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那衣服应当不是寻常织物了。” “那是西域进贡的,由女君赏赐给姚御史的,用孔雀毛织成的珍贵褂子,普天之下,只此一件。” 卞雪意只是莞尔一笑:“如果只是为这件事忧烦,那妻主大可放心。不如将褂子交给我,三天内,我保证将褂子修补得完好无缺。” “你?”萧慕青狭长的眼睛眯缝起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卞雪意,“我能信任你吗?若是一个不慎,这罪名你难以承担。” “眼下妻主你也没有其他办法不是吗?” 萧慕青确实毫无头绪,眼下见卞雪意胸有成竹,也只能勉强叫她一试。 萧慕青转头对她的侍从吩咐:“去将姚御史的雀金裘取来。” 不多时,侍从抱着箱子,小心地放到卞雪意面前桌上。 卞雪意正要打开箱子,萧慕青先把手按在箱子上。 卞雪意注意到萧慕青的手生得十分好看,虽然常年习武,但手依然白皙细长。 “此事非同小可,莫要辜负我的期望。” 卞雪意笑道:“我绝不会叫妻主失望的。” “那便有劳。”萧慕青甚至向卞雪意作了个揖,“三日后,我来取。” 萧慕青出门前,将卞雪意的香囊收进了袖子里。 侍从跟在萧慕青身后,这侍从不知道萧慕青和卞雪意之间的关系,只是不明就里地恭维:“大人您跟夫人之间真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何以见得?” “那香囊上绣的花样精巧,一看便是十足地用心。”侍从说这话时的羡慕倒是真心实意的,她是军户,一直以来都在军营做事,哪里有什么机会见到女子,更别提有女子送东西给她。 “你要是喜欢,送你就是。”萧慕青抛出香囊,那侍从一把接住了。 侍从细细地摩挲着上面的纹样,实在是喜欢,但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可这是少夫人送您的,给我恐怕不太合适……” “赏你了你就收着,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萧慕青说。 “既然如此,那属下便谢过萧大人了。”侍从忙不迭地将香囊挂在腰间,好等些时候回去给营地里的姐妹们瞧上一瞧。 —————— 卞雪意打开箱子,莫听凑过去看。 箱子打开瞬间,流光四溢。 莫听不懂料子,但也看得出这衣服的珍贵。 夜深,屋子里点满了蜡烛,却依然不够明亮。 卞雪意叫莫听打来一盆冰凉的井水,修补一会儿就要放下针,把手浸泡到井水中,免得手指出汗握不住针。 她白皙的手因为浸泡在井水中而变得通红。 莫听为卞雪意的女红手艺所惊叹,更为这件雀金裘的复杂工艺咋舌:“少夫人,我看你补了好久,不过才做了这么一点。如此硕大的洞,要补到什么时候?” “三天时间。我既然向少主允诺了,就一定会做到。” “您又何苦这样累着自己?”莫听望着卞雪意因为熬夜而发红的眼睛,很是心疼。 “我与她命运一体。”何况,这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来说,或许是个破冰的机会,卞雪意要向萧慕青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是……”莫听知道卞雪意说的对,但眼泪立刻地掉了下来,“怪奴婢愚笨,若奴婢手巧能为您分忧就好了。” “没事的。”卞雪意对莫听说道,“你先去休息。我还得再补一会儿。” 莫听心疼不已,执意陪着卞雪意。 可她太累了,一不小心便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她身上盖了一件衣服。 卞雪意依然坐在她旁边不停地修补,只是她因为一夜未眠,眼睛不住地流泪,更因为疲惫,精力无法集中,不小心把针刺入皮肤中,顿时鲜血直流。 就这样昼夜不停地又熬了两天,她的面容褪去血色,嘴唇也逐渐变得苍白,手指开始麻木,眼睛看东西也总有重影,抬手一摸,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滚烫,许是晚上着了凉,可是她撑着,想着自己对萧慕青的承诺,撑着没有休息。 卞雪意的手被扎了无数次,终于在萧慕青踏进房门前完成了最后一针。 萧慕青来取雀金裘的时候,正看到卞雪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萧慕青示意莫听不要惊醒卞雪意,侍从把雀金裘取走了。 萧慕青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她分明看到了卞雪意手指上缠绕的白布,也看到白布下渗出的点点血迹,可是她就是没有说什么。 莫听在那一瞬间,心像被人活生生剖出来一般痛苦,她若是少主,绝不会让少夫人遭受这样的痛苦。 可是,莫听清楚知道,自己只是个奴婢罢了,她能做的,只不过是为睡梦中的卞雪意披上一件外套而已。 到底在桌上趴着睡不好,卞雪意一会儿就醒了。 醒来后,她注意到雀金裘已经被取走了,而自己的身上披了一件衣服。 “是少主给我披上的衣服吗?”卞雪意抬头望向莫听。 莫听对上卞雪意的一双眼睛,无法告诉她那个残忍的回答,只能点点头。 卞雪意摸着身上的衣服,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微笑,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莫听背过去身去,悄悄地擦眼泪。
