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衣摆上捏着两根手指,指尖满是茧子和伤痕,有的好了,有的还能看见血色。 她像是怕得狠了,连指甲盖都在颤抖。 苏陌没说话,但宁拂衣知道她是要她别走,心微微紧了,转身蹲下。苏陌不动,她就也陪她坐着,直到灯火开始跳跃闪烁,苏陌才扶着木柜起身。 杨柳样的身体就在她面前飘过,宁拂衣想抱抱她安慰,但是没有动,抬腿跟在她身后,看她缩回床榻。 宁拂衣敏锐地发现,苏陌在钻进被子之前,恐惧地忘了一眼房梁。 宁拂衣随她朝房梁看去,那里是光照不到之处,黑得浓郁阴沉,但却什么都没有。 宁拂衣狐疑地收回眼神,没有多说,而是反手设了结界。 “你睡吧,我不走。”宁拂衣说着拉过椅子落座,“若你还是害怕,我就去多取几盏灯来。” 苏陌下半身都蒙在被褥里,只露出眼睛,她伸出拇指弯曲两下:“谢谢。” 宁拂衣闻言勾唇,将右手掌心对着她左右摆摆,随后双手朝上,微微晃动:“不谢。” 苏陌惊讶地睁眸,眼神落于宁拂衣掌心,眼睫眨了几下。 “如何,我初学会的。”宁拂衣邀功似的弯眉。 苏陌藏在被褥下的脚不自在地动动,不敢再看宁拂衣,于是阖目想要入睡。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她便又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弹起缩进角落,动作幅度之大,似是又一次受了极为可怖的惊吓。 她这一次没有叫出声,而是将手伸到面纱下,死死咬着自己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 宁拂衣见状顾不得许多,忙从袖子里摸出数根蜡烛,将其挨个儿点燃,待整间屋子都充斥着明亮的烛光,她才转过身看向苏陌。 苏陌也正看着她,眼泪浸湿面纱,哭声细微。 没想到褚清秋还有这样惹人怜爱的时候,眼泪比得上外面的河水,宁拂衣心都软得一塌糊涂,上前弯下腰,替她抹去了几滴眼泪。 指尖感受到湿滑时,面前身躯明显想要后退,然而后面是墙,苏陌躲不开。 “能告诉我究竟为何吗,说不准我能助你一二。”宁拂衣的声音像窗缝透进的风,和煦柔软。 苏陌此时已经相信她是好人,剩下的便是多年的恐惧作祟,她胸口随着哭声颤动,慢慢伸手,摸到面纱。 随后眼睛一闭,面纱被她自己揭下,常年不见天日的脸白得如同煮熟的蛋清,眉眼颦笑都与前世无异。 宁拂衣指尖无意识掐紧自己,视线顺着滑落的面纱而落,待看到那东西后,头发险些立起来,从头麻到了脚。 那是一块猩红色的胎记,却并不是寻常胎记,红色肌肤组成了个妖冶的骷髅花,看一眼都叫人心中发寒。 骷髅生花,目通阴阳。 说白了,就是天生异体,以凡人之躯背负招邪之命,再说通俗些,就是传说中的阴阳眼。 褚清秋本就极为怕鬼,如今转生却带了这般灵异的胎记,真不知上天是有多恨她,才能将所有痛苦恐惧刻于她一人之身。 苏陌此时却更为慌神,她知道阴阳眼在世人眼中是多么恐怖,生出这阴邪之物的人若是被旁人知晓,定会被拖去刑场活活烧死,爹娘生前曾百般叮嘱过她,无论遇到何事都不能将面纱摘下,也万万不能告知旁人。 如今她极为害怕,害怕得不敢睁眼,她怕眼前女子只是装作良善,此番只为将她烧死,又怕女子确实良善,但凡人最是惧怕阴邪厉鬼,见了她这般样貌,恐会吓得连夜离去。 不过她等了很久,对面只是一片沉默,最后苏陌强行将眼打开,却看见眉眼冷厉的女子已是满脸泪痕,哭得像受屈的孩童。 苏陌还未反应过来,女子就长臂一伸,将她圈进个柔软温暖的怀抱,那双手紧紧抱着她,勒得令人窒息。 “呜呜呜呜呜呜……”宁拂衣说。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又名;小哭包魔尊和大哭包神尊谈恋爱之二三事。
