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 一支百人精锐在夜间穿梭,寻觅可疑的身影。 穷极巷是穷人扎根的落魄地,明月高悬,柴青缀在美人身后,挖空心思想说点什么。 巷子很长,墙壁挡光,路过的野猫飞檐走壁地掠过去,猫叫声惹来猫窝里母女俩的回应。 出了黑漆漆的窄巷,姜娆驻足回眸,看不清柴青的脸:“就送到这罢。” “没事,我再送送你,不急。” 柴青单手托着豪华猫窝,像神话传说里托塔的天王,姜娆看着她笑,不容置疑地接过心爱的猫儿。 “我走了。” 两刻钟前柴青还抱着她吃奶,两刻钟后,从云巅栽了下来,摔得她七荤八素。 “再会。” 姜娆转身。 孤零零地走在夜晚的长街。 柴青不放心,隐了身形一路相送。 金甲护卫急速赶来的动静瞒不过年轻的宗师,远远看着姜娆拐入另一条街,她失落落地摸着心口。 叹息停在唇角,还要再叹,一只手鬼鬼祟祟地从后面摸她脸。 “舍不得呀。” 柴青化作一尊望妻石,垂头丧气:“姑姑,你就不要吓我了。” 合欢宗的妖女亭亭立在风中,扭腰走过来和她的坏侄女并肩:“玩玩罢了,看好你的心,别真偷鸡不成蚀把米。” “……” 她一手环着柴青脖子,柴青从淡淡的伤感走出来,稍一寻思,一巴掌大逆不道地拍在姑姑嫩滑的手背:“你骂谁呢?我是黄鼠狼?” “你不是黄鼠狼,你是小傻子。” 柴青气得不轻,左右姜娆已经走远,她再怎么望眼欲穿也无济于事,坏种的脸上阴一阵晴一阵,打趣道:“大晚上的,姑姑不在温柔乡里做霸王,怎么跑我这了?” 柳眉手拧在她软乎乎的小脸:“我是为了谁?姜国千名精锐在此,一个荣华年轻撑不起事,宋熊之的心可黑着呢,坑杀离国三万妇孺就是他做的孽,武功再高有什么用?你小心在阴沟里翻船!” 她拉着柴青往回走。 没了姜娆,柴青又成了打不起精神的蔫花儿,柳眉看不过眼地数落几句。 漫漫长夜,横挂星河,美人独自走在长长的青石路。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短暂的静默,姜娆启唇:“是我。” “公主!?” . 夜里起凉风,守在客栈外的将士们看着精锐簇拥着人走来,躺在担架的荣华放松阖上眼,心里的毒怨被掩盖下来。 宋熊之腰间挎刀先一步迎上去:“参见公主!” 绝口不提失踪的那三日。 姜娆目不斜视地从他身畔经过,清清淡淡的香味散在晚风,宋将军感叹明珠之美,大手恨不能将其拥入怀。 离得近了,狸奴、厌奴睁大眼,眉间隐有喜色。 门前的灯笼飘飘荡荡,像给死人打的幡,姜娆眉宇倦怠,蹲下来为她们松绑。 手碰到狸奴的腰,狸奴吃痛地喊出声,又赶忙闭嘴。 姜娆脊背微僵。 护卫垂首低眉捧着制作精良的猫窝,见此情景,杵在门口的几位将军脸色不好看。 婢子看护不利以至主子被掳,他们动不了姜娆,却能将惶然惊怒的火撒在两个罪奴身上。 公主厚待罪奴,岂不是打他们的脸? 需知道和亲路上或有凶险,公主能否全须全尾地抵达上邪,做燕王宠幸的王妃,还得靠他们出力周旋。 在姜王宫,她是公主,出了姜国的地界,弃子而已。 小惩大诫两个婢子罢了,宋熊之不以为然,拱手道:“末将已派人备好热水,还请公主入内!” “公主……” 狸奴摇摇头,劝主子莫要冲动。 姜娆很多年没有冲动了,跟柴青同吃同住三日,坏种不管不顾的习气似也沾了点,她摸摸两人的脸,眼里跃起微不可察的怜惜。 比起大司马之子的荣华,宋熊之才是姜王真正的心腹。 宋熊之阴险,狠辣,是王养的一条狗,能屈能伸,可以对无辜的妇孺兴刀兵,也能跪下来舔王的脚。 她不止一次见过阿谀奉承、笑脸对人的宋将军。 荣华伤了,他起来了。 出了姜地,一条狗也敢朝她狂吠? “公主,请。” 姜娆噙在唇边的浅笑还未落下,侧身抽刀,削掉宋熊之的左耳。 “无骨之虫,好大的胆子。” . 春水坊,柴青在床榻扭成毛毛虫:“你知道我多难受吗?我想睡她,她却喊我先生!” 她抱头痛哭。 “我受不了这委屈!” 柳眉冷心冷肺地坐在桌前沏茶,茶雾缭绕:“所以到最后你也没睡成?” 她乐得看热闹,假惺惺道:“青青,你这样不行呀,哪有你爹年轻时的半分风流?丢人。” 柴青脑袋露出来,哭唧唧:“我是我,我爹是我爹,他死了,我活着,他再有本事和我有什么相干?他是大坏种,我是小坏种,活着的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 活人和死人较劲,柳眉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是放弃了?” “没放弃。”柴青嗷呜一声,脸埋在软枕,继续做一只蠕动的毛毛虫。 眼看床榻被她弄得没眼看,柳眉喝口茶,消消气,不和小混蛋计较。 见没人上赶着搭理,柴青又不干了:“姑姑,我该怎么办?您老别再喝茶了,快来管管我的死活!” “说谁老?” “我老还不成?” 柴青撅着屁股,化身牛魔王,脑袋在床上乱拱:“快理理我!