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丁芽又问:“是可以和我说的吗?” 舒池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她的外套挂在椅背,里面的黑色背心毛衣有些宽大,打底的毛衫袖口却又很窄。 这种衣服版型就适合骨架大的人,丁芽向来不会穿。 怎么看都很大,她穿起来绝对像穿了大人的衣服那种感觉。 但很适合舒池,对方不再是丁芽当年偷偷见的落魄女人,她散发着成熟的香气,很容易让丁芽头昏脑涨。 舒池点头:“你不是别人。” 她自己切的蛋糕也是带花的,这个蛋糕带着小时候的味道,像是打开了舒池不太爱说的门:“我们家没人过生日。” 上次舒池吃蛋糕的样子丁芽还记得,吃奶油很小口,像是小猫舔奶盖,一下一下。 只不过猫是天生的小口,舒池明显是不敢多吃,不是怕胖,纯粹给丁芽一种她很珍惜的感觉。 明明现在条件都很好了。 这种行为在丁芽眼里像是大型动物对小块蛋糕的珍爱,使得舒池看起来格外可怜。 让看她的人心都融化了。 舒池:“不过生日但自己多少会记得去买点什么,没钱买就会吃点好吃的。” 有些仪式感父母给不了,擅长自娱自乐的小孩会选择解放自己。 二姐会把五个一毛放在一起,去买一块劣质巧克力,庆祝自己长大了一岁。 舒池给自己的庆祝是多吃一口饭或者拿出一颗参加亲戚婚礼得到的奶糖,泡在开水里喝。 她说:“我有个妹妹,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舒池还是很小口地吃着奶油,像是沾一点在舌头尝一下味道,丁芽拍了一张带花的蛋糕然后放下手机,重新擦了擦手,然后看着舒池。 女人的眼神落在蛋糕上,“她是溺死的,在池塘里。” 那年是夏天,村里有一口池塘,不算很大,但是边上很空。 放学后小孩会在路边跳格子,奶奶会带着刚会走路的妹妹去一边洗衣服。 父母都出去打工,孩子都是跟着家里的老人。 妹妹很小,头发却乌黑,舒池很喜欢她,每天放学最期待的就带妹妹出去逛。 哪怕村子很小,随便走走就到了村口。 那天天气不好,傍晚的时候快要下暴雨,舒池背着书包先去了池塘边,每天下午奶奶会来洗衣服。 妹妹就跟着她在一边玩。 这片周围没什么房子,只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槐树。 舒池来的时候只看到妹妹在水里,她跑过来,却被奶奶的眼神吓到了。 “妹妹不小心掉下去了。” 舒池又吃了一口蛋糕,很大口,像是要吃掉哽咽的情绪,顺势看了眼窗外。 雨还在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雨,家乡是不是也在下雨? 当年在纺织厂上班的时候,通铺十六个人,都会说想家,舒池是个哑巴,一向安静。 她也从来不想家。 父母一年见不到几次,爷爷常年卧床,奶奶拿着父母给的钱带孩子,父亲那边的几个伯伯也不怎么来。 后来大姐二姐都去打工,舒池没了妹妹,有了一个奶奶很宝贝的“带来”的弟弟。 舒健人也不坏,但舒池就是不喜欢他。 她从不想家,却还要和姐姐们一样,把打工挣来的钱寄回去。 反正她是哑巴,也没人和她打电话。 父母不会发短信,姐姐们都成家,舒池一个人是一个家。 她后来才知道网上也可以有个家。 虚拟的房子,虚拟的菜园,虚拟的停车场,虚拟的我的世界。 还有虚拟的……爱人。 丁芽听懂了。 她对舒池的了解是[书迟],即便她们现在以现实的身份相遇,她依然只能从片面去完整这个角色。 但在今天,在这里,舒池全告诉她了。 舒池不是不愿意说话,是她那时候说不出来。 她在八岁以前还是个正常人。 从八岁到二十岁,整整十二年,她没发出过声音。 那么多日夜里丁芽跟她语音,抱怨这个人无情,对方都只会发一句对不起。 那个[书迟]也没解释。 那个[书迟]好笨。 舒池的欺骗丁芽也全都懂了。 丁芽无法保证自己被放到那个位置会不会走到舒池今天的位置。 可能她也没办法摆脱既定的命运,打工、结婚、生孩子,重复这样的一生。 舒池:“爸妈觉得我很奇怪。” 她笑了笑,因为哭过的眼很红,在这种纸雕灯下,投下宛如泣血的感叹。 “那年,”舒池顿了顿,丁芽又给她倒了一杯酒,“喝点吧。” 丁芽跟她碰了一下杯。 舒池点头,“从纺织厂离开后,我到了榕城,大学城的学生和我一样大,我经常想……” “为什么我要回去结婚。” 大学城的学生很多,舒池那年是个低头送外卖的外地打工人,穿着路边买的廉价冲锋衣,其他一些零碎活也接。 比如帮学生跑个腿。 有个女生要表白,让舒池帮她去灯具城买灯带,那个外卖软件还没彻底成为习惯的时代,网购都是个新词。 舒池买了好几米的灯带,干完活后的凌晨帮对方在空地上圈出爱心的形状。 女生的朋友帮她撒上花瓣,祝她表白成功。 