第96章 贴近 她这几句话说得实在口齿不清,何况苏陌本来便听不见,如今只是眨眼,满心茫然。 宁拂衣抱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连忙撒了手,低头沾去眼角的泪滴。 心道幸亏九婴和寒鸦不在此处,否则可想而知有多丢脸。 “抱歉。”宁拂衣红着鼻尖叹息,眼神却始终没从苏陌面颊移去,看得有些贪婪,这三十载她常想起褚清秋,但不知为何,她却从未入过她的梦。 如今熟悉的眉眼跃然而出,在她脑海中已经模糊了的面容终于重新雕刻,渐渐清晰。 只是同样的眉眼安在苏陌身上,少了几分拒人千里外的漠然,却多了些娇花涕泪的楚楚,但即便如此,二者也并非像是两个人。 就像那日第一眼看见这青衫倩影,宁拂衣就认定了,她便是褚清秋。 苏陌则颇为不知所措,她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宁拂衣,随后抬手,十指如同缤纷的蝶:“你不怕?” “为何要怕。”宁拂衣看向那骷髅花,这花的形状和猩红之色确实令人遍体生寒,但她看着却并无嫌恶,只有怜惜。 其实这朵花若不是骷髅状,长在苏陌脸上是极为好看的,如同栀子和牡丹争芳,红白盛景。 “你不知这胎记是何意?我乃阴邪之体,能目视秽物,连山上道士都避我不及,生怕被厉鬼缠身。”苏陌头一次将手语打得如此眼花缭乱,若不是宁拂衣连着几夜熬灯苦学,恐怕根本看不懂。 “我不怕鬼。”宁拂衣轻轻说,她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帕子,弯下腰,耐心地给苏陌擦掉脸上残留的泪渍。 她一点点擦着,苏陌湿漉漉的眼睛就随她手腕左右移动,指尖忍不住捏住被角。 这世上居然有人真的不怕自己,即便知晓了自己最不堪的秘密,却还能友善相待?苏陌的震惊已经盖过了其他,心跳得有些发麻。 她小心翼翼藏着的恐惧第一次被人知晓,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她晃神间,宁拂衣已经收起帕子,低头剪了剪烛苗,让屋中更亮一些。 “你究竟是何人?”苏陌又问。 “我前日便说过,我乃岐国来行商的。”宁拂衣道。 苏陌摇头:“我说,你的名姓。” 名姓?宁拂衣心里慌乱一瞬,面上却云淡风轻,悠悠张口:“我姓柳,柳蝶衣。” 苏陌咬了咬唇,似是觉得这名字和她样貌不符,但还是点点头。 “你再睡会儿吧,才不过子时。”宁拂衣说着拉起被褥,看着苏陌慢慢躺下,然后熟练地帮她把被角掖好,转身出门。 苏陌想喊她但不会说话,情急之下发出“啊”的一声,宁拂衣回头时,苏陌脸色便红透了。 宁拂衣忍俊不禁:“放心,我就在门口,若再有不长眼的东西来叨扰你,你只需给我听个响儿,我就让它灰飞烟灭。” 苏陌收回目光,比划了个:“说大话。” “我是要你不必守我,今夜已然为你添了许多麻烦。”她又表示。 “我只想你多麻烦麻烦我。”宁拂衣轻声说,然后开门踏入夜色。 只留下没看清宁拂衣口型的苏陌躺在原处,眼神迷茫中,夹杂着小小的疑惑和慌乱。 