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明理的日子谈不上不自由,但一朝放假,她还是有种上学时那般暂时脱离樊笼的喜悦。 但下一秒,乐极生悲,小白猫猝不及防捂着鼻尖,小小打了个喷嚏。 童郁巫将她抱回怀中,俯身时不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 淡粉的蔷薇铺天盖地,开得轰轰烈烈,甚至比一个月前她们来的时候更加茂密。风吹花动,映入她眼帘,几乎把那双紫瞳染成粉白。 贵族小姐面无表情关上窗,隔绝一路浓香。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般容易躲避。 当马车停下,童郁巫抱着小白猫走进院门,孟以然在门口就连打三个喷嚏的时候,她抬头一望,发现童家小楼也几乎被蔷薇花淹没。 花园比她们进入明理前好一点,至少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小角落,摆放上了一套白色的下午茶桌椅。但除此之外,院子里依旧全被蔷薇花覆盖,枝叶茂密,花朵硕大,红绿掩映之间,根根墨绿的暗刺静静蛰伏。从二楼阳台蔓延而出爬上屋顶的那株蔷薇花似乎开得更好了,花朵做成的美人整理了一下裙角,又覆盖掉屋顶一小片区域。 孟以然看呆了。 第一次看到这景象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一幕美得梦幻。可如今再次回到蔷薇街,她心里却有些难以平静。 珍妮从屋内走出,迎接她们回家,脸上的笑意在满街蔷薇的映衬下都显不出灿烂。 小楼内收拾得非常干净,一应桌椅装潢甚至有了点童家城堡的味道,足以看出童郁巫不在时几位仆人的用心。夜晚用餐时,童郁巫问起院里的蔷薇花,珍妮脸上挂上一层愁容。 “本来是准备只留下一两株,其余全部拔掉,给您弄个简单点的花园出来……”她顿了顿,肩膀一垮,“可每次我们开始清理蔷薇花的时候,四周的邻居就会出来讨伐,不准我们除花。” 孟以然一愣,呆呆从饭碗里抬起头。 珍妮观察着童郁巫脸色,继续道:“我拿不准主意,又觉得您在学校,实在不应该拿这种事烦扰您,于是便拖到现在。 “刚好您放假回来……小姐,您的意思呢?是按照原来计划的全部除掉,还是跟其他邻居一样,保留这些蔷薇花?” “除掉。”童郁巫淡淡吐出两个字。 珍妮像找到了主心骨,重重点头:“是,我明白了。” 她道:“等您离开,我立刻安排人,保证您下次回来,小楼一定干干净净。” 孟以然舔舔嘴唇,心里不知道为何感觉有点奇怪。 旁边梅丽见她久久没有低下头继续吃饭,有些奇怪地上前,对着她低声问:“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孟以然“喵”一声,正想继续用餐不让人担心,一转头,差点被梅丽现在的模样吓一跳—— 原本只是身形瘦小的梅丽,在分别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里,双颊凹陷,眼下青黑,看着跟害了什么大病一样。孟以然反应过来,她跟自己说话大概不是刻意压低声音,而是如今她说话的声音就是这么小,有气无力的。 童郁巫和珍妮被她的动静影响,齐齐看过来。孟以然还没意识到,梅丽自己拘谨地退到一边。 珍妮开口:“梅丽前段时间生了场病,这几天状态不太好,干不了重活,所以我今天才没有跟着去校门口接您。” 她朝梅丽挥挥手,示意她下去休息:“不过已经好了,不会影响之后工作的,小姐您放心。” 童郁巫目光淡淡扫过孟以然,用鼻音回道:“嗯。” 珍妮身体一顿:“对了。” 她弯下腰,靠近童郁巫耳边:“还有一件事要向您禀告。 “明天晚上,蔷薇街要举行一场祷告会,要求街上所有住户都前往参加。他们发来了邀请函,地点就在离小楼不远处另一户人家家中。” 她请示道:“小姐,您要过去吗?” 孟以然也紧张起来,昂起头看向优雅进食的童郁巫。 贵族小姐捏着餐巾一角,轻轻擦了擦嘴唇,接着摇摇头:“不去。 “你帮我拒绝掉。” 珍妮点头:“是。” 孟以然松口气,递给童郁巫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夜里,一人一猫洗完澡,舒舒服服回到二楼卧室。 小白猫露出肚皮,用后背在床上被褥磨蹭,四只爪子无意识在空中挥动。 童郁巫走到她身边,伸手抓住她一只后腿,轻轻握在手中揉动。 小白猫身体一僵,奋力挣脱而出,一翻身,弓腰站到床上对她一顿叽里咕噜输出。 贵族小姐满脸单纯:“怎么了?” 孟以然干脆变成人类模样。 她脸上有还没褪干净的红润,偏偏梗着脖子叫嚣:“你怎么可以抓我的后腿?” 