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青敏锐察觉到一丝怪异,却不清哪里怪,只觉得姑姑不敢看她眼睛,待她的态度又委实好得没话说。 不过姑姑爱她,她早好些年就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这是一个为她肯豁出性命的人。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柴青恨不能扇自个一巴掌,放下筷子:“前些日子,是我不懂事了,姑姑不要在意,忘了就好。” 柳眉笑她人不大,心事却重,吃饱了就开始赶人。 人赶跑了,她刻意停顿一会,没发现坏侄女去而又返的迹象,这才伸手抹去眼尾渗出的泪。 真是心疼死她了。 不受姑姑待见的坏种溜溜哒哒地又去了泰安客栈,戴着人.皮面具,穿着朴素,单看表面只以为她是来投宿的客人。 就这么七拐八拐,赶在士兵们换班的间隙,柴青站在花圃后面远远注视某个方向。 那儿,是姜娆所在的房间。 . “这是第几天了?” 狸奴低声道:“回公主,第十五天了。” 春一月,姜娆身上的人味儿又少了许多,冷似一块冰,还是无法融化的冰块。 光是站在她身边,冷意入骨,冻得人牙齿打颤。 外头议论纷纷的事她不关心,宋熊之过了头七她问都没问,荣华将军昨儿个煞有介事地怀疑和亲一事遇阻,质疑起燕国的态度立场,听那形容,说得像是两国又要开战。 且不说有没有危言耸听,但话说到这份上,公主照样不为所动。 柴青一去不回,仿佛把公主的魂儿也带走了。 留下的只是个会说会动的精致傀儡。 “半月了呀。”姜娆看着铜镜内的那张脸,笑了笑,笑得比哭还伤感:“挺好的。” 她死她的。 坏胚子活坏胚子的。 八年前柴青已经为她出生入死。 够了。 不能再牵累她了。 她死她的,她肯定躲得远远地再死。 只希望坏胚子还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若是记不得,忘了也好。 她茶饭不思,下巴尖尖的,看起来一点也不丑,反而生出强烈的病态美,一颦一笑,一个低眉,都是别人学不来的绝美情致。 而在泰安客栈的对面,柴青握着竹筷迟迟不动,恍惚在出神。 柳眉今个专程为她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全是小东西爱吃的,往常根本不用她提醒就撸起袖子大快朵颐,现在傻了似的,本就是没多少活力,这一闹,更闹心了。 蔫了吧唧的,不就是一个姜娆?不就是个美人?说好了逢场作戏,看这架势跟死了老婆没差。 若可以,她真想撬开柴青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只装着不值钱的稻草,每一根的稻草编起来还能组成一个长着姜娆那张脸的稻草人。 她被自己的设想逗笑,轻咳一声:“怎么不吃?” 柴青如梦初醒,赶紧低头开动,喉咙吞咽,好话不要钱地称赞姑姑厨艺见长。 从小到大,柳眉见多她心直口快,也就是后来出了意外,柴青也变得有了心事。 她生平最讨厌有人明明不想笑,却还要笑。 啪! 筷子拍在桌上。 柴青骇了一跳,两眼迷瞪:夸你还不行了? 她迅速反省自己犯了何错,惹得这人举止反常。 柳眉皱着眉头从头打量她,看了几个来回,眉间燥意渐渐压下去,声音有了柔和之意:“就这么舍不得?” 她用下巴指了指对面。 对面…… 春水坊的对面住着姜娆。 柴青心急地咬了舌头:“没、没有。” “骗我。”柳眉无情拆穿她:“其实还是舍不得的罢。看人家长得美?胸长得不大不小?” 最后这句是怎么回事嘛! 柴青脸皮臊红:“没有姑姑的大!” 柳眉被她气笑。 笑过之后随即释怀。 罢了。 十几年也就养出这么一个坏侄女。 巴掌大的白玉匣子放在桌子,柳眉一手推到她手边:“去哄你的小美人罢。” “!” 柴青吓得筷子掉在地上:“姑、姑姑,这是?” 柳眉横她一眼:“解药!还能是什么?” “解药?”柴青声音颤抖:“你不是说,不是说……” “抢都抢过来了,爱要不要,不要还我!” “要!要要要!”蔫了吧唧的人陡然恢复鲜活的精神气,一把捧着玉匣舍不得松手:“我要,我可太要了!谢谢姑姑!” “你少来,吃完饭赶紧给我滚蛋!” 看到你就烦! 她烦得像是一只暴躁的狂狮,柴青嘿嘿直笑,感动地语无伦次:“我我我……” “别‘喔喔喔’了,你是大公鸡吗?还带打鸣的?” 柴青和她贫嘴:“要是,那也得是母鸡啊。” “……” 这倒霉玩意儿。 谁家孩子啊! 柳眉眼不见为净,在她放下筷子的前一息,将人踹出门。 柴青到底是知道这解药得来不易,有点良心,守在门口没好意思走,看样子是想给她姑姑磕几个响头。 看清她意图的柳眉都在磨牙了,气得想骂人——“我还没死呢?磕什么磕?滚!” 柴青感恩戴德地甜甜喊了声“姑姑最美”,柳眉拿她没办法,眼看人走出几步,忽然道:“青青。” “嗯?姑姑请吩咐!” 柳眉关怀的话梗在嗓子眼,深呼吸,这才找回方才充斥心尖的温情,她轻笑:“开心点。”!