第8章 萧慕青把修补好的雀金裘送还给姚御史。 姚御史摸着原本被烧掉一个窟窿的地方,已经恢复如初,她的面色也才终于缓和下来。 “什么人竟有这般巧夺天工的技艺?”姚御史好奇问道。 “不过是个寻常匠人,听说此物是女君亲自赏给姚大人,那人三天三夜未曾合眼,才修补得完好如初。”萧慕青说。 “还是你办事牢靠,比卞氏强多了。”姚御史此时突然低语,“你知道为何女君要此时派我来酆都巡视吗?” “下官愚钝,还请御史大人明示。” 姚御史拍了拍萧慕青的肩膀,附在她耳边道:“密探来报,说酆都与岭南交界处有一群流民聚集,意图叛乱。” “既有此事,为何不尽快出手?”萧慕青疑惑道。 “这伙流民跟十年前的那件事有关。恐怕就是当初的几个漏网之鱼一手组织的。”姚御史说,“女君对她们恨极,如有机会亲手抓到活的,必定好好折辱一番。” 萧慕青联想到其他事情,心下有了猜测:“如此说来,嘉世郡主此番南下不是巡游,而是为这伙人而来?” “不错,萧大人悟性极高,jsg未来一定无可限量。”姚御史对萧慕青说,“等嘉世郡主一到酆都,萧大人听命于她即可。只是还有一桩事本官不得不提醒你……” “是跟卞家有关?” “不错。”姚御史说,“当年卞家跟那伙乱臣贼子走得很近。如今谁也说不清,现在这伙流民是否与卞家有牵连,倘若发现……” “不管是我的妻子,还是我的岳丈,只要她们有背叛女君的行为,我的剑将用她们的血向女君献上忠诚。” “好。”姚御史抚掌大笑,“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人。本来听说你的妻子是卞氏族人,本官原本担心你为情感所累,现在,得了你的亲口允诺,本官便放心了。等到他日成功剿灭流民之日,本官定会在女君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下官便先谢过御史大人!” —————— 自从那日得了姚御史的消息,萧慕青回到府上面对卞雪意时,目光总有些意味深长。 上次修补雀金裘一事,让卞雪意大病一场,一连休养了两三日才能下床。 原本大夫叫卞雪意再养个七天的,但卞雪意想着自己才进门没多久,因此也不敢懈怠,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就去向老夫人请安了。 喝过茶后,萧老夫人才看向卞雪意问道:“前些日子,听说你是病了?” “少夫人是因为替少主分忧,连续三日不眠不休去修补雀金裘,这才累得病倒了。”莫听害怕卞雪意又谦虚,因此忙插话道。 二房的张氏却不满地哼了一声:“雪意也是年轻,得空好好管教管教你的下人,主子们在这里说话,哪有她说三道四的份。” 莫听只得低下头,不敢再做声。 “我的丫鬟年纪尚小,只是心直口快,也没有什么坏心思,您做长辈的,定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卞雪意不动声色地维护莫听,将张氏的责难推了回去。 “修补雀金裘这样得脸的事情,慕青怎么不叫你的缜妹妹去做?”陈氏问。 萧慕青急忙说:“缜妹她手脚粗苯,做不了什么针线活。更何况,她的身子还没养好,修补雀金裘这样的事情太过费眼,我怕她身体吃不消。” “舍不得叫你的缜妹妹去做,倒舍得叫雪意来,”陈氏捂嘴笑,“慕青你这孩子可太偏心了。” “我看未必是这样。那位姚御史是京城来的大人,慕青姐姐不敢懈怠。我确实粗苯,比不得雪意姐姐灵巧,我羡慕得很,也想为慕青姐姐分忧,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身子还一直没养好,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说话间,金缜又咳嗽起来,把众人的注意力全吸引到她那里去了。 众人关心起金缜的咳症,七嘴八舌地问起她大夫给她开的是什么药。 卞雪意瞥了萧慕青一眼,看到她的目光全落在金缜身上,而且,那日自己送给她的香囊,也没有被她带在身上。 卞雪意心中一阵落寞,但转念一想,那日萧慕青担心睡梦中的自己着凉,为自己披上衣服,这或许就是在意的最好证明。 至于香囊,也许是萧慕青太过爱惜,收起来了。 这般想着,卞雪意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 问安结束后,卞雪意问萧慕青是否要一起吃点东西。 萧慕青看了金缜一眼,随后转向卞雪意:“好。” 这一声好,让卞雪意的心中都暖了起来。 莫听走在她们二人身后,只觉得气结于胸,她多么想把那天的真相告诉卞雪意,可是卞雪意这样欢喜,如果把真相告诉她,岂不是在她的心上狠狠划了一刀? 从前,莫听一直很崇拜少主的,她觉得少主长得俊俏,武功高强,年纪轻轻仕途不可限量,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少主在她心中面目逐渐模糊起来。而少夫人渐渐成了莫听心中唯一的光。 萧慕青难得与卞雪意坐在一张桌上用饭,她没什么胃口,寥寥喝了点粥就要走,只是出门前记起什么,转头对卞雪意说:“前些日子的事,辛苦你了。” “你是我的妻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萧慕青说:“我叫管家买了一批上好的燕窝送来给你补身子,你保重。” “多谢妻主关心。”卞雪意咬紧嘴唇,又踏上前一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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