人在自己的院子里饮酒。 温酒入喉,身子却依旧冰冷。 看着茶几对面摆放整齐的黑色发带,仅仅是清酒,女人却觉得喉头酸涩的仿佛被烈焰撕扯一般。 慕容灩身披大红色的外袍,浑身上下不见一丝黑,可却不是为了与外头喧闹的人儿一同庆贺。 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似乎穿了别的颜色,便宛若在为逝者吊丧。 她不认。 从小便过目不忘的女子,依旧还记得去年的同一时间,被温暖的臂弯环绕着,明沁沉着肩由她依靠的样子。 女人也依然记得两人交织的鼻息,明沁直勾勾地望着她,亲昵地抚着脸颊夸赞她美丽时的柔声。 脑内依旧不时地回荡起,明沁红着脸醉醺醺地喊着喜欢她,不会离开她的承诺。 慕容灩心口胀痛着。 而当时的自己还信誓旦旦地,欲成为阿沁最在乎的人。 可如今一切都乱了。 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想再为自己倒酒,却发现玉瓶早已空。 地上还滚着五六个不重样的酒瓮。 慕容灩突然笑了。 捂着脸。 仿佛在笑这个荒唐又残忍的世道,又仿佛在笑那随意祈愿的自己。 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好似要压断女人总是高昂的姿态和纤细的脊梁骨。 受不住了。 宛如在沙漠中背负千金的骆驼,如果再多一下,即便是轻如羽毛,也会轰然倒地。 憔悴不堪的她便这么昏睡过去。 眼下仍挂着未干的泪。 ____ 午夜。 外头飘着细雪。 正厅里,吃完团圆饭的豫亲王正携柳姨娘和慕容汶父子,祖孙三代一同守岁。 气氛其乐融融。 年纪尚幼的慕容缚有些熬不住地瞌睡,倒在柳姨娘的怀里轻哼着。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打断了饮酒谈笑的几人。 慕容灩眼下嫣红,衣冠凌乱,鲜红的外袍从肩头滑落,神色毫无往日的从容,赤着脚猛地推开房门。 无视其余人惊讶的神情,她直径地走向有些迷糊的男孩,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低声道,“东西呢?” 见男孩还未回神,只是呆呆地望着她,慕容灩纤细的胳膊发力一把将他拽下柳姨娘的腿上,抬高音量再次问到,“本宫的东西呢?” “月…月儿。”豫亲王看着面色异常的女人,出声缓颊,“若是缚儿做错什么,好好说,好好说,莫对孩儿动粗。” 深吸口气,慕容灩强压着翻滚的狂躁与愤怒,只是眼神定定地俯视着男孩道,“本宫刚醒便发现先皇赐本宫一枚价值千金的簪子丢了,问了下人却说晚间只有看到你出现在本宫的院子里?嗯?” “不可能!”慕容汶听到如此贵重地东西竟然丢了有些心慌,“缚儿,你真的去姑姑的院里拿了御赐的发簪?” “我没有!” 慕容缚被拽的脸色涨红,哭喊道,“我发誓我没有!我没有拿簪子!我只有拿了一个黑色的发绳!” 其余人听了男孩的一番话,齐齐松了口气。 慕容灩嘴角却是嗤笑着,面色更加阴沉,“没想到豫王府还真出了贼。” 她干哑的嗓子底下是即将喷涌的暴烈,一把提起男孩的领口往后退了几步,“所以,本宫的发绳呢?” 看着男孩依旧愣怔,慕容灩声音颤抖地质问道,“你从本宫身边偷去的发绳呢?” “我...我不知道。”慕容缚看着眼前声量不高眼神阴翳的女人,有些畏缩。 “你不知道?”女人重复着,低着头将男孩放下。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时,慕容灩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掐住慕容缚的颈抵在门柱上,咬着牙,“你是说你不知道哪个你偷了的发绳在哪里?嗯?” 指节用力,男孩吃力地喘着气。 “缚儿!” “快松手!” “月儿!你在干什么!仅仅是一条发绳而已。” 身旁几个人慌忙的站了起来,豫亲王更是高声怒斥。 “仅仅是一条发绳?”慕容灩淡淡地重复道,虎口依旧紧锁,斜斜地看了慌乱的一众人,“本宫手上也仅仅是一条命而已。” 语气轻飘。 “好好想想。”她看向手中面色惨白的男孩,面无表情低声警告,“好好想想你将本宫的发绳拿去哪里。” 眼中似是翻腾着一丝癫狂。 “我… 我…”近乎窒息的慕容缚脑袋飞快地转着。 自己原本只是想报复一下这个面生的姑姑,尽管父亲千叮万嘱别招惹她,可凭什么备受宠爱的自己必须得对这个嚣张又残疾的女人毕恭毕敬。 而且为什么她一来,平日都给自己玩耍的大院子就得让给她,明明自出生起那都是小爷自己的! 窥看着门缝,发现这个女人对那个破破烂烂的绳子宝贝的要命,自己才会偷偷溜进去想给她个教训,那破绳子又没什么稀罕的,早就不知道被自己随手扔在哪个池子里了。 “池子…”男孩吃力地挤出声音。 慕容灩的手微微一松,“池子?哪个池子?” 大口吸着珍贵的空气,慕容缚有些犹豫,“大抵是…主院的鱼池里…” 一听到男孩的回答慕容灩猛地放手,也不管倒在地上难受地喘气的男孩,头也不回地朝鱼池走去。 女人光着脚踩入雪地,一步步艰难地走向鱼池。 池子很浅,上头却因为夜晚的寒冷结着薄薄的冰。 慕容灩毫不迟疑地伸脚踏碎冰层,鲜红的衣?被冷水浸湿,无比沉重,但她依旧前行着,直到整个半身泡入水中。 她伸出从未沾过春水的手,弯着腰,着急地在天寒地冻的雪天翻起了池子里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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