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软,苏见雪的身体先于脑子反应,她盯着白清胧瘦弱的肩,脸儿又脏脏的,眼内一热,解下外衣披在那人肩头。 “走,去厨……找个干净禅房,我打些水给殿下擦脸。”苏见雪说道。 白清胧:“……”不听她的,坚持住。 苏见雪沉吟:“水须用温的,夜冷伤身。” 白清胧:“……!”我不听,我还能坚持。 然而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稍微得了一点甜头,脚尖高兴地蹭了蹭,隐隐要叛逃意识而迎合苏见雪。 瞧见那人肩膀微微颤动,苏见雪蹙眉,轻轻抚上白清胧的后背:“拔笋时这里擦到竹枝,是不是受伤了?” 白清胧:“……”我、能、坚、持!!!! 耳尖却出卖真心,翻出一片绯红。 被人关心的暖意点化了面上寒冰,如果苏见雪不提,她自己都忘记这件事。 白清胧努力不让自己破功,领头走了几步,肩头衣服又飘来浓郁的香气,脚下一个不稳,人没摔倒,只是一个瓶子从苏见雪的衣衫中掉出。 ——早先出宫时李修文讨好她送的药瓶。 那时以为是什么大补丸,白清胧弯腰捡起,瓶子原来的封纸已被人拆开,她把瓶身捏在手里举近一看,靠近瓶口处,“龙精虎猛丸”五个字赫然入眼。 龙精虎猛丸? 白清胧一愣,直白又露骨的名称让人不难猜测到药丸的用途,她喉咙一紧,随即双颊发红。 迟疑了一瞬后,白清胧才慢慢望向苏见雪,很明显出宫时封纸还完好无损,现在封纸有缺,那么苏见雪动这种东西干嘛。 她有些尴尬:“这……你的东西掉了。” “嗯。”状似坦然迎上白清胧的目光,苏见雪面不改色,神情自然接过那瓶药。 她很淡定,给出的解释让人心悦诚服:“刚拆封捏碎了几颗,将药粉洒在竹笋上,药力浸透外皮,行远今晚自顾不暇,再不会出现破坏殿下的计划。” 白清胧:“喔。”原来如此。 算起来是高招,太监,确实遭不住那种药。 呃,可是夸奖的话却噎在嘴边,白清胧眼皮一跳,看到苏见雪把那药收进衣服里,刚刚绯红一片的耳尖莫名更红了。 大苏苏此举何意。 莫非,是留着以后出嫁助兴? 两人非常有默契,沉默了一阵。 低头又走了几步,白清胧突然挺直腰,正色道:“那药,我要拿着。” 哦?苏见雪眼神一凛,挑了挑下巴,道:“殿下年纪尚小,这剩下的药我替殿下保管,等到殿下需要时,找我说一声便可。” 白清胧:“……”什么老古董霸权主义。 说她年纪尚小?苏见雪大了几个月,抱着那瓶药想干嘛?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 苏见雪一个眼神,白清胧悻悻闭了嘴。 从明天起,白清胧对天发誓,武功是她亲爹亲妈。 …… 皇后坐在清花殿,卷起帘幕听了大半夜的雪,她的眼睛似冥似睁,夜晚风寒,可底下的人苦劝不住。 行远又不在,刚命人去催,但仿佛被重要的事绊住了,迟迟未见踪影。 外头值班的领头姑姑干着急,突然脊骨一麻,她的身体软软倒在廊侧,松头被人点晕。 脚步声渐近,积着雪,沙沙作响。 皇后却不意外,只道:“来了便脱鞋,本宫……最不喜喧声。” 作者有话说: 晚上会再更一章?
第63章 062 天冷,护国寺的墙壁不比宫中奢华,夹层没有涂抹防寒的暖椒,纤细脚踝裹着薄薄的绢袜,踩在石砌地面,脚心仿佛伸进一个大大的冰窟窿。 白清胧忍下寒冷,低头抹去靴子,起身刚要进门却被苏见雪一手拉住。 “如今是皇城外,殿下穿鞋。” 眉目隐进黑暗中,苏见雪蹲下身,指尖触地,淡然道:“地寒三尺,而去鞋不雅,拜见国母不可失了礼仪。” “穿上。”说罢,拿鞋与白清胧。 白清胧笑了声:“大苏苏面冷心热,不就心疼——” “……”苏见雪没理她,轻轻朝廊上的灯盏指了指。 时间不多了。 外头侍卫巡查来往,侍卫全是精壮男子,他们碍着身份不敢随意进出清花殿,只留六个人把住正门,苏见雪解决了六个弱脚虾,但下次换岗必会为人察觉。 白清胧还剩不到二刻时间。 苏见雪委身走了几步,倚在廊下:“露重,风紧竹叶形,山鸟惊无梦。” 在山里,任何大点的响动都收不住。 与皇后正面交锋须得万般小心。 她浅浅望向白清胧,眼里的关切收不住,盈盈亮光一点点透过黑夜弥漫,仿佛冬夜揉碎的冰,闪烁晶莹。 “等我出来,咱们到城里最大酒楼吃茶。”白清胧莞尔。 两人相视望了一眼,没有言语,似是心有灵犀,白清胧读懂了苏见雪眼里的深意。 ——不必担心。 五皇女平日柔柔弱弱,说话没个正经,但细细回想凡是遇上要紧事,白清胧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苏见雪淡淡一笑,了然点头。 廊外孤寂幽峭的山头,夜黑,渐厚的白雪给山廓度了层亮边,几盏灯火在远处徘徊,院里安静极了,冷极了。 苏见雪静默无声,斜倚门廊注视白清胧慢条斯理穿鞋。 廊中的光亮盈盈外泄,照得五皇女唇色如朱,黑鸦羽一般的睫毛低垂,透亮小鼻尖冻得红红的,乖得不像话。 