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李肇 《唐国史补》卷中曾有记载,初,刘辟有心疾,人自外至,辄如吞噬之状,这刘辟原是宪宗一朝的藩镇节度使,造反失败后自杀未遂,心怀恐惧才成此疾。”萧念慈又道,“所以这金海棠在成名之前,一定遭受过来自于心神之上的极大创伤又或者是高压,因为只有在压迫与恐吓之下,才有可能变成这样。” 离开永兴陵从京城回来后,萧念慈花了大量时间翻阅查找的古医书,就是为了弄清金海棠的病因。 卫曦放下筷子,似乎吃饱喝足,也听完了萧念慈的叙述,但眼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心疾…” “这天下有心疾的人太多了。”卫曦道,“萧姑娘纠察的如此细致,是为了什么?” “为了心中的一个念想。”萧念慈道,“我在墓中,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永兴陵处处机关,却也处处都是…墓主人的过往回忆,尽管她不肯承认,可内心的波澜,是骗不了我的,就像你。” “越是冷静,便越显破绽。”她起身说道。 卫曦抿了一口茶,“看来萧姑娘将她看得比性命还重,并非假话,凡有任何可疑之人,萧姑娘是一个都不愿意放过。” “我很想知道,如果曦真如萧姑娘所想那样,那么萧姑娘会做何选择呢?”卫曦说道,随后将茶杯轻轻放回桌子上,眼里充满了坚定,“不能使天下凝一,谈何安宁,盛国,我是一定要灭的!” 萧念慈僵持在原地,渐渐垂下了无力的双手,“你不是。”随后转过身去,“念慈只是个商贾之女,若真如大人假设的这般,我身处盛国,那么她,绝不会拿这样的问题来为难我。” 一句假设,便将卫曦所设的圈套瓦解,萧念慈的聪慧与应对的能力,并没有因为复杂的情感而变弱,心思之缜密,丝毫不弱于她。 “不亏是神医的徒弟,传闻神医活了百岁,有超然的智慧。”卫曦笑着赞扬道,“没有想到其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念慈离开席座,走到竹屋的窗前,看着越渐火红的天色,落日已至山脚处了。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大海的味道,“大人,可否陪我到海边走走?”裘衣上的毛绒随风飘动。 卫曦看着她的背影,瘦弱的身躯似乎不足以撑起那件宽大的裘衣,她的身影是那样的单薄,那样的孤寂。 卫曦的眼里印着她的孤影,她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只要上前一步,一步足已,可最终她选择了放下,但面对萧念慈放缓语气的哀求,她无法拒绝,“好。” 就这样,刚停不到两刻钟的马车再次从卫宅驶离,一路向东出了金海县城,再往东去几里便是海边。 海岸有礁石与阻水的堤坝,马车再无法前进,萧念慈弓腰出来,与车夫说了几句话后,车夫架着马车离去。 卫曦从马背上跳下,牵着马跟在她身后,二人就这样走进了退潮的沙滩上。 天色渐晚,附近的渔民都已归家,偌大的海滩上只有并肩的两个人与身后的一匹马。 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而西边的落日已接近尾声,海面上折射着夕阳的余晖,波光潋滟,她们偶尔还能够碰到搁浅的海洋生物,都被萧念慈一一拾起送回了大海。 随着光照一点一点变暗,退却的潮水也在上涨,浪花时而扑来,打湿了萧念慈的鞋与裙摆,她索性弯下腰将鞋子脱下,又将裘衣挂在了马背上。 冬天的海水虽不像河水那般刺骨,但也十分的冷,她似没有感觉到一般,将鞋袜脱下后便迈开步伐奔跑在海滩上。 海风在耳边呼啸,脚下是柔软的泥沙,自然的气息,也是自由的气息,正值韶华的年纪,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精力。 卫曦并没有阻止她的举动,只是默默做着善后之事,将她扔在地上的鞋袜一一拾起,一手提着鞋子,一手牵着马跟在后面。 但当她抬头,眼睛的场景却再次惊艳了她,红衣女子展开双臂赤足在海滩上奔跑旋转,海风拂起她的衣裙,如九天之上的仙子落入凡尘,充满着青春与自由。 卫呆滞在原地,眼里始终是那一抹跳动的红色,时而向前,时而驻足起舞,这一刻她仿佛才真正的明白。 那个陪伴着自己一生,将一生都困在宫墙之中的人,是如此的向往自由。 被万丈光芒笼罩的人,失去了自己本该有的颜色,卫曦盯着那抹颜色,眼里再也容不下他物,即便是这广阔的天地。 再如何心思深沉,如今的她都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人。 起舞的仙子忽然停下,浪花拍打着卫曦脚下的皮制乌靴,这才将她从沉醉之中唤醒。 卫曦提着她的鞋子缓缓走近,才发现她的发梢已被些许的汗水打湿,天色渐渐暗下,视线也变得朦胧。 海水的颜色渐渐变化,夕阳彻底消失后,天河之中坠下银月,在这样的景色之下,林立在风中的红衣女子更加耀目。 挥洒汗水之后,萧念慈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但她不曾注意到卫曦眼里的动容与着迷。 只是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医药方便纯属虚构(瞎掰无根据,勿考究) 卫:“作为东陵大盗,徒手干掉了一整支军队。”