姑姑姑姑!大美人不要装傻!” 魔音灌耳,大美人委实拿她没辙,茶杯放下,一手扶额:“都这么不要脸了,还在意那点脸面?知道就知道,这影响你使坏吗?” 柴青以怪异的姿势趴在床上,脸倏尔爆红:“怎么不影响?吃奶都快噎着了!” “吃什么?” 柳眉吃了一惊:“好啊你这个坏东西,九州第一的美人,竟真被你……” 她想想姜娆那人,几面之缘下来,姜娆无心的印象过于深刻,一个无心之人,与人玩一场刺激的游戏,顶着和亲公主的身份,和青青耳鬓厮磨。 要说她一点图谋都没有,柳眉根本不信。 总不能真的是一见钟情,喜欢她家青青这张漂亮脸蛋罢? 柴青懊恼地捂住脑袋,拿屁股对人,不服气:“我早晚能把人睡到,九州第一美人又怎样?等我玩腻了,就狠狠丢掉!” “哦。” 柳眉乏了,看她还在床上扭成蛆,一手拎着她后领,打开窗,用丢手绢的手法,丢开这不叽叽歪歪的坏种。 “去风里清醒一下罢。” 柴青光着脚飞在半空,暗恼坏女人举止过分,她哀哀戚戚地落回地面,趁着朦胧月色,足尖一点,身影泯灭在长风。 泰安客栈,姜娆亦未寝。 狸奴厌奴轮番为她倒好洗澡水,半人高的浴桶,水气上涌,两婢子悄然退下。 公主一刀削了宋熊之耳朵,一句“无骨之虫”,比一巴掌扇在人脸上还疼。 今晚的公主似乎失去往常与人虚与委蛇的耐性。 烛火通明,姜娆泡在浴桶里出神,纤长的睫毛凝了水雾,轻轻眨动,细小的水珠滴落,形如美人泣泪。 柴青是坏先生,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先生辞藻优美,文风靡靡不失波澜壮阔,杨柳是她笔下的人物,以媚称王,脚下踩王侯尸骨,杯中饮红尘艳色。 她对她敬仰至极,一度可称之为神交。 这样的人,杀了可惜,不杀…… 姜娆垂眸打量自己的身子。 罢了! 她就给先生一个机会! 若她就此却步,不再来想着招惹,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一马。 若她穷追猛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就不要走了。 永远陪着她。 想通此节,姜娆躁郁的心情得到缓解,穿好寝衣,躺在床榻,企图在梦里会一会她的良人。 三日悄然过去。 不见柴青的影子。 窗外阳光明媚,公主捧卷而读,眉眼携刻近乎冷酷的理智。 先生不来,许是先生要脸,不肯来。 她轻声曼笑,忽觉这样也好。 只是念起柴青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时生出想剁了那双手的心,一时,又爱极她执笔的手。 怎一个矛盾? 三日已逝,先生不来,书坊更无续篇流出,姜娆等得牙痒。 既不来送死,也不安心撰文,要她何用! 她摔了手上的书卷,狸奴抱着猫儿大气不敢喘。 厌奴道:“公主要出去走走吗?” 姜娆凉凉睨她一眼,燥火不停攀升:“那就出去走走。” 倘被她看到先生在街上游手好闲…… 哼!!
第32章 好兴致 柴青好端端的一人,蹲在街角数蚂蚁。 天真的是暖和了,立春刚过,墙根下勤劳的小虫从洞里钻出来畏畏缩缩觅食。 天一日比一日温煦,春水镇的镇民多有事干,都是要养家糊口的,这时节少有人窝在家当米虫。 哪怕是小镇的流浪汉都晓得摸个破碗出门,在人来人往的街边一蹲,乞讨为生。 却有人什么也不干,在外面欺负弱小可怜的蚂蚁。 柴青一指头摁倒那小黑虫,蚂蚁的表现不如无头的苍蝇,欺负几个来回,很是无趣,她收回手。 寸寸天光烘烤在发顶,头发丝都是暖的,用手一模,好像还能感受到人世的温善。 天可怜见的,柴青终于换下她扎眼的绿棉袄,改了一身拥风入怀,落拓潇洒的行头。 天青色的衣裙裹住凹凸有致的身量,不似臃肿的袄子遮遮掩掩,这回很轻易的分出正反面。 柴青爱奶,更爱她女子的身份,走在路上身板挺起,胸前鼓鼓着小肉包,昭示着无声的炫耀。 她得意死了。 二十岁,她的胸又争气地长了一丢丢。 她将此归功于清晨做春.梦的缘故。 大抵是到了精力充沛,年华寂寞的年岁,灵魂和肉身纷纷冒出不安分的征兆,促使她胡来。 又或是见过真正的寒梅风雪,晓得诱人的女人家是如何的色香味美,柴青想讨老婆了。 这寂寞如雪,她仰头看天。 镇子上的好多有志青年都还单着,她有个‘未婚妻’都快羡慕傻那些人,可谁又知道,这未婚妻是假的。 柴青在梦里和姜娆大战三百回合却是真的。 睡醒,意犹未尽。 她偷偷羞红脸。 长街人来人往,出门买书的年轻书生打远瞅着那抹清新颜色,稀奇镇子里哪来的一朵娇花? 待走近了发现是能止小二啼哭的瞌睡虎,他连忙捂住眼,不敢再往对方胸前乱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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