不像她…… 只能站在黑暗中。 “好了,你且在这等我。”重新穿好鞋,白清胧弯了下眼角,笑意暖人。 苏见雪侧过脸,淡道:“去吧。” 美人的眼睛又轻轻朝这边回望了一下,似是鼓励,刀削冷寂的唇线冷艳,微微一抿,说不尽的缠.绵。 哪也不去,守着你。 可惜白清胧没有苏见雪那样的冥夜眼,看不见苏见雪的表情,更想不到自己竟然悄然钻进她人的心里。 白清胧矮身挑开门前帘幕,不管里面蛰伏着一条怎样的毒蛇,打起精神,钻进昏暗的内室。 瞧着那抹背影跨进门槛,苏见雪转头呼出一股暖气。 远处的风声越大,厉风仿佛扯开了寒夜一道口子,天空中发出如破布袋一般的呜呜低鸣。 门内凶险异常,苏见雪清楚,依据白清胧的性子,既然来到护国寺便打定主意与虎正面搏斗,绝不肯退让一分。 劝说五皇女穿鞋进门,如此违逆皇后的命令,无疑摆明两人不畏惧的态度。 一年最冷不过腊月,腊月最冷不过京郊山头,护国寺偏偏坐落京郊山头,五皇女本就体瘦孱弱,哪个温和嫡母能叫子女脱鞋执礼? 皇后何等心机,她都摘下温慈贤惠的面具,那么五皇女再装温顺孝女,岂不多此一举。 再者,公然违背皇后拖鞋的命令,不仅为白清胧身体考虑,更有另一层深意。 周才人无故滞留陈妃宫中,假冒侍女报信引诱白清胧前去营救,一个只得几天宠爱没有实权的皇女,却让皇后如此费力设计,背后的原因,或是将来数不清的灾祸,岂是一次次“示弱”可以躲避? 能驱使冷血的猛兽退避,不是伏低做小,而是比它们更狠辣凶残。 白清胧得让皇后生畏。 今夜冒险出宫,白清胧不明说,苏见雪也猜了七七八八,不管白清胧如何识破诡计,又如何顺藤摸瓜找到主谋,但五皇女雪夜出宫直奔护国寺的举动,无疑昭示—— 这一连串诡计的幕后主使,正是皇后。 苏见雪眼眸暗了暗,无情最是帝王家,皇子皇女出落平庸倒好,稍一冒头,即使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找上门。 五皇女被皇后盯上了。 天家的母子关系,特别嫡母与庶子庶女,不过猎人与鹿。 彼此天生敌对。 现在白清胧入了这清花殿,皇后与五皇女便再不是嫡母与庶女,而是各持筹码的敌人。 无需脱鞋,更无需听从命令,白清胧腰板挺直了,抓紧手里的筹码才能震慑到对手。 胜,奴颜婢膝求不来。 此行如战场,率先示弱的人,到头来被人一口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回廊又一阵凄厉的冷风吹来,清花殿廊檐的雪沫簌簌而下,苏见雪身后的帘幕哗哗扬在空中。 真像一扇被撕裂的墙。 关得久了,这一刻才透出些鲜活气息。 …… 里面光线昏暗,冰凉绕光的座椅静静立在两边,全殿泡在漆黑中,只有侧面东头窗户漏出一丝亮,聊胜于无。 鞋底发出“哒哒”,破开寂静,白清胧出现在皇后视线里。 太傅教的简礼派上用场,脚下虽是黑布隆冬的地板,但黑怕全然消失,白清胧嘴角带笑:“儿臣问母后大安。” 不像十几岁人,面对皇后,她竟透出一股子大皇女都不具备的淡定。 “免礼。”略有些疲惫,轻淡淡、却是好听的声音传来。 皇后独自一个人坐了很久,嗓子不进茶水,干涩涩的:“你走到我身边来。” 自称“我”,而不是“本宫”,这声陌生的称呼瞬间冲淡了殿内的紧张。 在白清胧固有印象里,皇后娘娘做事沉稳,声音也总蓄了低沉张力,冥冥之中有股压迫感,而此时,皇后声音听起来却有种年轻女子的娇盈感。 她眉头一皱,忽地又想起来,皇后今年还不满四十岁。 原本也不该把人家看得暮气沉沉。 三十多岁的女人如午夜之花,不像十几岁那般娇弱不堪事,也不似二十多岁那般无遮无掩的妩媚,而多了分神秘,自有迎风凌雪的从容与风韵。 好奇使然,礼仪什么的都抛在脑后,白清胧大胆抬起头看向皇后。 以前她与皇后直面的次数非常少,即使见面,也只是远远望一眼,中间隔着好多侍卫和大臣,而皇后被一群人簇拥着,只有那身凤袍与金亮的凤冠夺目耀眼。 人仿佛活成了一件鲜亮昂贵的衣服。 长什么样,多高多胖都没了轮廓。 心里拿捏着分寸,白清胧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停下步子,低声:“母后,儿臣袖中带有火折子,殿内太黑,可否点亮一两盏灯。” “阿五自便。”皇后叫了白清胧昵称,忽然含笑说了句,“本宫不会点灯,也只能由你亲自动手。” 白清胧心里“咯登”了一下。 居然叫她阿五,两人的关系一瞬间从母女变成同辈,这碗熬好的迷魂汤,要喝吗? 怪噎人的。 她才十几岁呢! 姑娘大多喜欢被说的年轻些,白清胧憋着不满走到角落,俯身点亮一盏油灯,黄澄澄的光线顿时从灯盏中散出,映出两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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