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有不起眼的好处,孟以然对这个站位非常满意,不管她和童郁巫做什么,都不会太被注意到。 圆心处,老者从怀中掏出一本红色封皮,只有他掌心大小的书籍。 借着周围灯光,孟以然发现他衣服上的暗纹居然全是蔷薇茎叶。深色绣线在纯黑的底布上绘出一副精致的图画,画中蔷薇茎粗叶肥,蜿蜒而上,到了该长出花的位置刚好露出老者一双皮包骨的枯瘦双手,手上捧一本血红的书。 “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为了向伟大的长生神明祷告。 “我们向神明奉献出虔诚的信仰与追随,祈求神明垂怜,赐予我们长久的寿命。” 老者从口中念出一段诵词,话音落下,周围其他人齐齐垂首,发出“长生”两个音节。 孟以然蓦然打了一下抖。 虽然来之前她就有预感,这个祷告会可能带有某种邪/教性质。但此时看着几十个老人家齐齐沉溺其中,依旧不免心生寒意。 老者继续道:“接下来,请各位跟随我念诵祷告词。”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专注看着书页:“遵循长生之神的意念,我们奉蔷薇花为神之足迹。泥土为基底,水露为血液,肥料为皮肉,日日照料,月月耕耘。” 他话音刚落,周围其他人便开口。 老年人的音色大多喑哑,当这些人同时开口,客厅中便回荡起暮气沉沉的旋律。 “遵循长生之神的意念,我们奉蔷薇花为神之足迹。泥土为基底,水露为血液,肥料为皮肉,日日照料,月月耕耘。” 孟以然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抬头去看童郁巫。 两人对上视线,童郁巫朝她浅浅勾起唇角。 见贵族小姐没有糊涂到跟着一起念诵,小白猫暗暗松口气。 “吾自愿立誓,绝不砍伐蔷薇丛,绝不毁坏蔷薇花。舍我之地,栽种蔷薇,世代不休。” “吾自愿立誓,绝不砍伐蔷薇丛,绝不毁坏蔷薇花……” “……” “……” 这些人就这样,跟随站在最中心的老者,一句一句重复着祷告词。 孟以然听完全程,只觉得非常糊涂。 这位所谓“长生”之神一切全都与蔷薇有关,祷告词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在说要好好侍奉街上的蔷薇花。好像只要侍奉好蔷薇花,教徒们便都能长生。 她突然想起昨天回来时,珍妮跟童郁巫说过,他们曾经尝试除掉院子里的蔷薇,却被周围邻居阻止。现在看到这一幕,她完全能理解—— 如果这些人不定时举行像这样的洗脑祷告会,那确实由不得其他人破坏周围的蔷薇花。 祷告词又臭又长,但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当老者带着其他人说完最后三遍“长生”,预示着祷告结束时,孟以然大大松一口气。 她本以为一切结束,但很快,一位女仆捧着一个金盆从外面进入,一路走到最中心那位老者面前。孟以然探出头,看到盆中似乎盛着清水,水中还漂浮着几片绿色的蔷薇叶。 老者看着清水,点点头,突然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 孟以然还没来得及看清,寒光一闪,老者手腕上出现一道血痕,鲜血淋漓,全洒进盆中。小白猫背上的毛都吓得竖起,这才发现老者取出来的一片锋利的刀片。 “以吾之血,奉养长生——” 刀片很快被传递给住在童家小楼隔壁那位老太太,老太太重复一遍那八个字,手起刀落,很快也在自己左腕割了一刀。 “以吾之血,奉养长生——” “以吾之血,奉养长生——” “……” 刀片在人群中流转,那句诵词一遍又一遍响起。 金盆中,蔷薇叶子被血打得不断颤动,原本清澈干净的半盆水,已经被血染成浓郁的深红。 空气中,铁腥味越来越浓,但所有老人脸上却浮现出亢奋、期待的诡异情绪。 孟以然打了个抖,看向屋外,在看到童家的马车和守在马车边的两位男仆后,略略放下心。 她咬着童郁巫袖口,引起她的注意,然后尝试拖着她的衣服往外拽。 虽然不能说人话,但孟以然相信童郁巫能看明白自己的意思—— “实在不行赶紧溜吧。” 贵族小姐低头看她,手指在她背上绒毛间流连,眼底有宠溺,但双腿却站得很稳,丝毫没有想要动作的意思。 刀子从内圈往外传,速度很快,一点一点朝这个最角落的位置逼近。 孟以然急得不行,甚至都想要张嘴咬一口,好让童郁巫清醒过来。 但她到底没忍心,童郁巫也就一直“执迷不悟”。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两人所处的位置完全被血腥味包围,那把刀和那盆已经血水已经被送到童郁巫眼前。 “小姑娘?”原本站在最中心的老者站在血盆前,朝身后那位老太太询问。 老太太点点头,报出一个地址:“就是刚搬进来那一户。” 她顿了顿:“我们调查过,她家里没有大人,全都死光了,只剩下她一个。” 老者叹口气:“都是背离长生之神的弃儿。” 说着,他看向童郁巫:“孩子,别害怕,你积极祷告,神是不会放弃你的。” 