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姜王,前来受死!” 这一声用上内力,不仅躲在寝宫的姜王听得到,快步行在路上的姜啾也听得清清楚楚,登时花容失色。 倒不是对杀害她夫君的仇人留有旧情,她是担心柴青被仇恨迷了眼,惹怒大宗师。 大宗师摆明了要护的人,哪容旁人妄动? 即便有那一战之约,可季夺魂此人心性太难琢磨,保不齐会为报恩,狠心与柴青对上。 “王后?” “王后慢点,小心脚下!” 姜啾一个柔弱女子,愣是拎着裙摆跑开。 “保护王上!” “护驾!” 越长恩面色惨白,发狠了朝前冲去,只为挡住柴青的攻势。 可他挡得住吗? 一步慢。 步步慢。 两人先后冲进寝宫,看热闹的琴魔抱臂在怀,问一侧的姜娆:“她去送死了,你不担心吗?” 姜娆小幅度摇摇头。 这就奇怪了。 夏玉感到纳闷:“大宗师眼里不容沙子。” 柴青这么莽,和一头撞到季夺魂剑下有何区别? 姜娆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琴魔不懂就问。 姜娆忍不住朝碧波宫再看一眼,坏胚子声势闹得这么大,娘亲就要来了。 她蹙着眉与人解惑:“柴柴很惜命,她没想真的挑战大宗师的威严,只是想吓吓人罢了。” 她相信这话季夺魂听得到。 九州第一大宗师,一双眼睛只会比姜娆毒辣,若他都看不出柴青的意图,那这大宗师也就白当了。 不过是虚晃一招。 她知道,他也知道,姜王却不知。 “护、护驾!” “大宗师呢?大宗师、大宗师救救寡人……” “拦下她。” “拦下她!” 姜王一退再退,不慎栽倒在玉阶,头顶玉冠跌落,脚腕扭伤,疼得面无血色。 高高坐在屋顶的季夺魂姿态懒散地握着一枚金黄的叶子。 叶片边缘锋利,犹如刀齿,他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没理会姜王的大呼小叫,甚而有闲情地换了个更自在的坐姿。 断刀破开寝殿的风,柴青的一举一动浮现在他眼前。 他眼睛里的忧郁霎时如云雾散开,映出一点稀薄的笑。 扪心自问,他看姜王不顺眼好久了。 那点子幸灾乐祸的情绪跃上来,他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视姜王为恩人,姜王是他眼里看为最优秀的王子。 是从何时变了呢? 他把玩着金灿灿的叶子,叶子将落不落,松开手,掌心摊开,那片金黄悬浮于掌上寸余。 好多年了。 久到快记不清了。 大宗师蔑然地飘往另一处屋顶。 金黄的叶子碎成齑粉。 秋风一吹,粉末消弭。 “大宗师!大宗师!” 殿内,姜王喉咙喊破音,巨大的恐惧在胸腔炸开,柴青倏然莞尔,一刀劈下! 一国的王慌了手脚,抓过人来挡在身前,吓得肝胆欲裂。 一篷鲜血溅满脸。 是烫的。 越长恩眼睛睁圆,直直看着他效忠半辈子的王,死不瞑目。 一声嗤笑。 柴青转身杀至门口。 十二卫死了两个,还有十人。兄弟十二人生死与共,活着的人嘶喊着朝柴青杀去。 这一次,柴青给了他们一个体面。 一刀毙命。 若非就近去看,根本看不清脖颈那道细长浅淡的血线。 她佩服勇士。 也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 人在江湖,武人为了至高至强奔波,江湖风雨大,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每个人举刀,都有自己的理由。 想活得久,也该摒弃对敌人的仁慈。 柴青利落收刀,眉间沾了一滴血,远远看起来好似过年庙会在眉间点朱砂的仙童。 腥风一起,众人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这哪里是仙童,分明是要命的修罗王。 姜王骇得昏死过去。 越长恩的血淋了他满脸、满身,梦里都是柴青握刀狞笑的画面。 四围风吹草动,弓箭手蓄势待发,才要应王命射出毒箭,年轻的宗师一掌拍出,潜伏之地,血花飘飞。 真真是吓死个人。 “都住手!” 姜啾跑出一身香汗。 熟悉的声音流至耳畔,姜娆身子微僵,眸子低垂,一时间六神无主。 柴青不客气地撩起眼皮,想看看是哪个不想活的敢对她发号施令。 这一看,她愣在原地。 美貌的贵妇视线在她脸上一顿,径直来到女儿身前,气弱道:“娆儿。” 几息过去,姜娆心底低声一叹,无奈又孺慕地扬起脸:“娘亲。” “……” 柴青身形一晃,满目震惊:娘亲?!!