第46章 请吃糖 开心的柴姑娘走路带风,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蹲在地上捡了钱。 柴青前脚出了这扇门,长相妖媚的女子扭腰迈进来:“你为她,真是疯了,镇宗之宝都敢抢,宗主大怒,派我抓你回去。” “哦。” 柳眉软若无骨地靠在椅背:“抢都抢了,用完就没了,杀了我也换不回来。” “行了你,你只要我要说的是什么。”女子认真道:“何时回宗?” “明天。” “再不回去,宗主都要压不住了,你是首席,可缺席的这些年底下冒出好多优秀的师妹,她们……” 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掏掏耳朵:“师姐……说什么?” 吓得“师姐”都秃噜出来了。 柳眉眉毛一凛:“准备好了,明天就回宗。” 姜王那个狗东西欺人太甚,不剐了他,难平她心头之恨! 别看她嘴上说得多绝情,要柴青有仇自己报,但她人还没死呢,真要报仇,也得赶在青青之前再剜姜王一块肉才行。 姜娆是姜王之女,可青青喜欢,喜欢,玩一玩,开心就好。 镇宗之宝,说起来多贵重,可放在那不用也是摆设,不如她拿来哄人开心,青青再拿去哄钟意的姑娘开心。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无外界因素干扰,没准能成。 前提是她得剁了姜王,再转身剁了燕王。 压力巨巨大。 柳眉理不直气也壮:“我要回去继任宗主之位。” 女子听傻了:“你抢了镇宗之宝,不思反省,还想回去继任宗主之主?你想得美,长老们也得答应啊!” “不答应?”她负手而立,眼神悠远,以淡然的口吻说着惊悚的话——“不答应,那就死一死好了。” 不是她自夸,以她能耐、资历、对宗门做出的贡献,宗主之位再过几十年都是她的。 姑姑的野心、怒火柴青一概不知,此刻,她正如梦似幻地趴在客栈屋顶,紧张得脑门流汗。 明明是来做好事,偏被她弄得像做贼,她暗暗唾弃一番,想以帅气的方式出场,又颇觉羞耻。 总的来说,在姜娆看来,她已经半月没出现了。 冷不防冒出来,怎么想怎么怪。 柴青怀里揣着救命药,不敢掀开眼前的那片瓦。 不厚的一层瓦,猛然有了山一样的厚度,遮挡她的视线。 她放开内力去听。 不算浓烈的阳光穿过一层层枝叶,树叶随微风摆动,店小二忙碌碌地走在长廊,没有半点武功底子,脚步沉重。 士兵们轮流换岗,视线越过几间房,荣华压抑的咳嗽声传来,听动静,挺热闹的。 远处、四围,声音如流水汇聚于耳,唯独屋顶下方安安静静。 听不到狸奴和厌奴沉静有力的心跳声,大善人在猫窝里翻身,然后翘着腿舔舐后腿上的毛。 宗师的耳力、修为用来观察这些东西,着实大材小用。 一连串的声响在脑海自发形成画面,柴青生了疑心——她确认房间里有人,可为何姜娆一动不动? 她在做什么? 很快,簌簌的声音流至耳畔,柴青眼睛一亮,忍了忍,还是没敢上房又揭瓦。 她支棱着耳朵。 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响声。 继簌簌声后,房间再度恢复寂静,落针可闻——柴青很纳闷,好奇心变成猫的爪子在心坎挠呀挠,姜娆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动了? 姜娆心死如灰地躺在床榻,门窗紧紧闭合,外衫落在地面所铺的羊毛毯,她怔然望着头顶的帷帐,想得发疯,念得发疯。 想去穷极巷找人。 害怕拖累坏胚子。 想她坏坏的笑和那身花花绿绿的棉袄。 才与心上人重逢,没温存几日又要诀别的苦好比一碗黄连水不打招呼地灌进嘴里。 吐不出来,只能咽下去。 不能说苦,要笑着接受。 姜娆很难过。 疯狂的念头占据她的心,心得不到欢愉,于是她只能对自己的身体动手。 单薄的中衣比雪白,姜娆闭了眼,喃喃唤了声“柴柴。” 柴青吓得有那么一瞬没控制好内息。 被发现了? 她侧耳倾听——不像啊。 渐渐地流入耳畔的声音多了好多,有停停喊喊的“柴柴”,莫名急促的呼吸,听着听着,见多识广的柴青耳根染红。 不是罢! 不是她想的那样罢? 这…… 她无措地搓搓手,心想:这多让人难为情呀。想不到姜娆面上不显,背地里竟对她情根深种,说好的逢场作戏玩一玩呢? 怎么玩到自个身上去了? 她在摸哪? 唔……喘什么? 很累吗? 她满脑子冒着粉色泡泡的问号,心跳不争气地乱了节拍。 疯了疯了。 知道你疯,原来你这么疯! 她脸红脖子红,脚趾诡异地和姜娆同步蜷缩起来——好刺激怎么办?若她喊的不是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姜娆在做这档子事的时候嘴里喊旁人,柴青登时惊醒:那还不如喊她呢! 十八年来的定力遭到残酷的挑战,春水镇的柴柴姑娘小手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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