他伸出手,递出那片已经沾染上斑驳粘稠血液的刀片。 “来,向长生之神展示你的虔诚吧,血流得越多,越能获得神明的青睐。” 童郁巫站在原地,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弹。 气氛开始僵持,站在外围的人群开始躁动,一边朝这边挤过来,一边窃窃私语嘀咕着不能入耳的话。 压抑的沉默中,贵族小姐怀中的小白猫突然尖利叫了一声。 “喵。” “砰——” 伴随着猫叫声,女仆手里那盆血水被踹了个底朝天,狠狠摔到地上。 血水溅得到处都是,周围几人衣摆上几乎全染上不祥的暗红。其中以站在水盆身边的老者最为惨烈,下半身几乎全被淋湿。 人群压抑的躁动变成激烈的冲突,叫骂声逐渐清晰。 众人瞪向破坏仪式的孟以然,童郁巫侧身,将小白猫紧紧搂进怀里。 她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歉意:“抱歉。” “你——”老者咬着牙,“你不要执迷不悟!” 童郁巫神情淡漠:“只是意外。” 老太太也挤上来,面红耳赤,说话间手指几乎要戳到童郁巫眼睛里去:“你这孩子,到底懂不懂轻重?这么重要的祷告,你居然带着一只牲畜!” 还是老者拦下她:“算了。” 他整理衣摆:“神会救赎迷途的羔羊。” 老太太动作一顿,周围叫骂声也跟着小了下来,最后归于沉默。 老者将女仆叫到身边,低声吩咐几句。孟以然听了个大概,是让对方重新准备仪式用具的意思。随后,老者带着其他几个被血水溅湿离开更换衣服,其他人也得以暂时在客厅内活动。 女仆捡起水盆,离开前目光不着痕迹扫过童郁巫裙角,被孟以然捕捉到。她跟着低头看去,就见贵族小姐深蓝色裙摆依旧整洁,别说脏污,连褶皱都很少,在周围一众老年人中格外出群。 反应了一会儿,孟以然才意识到奇怪之处—— 刚才水盆倾覆,周围站着的人都遭了殃,童郁巫也算离得非常近,可她居然一点都没溅上血水。 小白猫抬起头,对着童郁巫“喵喵”叫了两声。 童郁巫抱着她往外走,风吹乱小白猫颊边绒毛。到了客厅外,她们被两个仆役拦下。 对方还算礼貌,弯腰询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童郁巫停住脚步:“洗手。” “盥洗室在另一边,我带您过去。”女仆态度恭敬,指引着童郁巫踏上一条幽深的走廊。 进入盥洗室前,孟以然看到她站到了门边,显然是准备等待她们出来后,再监视着将她们送回。童郁巫也不知道发现没有,自顾自放水洗手,好像真的是来清洁一样。 孟以然急得不行,确认周围没人看到,变成人形。 她压低声音:“怎么办?得想办法逃走!” 童郁巫勾唇,还有心思帮她把鬓边碎发拨回耳后:“不要着急。” 孟以然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这都不急?” 她抓起童郁巫纤细的手腕:“还真等着他们强迫你在手上来一刀啊!” 想起刚才在客厅那一幕,孟以然依旧心有余悸。 “可怎么跑呢?”她皱着眉头,“那些人铁了心要你加入,不会轻易放你走的。”她试探性地询问:“要不我就一直踹一直踹,逼他们重新来过?那些老人身体不好,总不可能一直放血吧?等他们割不动了,仪式不就顺理成章取消了?” 她唯一的顾虑是:“就是……这样会不会很残忍啊。 “那些老人家估计也就是被蒙骗,我还要害他们不停受伤……” 童郁巫眯着眼,突然说:“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孟以然抬起头。 童郁巫甩干手上水渍,突然拉着孟以然往外走。 孟以然没反应过来,想到要变回猫咪时,盥洗室的门已经被打开。她心跳骤然加剧,可等往外一看,才发现那个守在门外的女仆居然不见了踪影。 她小心翼翼靠上童郁巫后背:“还好没人……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童郁巫回头,竖起食指朝她比了个“嘘”,接着便拉着她一路往前。 孟以然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认得这里的路,按说她们都是第一次到这里,可童郁巫就是莫名对周围空间非常熟悉。 她们一路左绕右绕,甚至上了一道台阶,最后停留在一条走廊内。 旁边门缝传出一道低低的声音。 “……迷晕她。” “她需要献出更多的血液,来弥补今夜犯下的罪过。”第44章 第44章 孟以然下意识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屋内谈话的声音还在继续。 “时间差不多了,让那两人换完衣服赶紧回去。” “十点之前,必须拿回蔷薇街所有住户的鲜血浇灌蔷薇母树。” 有两道声音附和着应“是”,接着,谈话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三道沉闷的脚步声。 孟以然回头看向童郁巫。
174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