神奇的是,女子离开后,那原本跟着她的恐怖的脏东西便销声匿迹了,房中只剩明亮烛火,和油灯淡淡的烟油味。 绚烂又昏黄的光影在她眼皮上跳跃,苏陌意识逐渐涣散,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这是她自爹娘去世后,第一次睡得这样踏实,如同沉入温香的云絮,踏实得都不愿醒来。 翌日是个雨天,没有阳光射入窗棂,故而也没什么东西吵醒苏陌,待她再睁眼的时候,鸡鸣早已过了,嘀嗒雨声充斥整个世界,当然,她并不能听见。 但她可以看清砸落在窗台上的水花,在背景绿意盎然的树影中一朵朵绽开。 苏陌忽然想起个人,她连忙掀起被褥跳下床,将门拉开,迎面便是女子修竹般纤细高挑的背影,她正阖目仿佛入定,听见声音后转过身来。 苏陌情不自禁往后退了退,手不自在地扶住门框,好让自己显得镇静些。 女子冲她露出笑靥,道了声“醒了”。 苏陌点点头,她看了看宁拂衣身上衣裙,黑色裙摆颜色更暗沉,想必是被水汽沾湿,于是心里涌出愧意,扬手将门拉开,转身示意她进门。 宁拂衣本是立在这房檐下修炼,听着雨声鸟鸣运功入定效果极好,醒来神清气爽,不过看到苏陌以为她受累一晚而愧疚的神色,她便坏心思地不曾解释。 苏陌打开木柜翻找半晌,最后找出套白色的干净衣裙,衣裙是布的,但料子比起她身上的好很多。 “这是我娘去世前做的,我一直不舍得穿。”她比划完,便将衣裙塞进宁拂衣手里,“你先换上吧,当心风寒。” 宁拂衣捏着柔软的冰绡没有说话,苏陌还以为她嫌弃这衣裳穷酸,于是面色通红地要拿回来,被宁拂衣抬手躲开。 “这般贵重之物,你就这般给我?”宁拂衣笑道。 苏陌心里松了些,面上却柳眉微竖:“待你衣裳干了还要还的。” 宁拂衣三十年都没有这三天笑得多,她偏头忍了笑意,道了声谢,随后指尖摸上腰带,面前的苏陌忽然嗖得没了影,抬眼时,只能看见未曾关严实的门。 宁拂衣摸了摸发红的耳垂,笑得凤目只剩了条缝儿。 她很快换好衣裳,上衣系在裙头中还算合适,但下裙却肉眼可见得短了些,宁拂衣也不在意,理了理发丝便出门去。 苏陌已经洗漱完,热好了昨夜剩下的饭菜,将饭添水煮成粥,放在竹盘里端着走。 宁拂衣便上手接过,回屋摆放上了桌,苏陌将手缩了缩,心里忽然涌出阵怪异感,就好像她们像这样细水长流地生活了很多年。 乱想什么?苏陌摇摇头,落座用膳。 “今日我们去个地方?”宁拂衣抬了抬眉毛,示意这句话是询问的语气。 苏陌放下筷子:“何处?” “秦府。”宁拂衣说。 这两个字刚吐出来,苏陌就显然开始惊恐,托着碗底的手一软,差点将碗扔了,幸亏宁拂衣眼疾手快帮她握住碗沿,引着她慢慢将碗放下。 “你自小见鬼,却还能活到如今,想必已然习惯了吧?”宁拂衣柔声道,她长睫盖住瞳孔,将手收回,气定神闲地继续用膳。 苏陌捏着碗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 她确实已然习惯了,年幼时是最为恐惧的,她不知晓自己为何能看见那些古怪东西,屋顶上蠕动的血泥,地面随时会冒出来的血手,入夜后窗棂外倒垂的头颅。 每每看见她都会大哭大闹,但爹娘却并不能替她将那些东西赶走,只会捂着她的眼,哄她不要再哭,当心将邻居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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