当然是成功了。 “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场景。” 舒池看着丁芽,“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奇怪,宿舍楼的灯变成了爱心的形状,那个女生和室友一个个地联系男生宿舍,在零点一起完成的表白。” 对现在的人来说不新鲜。 但放到十年前,丁芽也觉得很浪漫。 不过浪漫又不分时代,只要有真心,一株草也是浪漫的。 “当时我站在一边鼓掌,”舒池顿了顿,“真好。” 向来都是男生追女孩,舒池第一次知道女生可以为了喜欢如此煞费心神,不过对方好像跟她认识多年。 延续了中学的情谊,在大学的时候戳破。 他们在爱心灯带里相拥,周围的人在欢呼,也有人撒上花瓣,本来应该安静的校园,不少人在围观。 后来的几天舒池送外卖,都能听到学生议论这件事。 这就是喜欢吗? 舒池觉得和她看到亲戚结婚不一样。 也和父母不一样。 也可能他们从前是这样喜欢的。 就像舒清打电话过来,完全忘记了妹妹是个哑巴,叽叽喳喳地说我有喜欢的人啦。 她想结婚。 “二姐和大姐不一样,”舒池看着丁芽,发现对方在认真地听自己说话,心里又颤了一下:“她是喜欢才结婚的,但还是这样了。” 大姐纯粹是因为男方合适,父母也觉得年纪到了,就结了。 丁芽问:“那你呢,你在害怕什么?” 外面的雨大了起来,一阵惊雷劈开夜空,评弹的声音却不受影响,当地的方言婉转,曲调悠悠,有人鼓掌。 丁芽撑着脸,看着舒池,“那你要和我结婚吗?” 舒池愣了。 奶油粘在她的唇上,她都忘记去舔,只是愣愣地看着丁芽。 “可以吗?” 丁芽摇头:“不可以哦,我们这还没通过呢。” 她的口吻很冷静,但桌下的手却都是冷汗,舒池看不出丁芽内心的汹涌。 丁芽看着舒池,一寸一寸,她甚至想剥光对方的衣服,再仔细品一品这个人的躯体。 那些伤疤,那些舒池不愿意让她触摸的痛苦。 这人到底不善言辞,一句话需要丁芽去想其他的。 但丁芽听明白了。 舒池想要爱。 但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宿舍楼表白是因为爱情,结婚是因为爱情,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一辈子是爱情。 生日是因为妹妹的忌日,因为妹妹没被爱过。 因为生日也是爱。 如果不爱,为什么要生我呢? 舒池说不出口,丁芽却很明白。 这个人的经历让她成了一本厚重的书,上面有水渍有烧痕有泪迹,但没人翻开,也因为她不愿意让人翻。 当年的[豆芽]也没能彻底读懂这本书。 距离太长,网络太渺远,爱情不能全靠语言。 丁芽当年但凡再迈出一步,可能又不一样了。 可是丁芽那年也还太小。 舒池那年还没变成这本厚重的书。 丁芽得到过很多,父母爱她,哥哥爱她。 朋友的爱她也得到过,异性的爱慕也不算很难得到。 但她吝啬付出。 前男友的喜欢不纯粹,她讨厌打赌的开局。 少女漫的爱情又太失真,哪有完美无缺的恋爱对象。 丁芽能找出千百条否定的理由,但此时此刻,她看着对面双眼红红的舒池,看着她无措又难过的表情。 心想:果然分人。 她微微站起来倾身捧起舒池的脸,隔着桌子去亲她。 融化舒池唇上的奶油,把这股甜压到嗓子眼,唇齿交叠,远比之前的蜻蜓点水来得深入。 仿佛要潜入这个哑巴的心口,丁芽闭上眼都能听到她的心声。 舒池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 真好吃。
第48章 舒池连接吻都不会换气, 纯情得丁芽越发想欺负她。 在温泉山庄的时候也是,就算丁芽动不得,她依然能牢牢地掌控舒池。 这个人笨拙又真挚, 让丁芽的恶劣都无处安放。 不过敲门声打断了这个接吻, 丁芽火速地坐会原位,新菜端了上来,丁芽问:“生日面好了吗?” 服务生说:“稍等。” 等人走了, 舒池抿了抿嘴, 她吃了一口蛋糕。 不再是那种吝啬地抿着,丁芽发现她手还有点抖。 丁芽笑着问:“怎么样,有没有爽到天灵盖的感觉?” 舒池似乎是被这话惊了一下, 隔了一会才说:“有。” 她浑身上下都是不满足,很想快点跟丁芽回家, 或者丁芽和她回家。 外面雷雨交加, 舒池却从来没这么安心过, 下一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丁芽:“可是我和你在一起, 你父母不会生气吗?” 丁芽还挺乐观:“循序渐进吧, 我也没指望她们一下子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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