第72章 同乘 卫曦呆站在海边慢慢上涨的海水没过了脚背,萧念慈对着大海说的话,好像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 她显得很平静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她看着那抹红色,呆滞看着。 渐渐的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在这海上海面被月光笼罩,就像明月坠入了银河璀璨生辉。 她们也被折射的月光照耀,红衣女子的身影是如此的醒目。 耳畔传来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她们走到了尽头,眼前是石砌的堤坝,她们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卫曦转身从马背上取下那件裘衣,走上前拉着萧念慈走到一旁的礁石上,惦着那件裘衣让她坐下自己则蹲在了她的身前,随后她将她的脚轻轻抬起放入怀中捂干擦净,在海水中浸泡许久的双足在月光的笼罩下尤为白皙,但也十分的冰凉“冬日的海水如此刺骨萧姑娘是医者就不怕身子垮了?” “没那么娇弱。”萧念慈回道。 卫曦将她的双足放在怀中捂热随后又细心的替她穿好鞋袜。 可以这样的举动却更加让她心疑海边她并不常来可这样的场景,她不是第一次经过。 萧念慈没有去追问,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管什么疑问都有千种的理由来辩解。 卫曦看了一眼海水,“海水马上涨潮,我们得回去了。”穿上鞋袜便将人拉起,拾起裘衣牵着马靠近。 “上马吧。”卫曦道,她拿起裘衣递给萧念慈,“披在前身。” 萧念慈也没有拒绝,跨上马背后便将裘衣披在了胸口。 礁石上面是高耸的堤坝,她们只能原路返回从来时的地方上岸。 就这样,萧念慈骑在马背上,卫曦则在前头牵着马缓缓向前。 二人不说话时,海边很宁静,耳畔只有自然的声音,海风吹拂着海面,卷起一片又一片的浪花,浪花拍打着海岸,没过马蹄,随后又退去。 “我曾听父亲说过,监国的女儿多年前就已离家,是因不满家族的束缚,可大人为什么最后又选择回来了呢?”萧念慈问道。 卫曦牵着缰绳一路向前,她看着脚下的浪花,将身后留下的脚印渐渐磨平,“无法逃避的时候,不如选择坦然面对。” “没有人喜欢被束缚。”萧念慈又道,“责任也是一种约束。” “看得出来,你的心中,装满了自由。”卫曦道。 “但自由一件很奢侈的东西。”萧念慈又道,“我向往,但并不是非要不可。” “何意?”卫曦侧头问道。 “任何东西,在心中都会有一个衡量的价值,我向往自由,但又不想失去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最终所做出的选择,就是有价值的。”萧念慈回道,“也是我最想要的。” 卫曦十分清楚她所说的选择是什么,在自由与爱人之间,毫无疑问,她选择了后者。 卫曦停下脚步,她之所以回来,并非那所谓的因果,仅是因为身后的人而已。 浪花越来越汹,原本只没过马蹄的海水变得越来越深,已经打湿了卫曦的衣摆。 潮水上涨的速度极快,刚刚一路奔跑导致她们远离了海滩的出口,若按现在的速度,定然是上不去岸的。 “涨潮了。”萧念慈道,随后看着正前方的人影,“上马吧,不然今晚就回不去了。” 卫曦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回头跨上了马背,她握起缰绳轻轻夹了一下马肚,“驾!” 马儿感受到主人的命令,于是踏着海水向前奔跑,星河倾泻的月光照耀着二人,从岸上只能看到她们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或许,到海边来是萧念慈有意的,但此刻的卫曦没有再去想其他,只是眼神坚毅的看着正前方,她要确保二人的安全。 感受着马儿奔跑时身侧刮来的寒风,犹如刀割一般,马背上的震动也让披在身上的衣物滑下,寒风凛冽,萧念慈下意识的卷缩了起来,她靠在卫曦的怀里取暖。 便在这一瞬间,脑海里涌现出了回忆,气息、温度与她的感受,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她侧头看着驾马的人,但这张脸明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她很纠结,也很矛盾,眼前所见与感觉,她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害怕认错,这样的矛盾让她无比痛苦。 但她的内心,又做出了选择,在这匹马的背上,做出了答案, 两滴泪水顺着风打在了卫曦的脖颈上,这与海水上的雾气有所不同,专注骑马的人感受到后渐渐放缓了速度。 “姑娘为何落泪?”卫曦眼里充满了茫然。 “上一次靠在怀中同乘,已是数年之前了,明明过去了那么久…”萧念慈缓缓道,“我却一点都没有忘记。” “原来是想起了从前吗?”卫曦道。 “她啊…跟大人真的很像很像。”萧念慈道。 “相由心生。”卫曦又道,“姑娘因为思念,所以才会如此觉得。” 萧念慈看着旁边时而平静时而汹涌的海面,“君不见,长门青草春风泪。”眼里充满了无尽的神伤。 卫曦听到这句耳熟又充满悲凉的诗词后内心一颤,她看着前方的路,只是专心驾马,再不敢低头去看她。 终于赶在潮水吞没之前二人骑马回到了岸上,此时岸边有不少卫曦的亲卫举着火把四处寻找。 “都督。” “大人。” 当赵长山正担忧卫曦的安全时,他们在东海岸边找到了同乘的二人。 亲卫与指挥使赵长山都被眼前这一幕所惊,但他们似乎都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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