第100章 柴呆瓜 她的小耳朵没有出错罢! 不确定。 再听亿遍。 年轻的柴柴宗师含蓄地僵直脊背,五指象征性地抓了抓快要从跌落的断刀,刀柄重新贴合着掌心肌肤,她谨慎地支棱起耳朵,耳尖不知何故泛着可疑的红。 心跳得快要失衡。 快要冲破血肉。 她甚至不敢多看姜娆一眼,唯恐被美人无双的姿色灼伤。 柴青抿抿唇瓣,巴望眼熟的妇人能再开口。 好在上苍给了她颇多苦难,却没在这等小事上折磨人。 美貌绝伦、几近将‘柔弱’揉进骨子、将文雅刻入每一根头发丝的女人,激动地揽过姜娆的背,喜极而泣:“娘又见到你了。” “娘……” 姜娆小脸熏红,双臂回抱眼前脆弱经不起半点风雨的娘亲。 在她的认知里,娘亲是依附树木而生的菟丝花,好比娘亲不同意她去和亲,顶多与姜王闹上一闹,僵持一段日子,最终也改不了结局。 姜啾依附男人而活,姜娆在合欢塔咬紧牙关不后退,很大一部分是不想做另一个姜啾,互为强者,爱才公平,她太明白处于弱势的人想要公平有多难。 “我回来了。” 姜娆自以为表现的很理智淡定,殊不知她泛红的眼眶早已出卖了她。 母亲俩搂作一团,几步外的柴青神情呆滞,咬咬舌尖,疼得斯哈一声。 这一幕在琴魔看来好蠢。 她小心地挪过去,问柴青:“你傻了?” 柴青直愣愣瞅着那位眼熟的美妇人,心道:我可不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么? 我好傻。 真的。 我比一万个呆瓜夏玉加起来还要呆。 我是呆子。 她在心里疯狂诋毁自身,记忆却不打招呼地穿回多年前外城穷人巷的某个午后。 女人领着小姑娘走进小院,此时此刻的她穿着粗麻衣,热情挥刀,听到动静倏尔回眸,灿然一笑:“姨姨!又带绛绛来了?” 她嘴里的“姨姨”天生一张美绝人寰的面孔,秉性柔弱,弱到当时的柴青自觉一指甲盖儿下去,这人就不是她对手。 大逆不道的想法在脑海如流星划过,便见女人款款走来,捏着帕子为她擦拭满脑门的汗,丝毫不嫌她脏,声音温柔似水,亲和力满满:“你师父呢?” “师父在房间发呆呢!” 她被姨姨身上的香味熏得脸红,趁对方走开,没出息地偷看她妙曼的背影。 绛绛不知何时猫到她身边,眸子亮晶晶,比天上的星还要漂亮:“哦!坏胚子偷看我阿娘!坏胚子好坏!” 柴青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忙转过身来捂住她嘴把人往角落里抱。 也不知姨姨有没有听到。 她小心脏扑腾扑腾地:“胡说!我那是正大光明地看!” 八年过去,这人的面容没有丁点变化,仍是回忆里知性宽和的模样。 已知:姜王后是她的姨姨,姜姜是姨姨的女儿。 附加项:姜姜和她有肌肤之亲,在春水镇的时候,她醉酒曾拿她当做‘绛绛’折腾了几个日夜。 事后姜姜一脸温和地说“不介意”。 她脸色时红时白,一副大不妙的样子,夏玉担忧地拿眼神询问:你没事罢? 柴青恍恍惚惚地啊了一声,心想:她有什么事呢?她好得不得了,她要‘开心’死了。 好大的一个惊喜。 好养眼的一对母女。 好刺激。 她眼睛发直。 扑通! 细细长长的身子直直栽倒下去。 好在夏玉还有良心,没真眼睁睁地看她成为‘倒栽葱’,一手捞过傻了的柴青,问姜娆:“她晕了,送哪?” 姜娆急急忙忙跑过来把人接到怀里,心乱如麻。 姜啾是过来人,最懂女儿的心,摸摸她的脑袋:“送去渔阳宫罢。” 渔阳宫,姜公主寝宫。 母女俩一左一右架着柴青往渔阳宫走,夏玉背着琴大摇大摆地为她们护法,震慑四围肖小。 其实也不用她多做什么,柴青断刀斩杀十二卫,吓晕姜王的彪悍事迹在前,哪怕她这会子也晕了,身畔有姜王后护着,没人敢犯分毫。 渔阳宫。 姜娆住了十八年的地方。甫一入内,来不及欣赏旧居,姜娆小心翼翼将人送到床,她不放心宫里的御医,沉下心来亲自为柴青诊脉。 “怎样?” 姜娆再三诊断,小声道:“无恙。” 只是吓傻了,惊呆了,受刺激过度。 她面容发窘,不厚道地想:晕了也好,好歹匀给她时间想想怎么糊弄……不对,她轻咬下唇,应该是怎么乖乖地同柴柴解释。 姜姜就是绛绛。 绛绛像个小贼一样躲在坏胚子身边,看她感念故人,看她拿着“死”去的人当天边的月亮。 姜娆好慌。 倒是一旁的姜啾坐在床沿,掩唇轻笑:“这就是那孩子呀。” 一晃,长这么大了。 是如非的徒弟。 也是绛绛的意中人。 打小长着一双看起来就聪明的眼睛,脸蛋白嫩,尤其喜欢看美人。 姜啾对这孩子有愧,更感激柴青在北野舍生忘死地抢回她的绛绛。 “她待你好吗?” “她待我很好。” 母女俩温温柔柔低声絮语。 柴青做了个梦,梦到多年前‘死’在姜王手上的姨姨出现在姜王宫,梦到她的姜姜是绛绛。 她脑子很懵。 梦里懵成狗熊。 意识醒了,听着母女俩一问一答,更懵了。 梦……梦是真的。 她心慌意乱,有好多话要问,好多话要说,诸如对姜娆,她发自肺腑地想问一问:你怎么能骗我呢?太好了,你竟然骗我。 脑子乱糟糟的。 姨姨是师父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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