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色的在水上载浮载沉,缓缓向她漂来,定神一看,是毫无血色的明沁。 是她的阿沁。 是阳光灿烂,是代表她全部的阿沁。 全是她的错!这全是她的错! 当时就不应该离开,当时就应该留下,和阿沁在一起! 她应该陪伴着阿沁在黄泉路上,而不是让不会水的阿沁独自飘荡在湖里,如现在这般… 溺毙的。 绝望的。 孤独的。 她的阿沁。 在床上的慕容灩猛然睁眼,表情惊恐万分,粗喘着气豆大的汗从她的眉间滴落,恼人的梦魇这几日不断地狩猎着她,仿佛要将她最后的清明给吞噬而去。 “兄长!兄长!”慕容灩朝着帐外大喊,语气却飘虚。 守在外头的慕容澯赶忙掀了帘子快步走进,弯着膝平视着吃力着从床上坐起的妹妹。 “兄长,今日…有寻获吗?”吞咽着口水,慕容灩紧张又有些迟疑地问道。 慕容澯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的,月儿。已经派了千人日日夜夜的找,什么都没有。”他握着女子颤抖的手宽慰道。 听到男人的一番话,慕容灩松了一口气。 今日是大军拔营南下的日子,而距离最初下令搜寻整片森林和打捞湖面已过去了五日,丝毫没有传来任何代表明沁死亡的消息,这为她近乎绝望的心带来了一丝曙光。 阿沁说过她不会死的。 阿沁没有说谎。 阿沁一定还活着。 她必须活着! 等这一切结束,阿沁就会回来的,她对自己从不食言。 慕容灩紧紧握着手上的发绳,亲吻着,心底不断地默念。 _____ 是夜,京城外山丘的古寺,慕容灩独自坐在最高处。 目之所及,能看到京城里的灯火,躁动着,异常喧闹。 今日便是决战之日了。 慕容灩却漠然,独自待在静谧的山林小寺,似乎外头决定皇位的纷纷扰扰皆与她无关。 烧的滚沸的水发出鱼泡声,打破了沉寂,女人身穿红袍端坐在棋盘前,姿态优雅,眼神扫过已经铺好黑白子,将水注入茶壶。 感受着身体的疲惫,可脑袋却无比清明,她这些天都无法入睡。 并不是担心着战局的胜负,而是厌弃终日恶梦的侵扰罢了。 想到今日以京城为中心的明争暗夺,慕容灩却并不怎么在意。 虽然唾弃父亲之于家庭的无为,但对于保境卫国的『豫亲王』以及身为常胜将军的慕容澯,她有的是信心。 何况,心思缜密的她以同家里的男人们沙盘推演推演了几十回,不论局势如何变化,己方皆有应对之法。 望向棋局,看着被黑子层层攻陷的白子,已是强弩之末。 对弈即将终了。 为自己湛茶,浅褐色的茶汤混着白沫,为这小小的一室添了怡人的芬芳。 太子一党掌握了大部分文臣,贪污腐败,好在国本身厚尚且撑得住。早有许多愤慨之士看不过去,只是碍于強权无法抗争罢了。 豫亲王此次携诏书虎符,宛如期盼已久的朝阳,引得众人向着光线聚拢着,随时准备将那群专食腐肉的阴间鼠辈缉拿绞杀。 看着大势已去的白方,她抿了口茶,一把取了棋盘上的所剩不多的白子随手扔在一旁,棋子散落一地的声音也无法影响女人面色的娴静与淡然。 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她仰首,看向无云的天空。 那是深邃到仿佛嗜人的黑绒,却镶嵌着璀璨光点。 本来,这盘棋局于自己,根本毫无所谓。 慕容灩心想。 但仍旧希望能够拿下胜利,不为别的,只为阿沁。 若之后的某一天,见到了阿沁,自己希望能够依偎在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笑着告诉阿沁自己没有白费她的苦心。 阿沁,你是个好暗卫,可以领俸退职的好暗卫。 所以,带我走吧。 倘若… 倘若…真的再也见不到,在那九泉之路上,自己也要牵起那个已经先一步冰凉的手,告诉阿沁任务已完成,不必再多牵挂。 阿沁,和我一起吧,不论是阴曹地府或者天道轮回。 这次,别再与我分开,好吗? 木制的门板微微响动,打断了女人的惆怅,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从门缝钻了进来,已经快半岁大的小虎体格矫健,已经具备了猛兽的雏形。 姿态优雅的一步步走来,精实的肩骨随着每个步伐上下交错着。 “虎儿,来。” 慕容灩看着未经允准的闯入者,眼神里仍有着隐藏不住的哀伤,却依旧露出怜爱的微笑,伸出双臂。 听到呼唤,看似稳重的老虎忍不住地甩了甩尾巴,朝着女人快步走来,亲昵地蹭了蹭慕容灩的脸,而后乖乖地匍匐在她身下,又似陪伴又似警戒。 看着野兽的这般姿态,慕容灩回想起他主人的身影,心中再次充满无限悲凉。 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脚边毛茸茸的脑袋,一边眺望着高耸的城墙。 一整夜,她偶尔低头喝茶,更多时候,仅仅是沉浸于灰暗的思绪中。 黑夜退去,黎明带着东升的太阳到来,老虎半眯的眼突然睁大,望着京城的方向。 慕容灩眨了眨眼,定神。 遥远的城墙上,布满了鲜红的旗帜,宛如丝带般在风中飘舞,被朝日的晨光照的明亮。 成了。 这是成功了的标志。 太子已倒,皇位易主。 任务,完成了。 内心一瞬间闪过种种情绪,却不是狂喜,也不是释然。 而是更加孤寂,更加空虚的感觉。 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当日出城那天,明沁温柔地将她身上的狐裘束紧时,对她郑重地发誓。 『我会保护好你的。』 阿沁,你已经成功保护了我。 任务也完成了。 所以,快快向之前那般来找我吧。 作者有话说: (晚点有二更) 另外,嗯…虐的部分还没结束,但正如我之前说的有点虐后面才会更甜!!!我现在在写结局了,一定是甜甜的HE! 不要心痛喔~(帮各位顺气)
第47章 慕容灩见到新帝,是在春末的宫宴。 作为皇室宗亲,又是豫亲王的嫡女,她与慕容澯坐在离上首不远处。 酒酣耳热,大殿里的男人各个都醉醺醺地,看着眼前丰富的菜肴,慕容灩的神情也只是淡淡地,沉默着饮茶罢了。 “月儿,今日是你我生辰,你多笑笑嘛!”慕容澯身上带着酒气脸有些发红,看着自己格格不入的妹妹主动地靠了过来,“我让大家为你庆贺好吗?” 不等女人回答,男人举杯站了起来吆喝着,几个同为武将的男子笑咪咪地向前,歪歪扭扭地向慕容灩作揖,粗着嗓子大吼。 “郡主妹子!万寿无疆!” “哪有什么妹子没礼貌,是郡主!郡主生辰吉祥,快乐安康啊!” “诶诶诶!你可把我话抢了,那我还说什么…百年好合!郡主,百年好合啊!” “老魏!你疯啦!我妹子还没成婚呢,跟谁好合!?” 看着眼前乱做一团的几名男子,虽说确实是闹腾的很,但慕容灩心中却只有孤寂,不自主地回想起去年的生辰。 在那仅仅只有两人的小小一室里,被温暖的掌所包覆的璀璨光点,比这灯火煇煌敞亮的大殿更令人炫目,更令人悸动。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好似也要将涌上心头的酸意给压下。 后半夜,宫宴里除了慕容灩其余都是男人,又有大半是习惯泡在军营里的粗人,几瓮酒下肚,多已经稀里糊涂开始说着不得体的玩笑。 慕容灩听着并不气恼,只是觉得有些烦闷,在慕容澯拿着酒杯起身去巡第三轮时,便悄悄离席了。 距离上次自己进宫已是快十多年前。 当时右腿还未断,年轻还不懂得收敛的自己,仗着肤浅的容貌和不足挂齿的文彩获得众人喜爱,高调张扬着,在着庞大的皇宫里来去自如。 恐怕若是告诉当年的自己,如此张狂的样子会吸引来天大的麻烦,年少轻狂的少女也不会相信吧。 这院子里的一花一木,倒是意外地,与记忆中没什么不同。 人,却是变了许多。 她持杖,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慢慢地走着,空气湿润带着草木破土的芬芳。 深吸了口气,却意外地与一个娇小的人影打上照面。 “陛下。”慕容灩拱手,作势要蹲膝行李,却被少年拦住。 “别!你别对我行礼了。”慕容晼身穿有些宽大的袍子,有些慌张地伸手,头冠上垂挂的珍珠碰撞出声响,“啊…平身!快快平身。” 女人直起身子,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纤瘦又孤寂的身影好似比她身后的柳枝还要脆弱,同样提早离席的慕容晼有些踌躇地用他依旧稚嫩的嗓开口,“我…不… 朕,朕知道你身体不好,不用对朕行礼的。” “陛下刚刚继位,要烦忧的事千千万万,居然还因为臣的身体令陛下分神关切,实在是臣的失职。”慕容灩依旧垂着眼帘,身姿恭谨语气却淡淡地说道。 “不是的!不困扰的!”少年慌忙地摆摆手说道,“是因为明沁跟我说过,我才…” 女人听言猛地抬头,低声地问道,“阿沁,曾与陛下提过我?” “是啊。”慕容晼点了点头,“之前在国子监时我们总是边吃午膳边闲聊,明沁每四五句话都离不开崇文郡主。” “阿沁…她说了我什么?”慕容灩开口,声音有些酸涩。 少年歪着头回想,而后有些羞怯地抓了抓脑袋,“明沁…总说你很美,是天下最美丽也是最强大的女子。” 他想起两人坐在长廊,女人一边吃着御厨送来的饭菜,一边眉飞色舞开心地比划着的模样。 “明沁她只要在外头寻得好吃的,便会分我一点,可要是不够了她就会义正严词地拒绝我,不论我怎么跳脚…她都不会给我吃。” 慕容晼太过早熟的神情,难得露出一些属于同龄人的嘻笑,“她总说那是要留给崇文郡主的。” “你是明沁最珍视的人。” 慕容灩紧紧闭上眼仰头,试图封锁着汹涌而上的滚烫,颤抖地开口,“她…也是我最珍视的人。” 细心敏感的少年贴心地递上帕子,却被女人拒绝。 “明沁会回来的。”他不在意地背着手,侧身望着高耸的宫墙,“我们答应彼此,会在各自的战场上胜利的。” 在夜色里,少年皇帝和纤弱郡主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孤寂。 _____ 对于逆党的处刑,定在初夏。 虽说未曾抓获废太子,但以成功将其母族和其余依附着的贪腐恶臣,一网成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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