童郁巫弯腰,双手撑在床铺上,将孟以然锁在床铺和自己身体中间。 她轻声问:“为什么不可以?” 孟以然张了张嘴,差点说不出话。 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那是我的,咳,比较隐私的部位。”她伸出手搭在童郁巫小臂上:“我平时最多也就抓抓你的手吧,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碰你的腿了?同理而言……” 她自认说得有理有据,脑袋瓜跟着一点一点:“你以后只能摸我的前爪子,后腿,不行!” 面对这一大段大道理,童郁巫直接给出两个字:“不要。” 孟以然一愣:“你,你怎么……” “你是我的猫。”童郁巫向她逼近,“我可以碰你任何地方。” 孟以然并没有放弃,昂起下巴看回去:“可是……” 她想不出更有力的话,干脆抛出一个艰难的问题砸向童郁巫:“按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可以随便碰你任何地方咯?” 贵族小姐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得出来情绪完全没有她激动,但说出的下一句话却直接叫孟以然掩旗息鼓。 她点点头:“嗯。” 她说:“你可以。” “……” 这一瞬间,孟以然整张脸,包括两边的耳朵都没逃脱,瞬间覆盖上一层热意。 她的头脑也像被烫得神志不清,舌头打结,根本说不出话。 童郁巫放开支撑的手臂,整个人压向她,感受她身上的温度,舒服得闭上眼睛。 她把头埋进孟以然脖颈间,绣着她银发间的香气,轻声开口:“要变回去吗?” 孟以然耳根发痒,举着双手想把她推开,却根本不知道要在何处下手。 如果童郁巫刚才没有说那番话,她还可以堂堂正正碰触,但现在,她感觉自己无论摸到何处,都是对单纯的贵族小姐的一种侵犯。 孟以然干咽几口口水,最后干脆躺平不动。 风顺着月色从半开的窗户吹进,带进一阵浓郁蔷薇香。 童郁巫缓缓抬起身看向窗外,双目微眯。 孟以然也跟着把目光转过去,有些好奇:“蔷薇的花期是多久?我怎么感觉它们一点枯萎的迹象都没有?” 童郁巫低下头:“不喜欢?” 孟以然轻蹙着眉:“不知道……” 她双目涣散盯着天花板:“就是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拔掉就好了。”童郁巫看着她,开口说道。 孟以然“嗯”一声。 她想起什么,看向童郁巫:“你说梅丽他们是不是有点水土不服?感觉跟过来的四个仆役,除了珍妮,身体状况都不太好。” 梅丽是一看就生过病,而两个男仆也比孟以然记忆中瘦了许多。 童郁巫敛眸,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以然又道:“再看看吧……如果他们不能适应,还不如送回城堡,找其他身体好的过来。”她伸了一个懒腰:“你当初点梅丽一起过来是想她照顾猫吧?我又不是普通宠物,不需要有人专门伺候。” 童郁巫回神,看着她点点头:“好。” 孟以然勾起唇角,随即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 夜风徐徐,她变回猫咪,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原本以为,小别后归来,她和童郁巫在蔷薇街的第一个夜晚应该是平静而安宁。但后半夜,孟以然却又做起关于蔷薇的梦。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次梦里的主角不再是她自己或者童郁巫。 她回到一个月前,自己刚在小楼内变成人的那一天。她站在二楼阳台往楼下望,看到梅丽拿着一把巨大的园丁剪正在花园剪花。花叶散落,堆在地上足有梅丽膝盖高。 梅丽干活很认真,累得额上冒出点点汗珠也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她的汗水洒落,打在被剪断根茎的蔷薇花上,莫名为那些马上要死去的蔷薇花增添一抹生机。孟以然感觉自己晃了个神,突然看见蔷薇花蕊中心居然伸出一条类似人类的长舌,舔舐着将梅丽洒落的汗珠全都卷入腹中。下一秒,满花园的蔷薇花都聚合在一起,变成一条巨大的舌头,将梅丽整个人都裹挟进花丛。 梦中孟以然反应迟钝,反应过来要去救梅丽,伸出手,却被花丛的暗刺戳破手臂。 鲜血滴落,迅速被蔷薇抢食,她想逃,抬头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蔷薇丛,来时的道路已经消失不见。 耳畔传来模模糊糊的呼喊声,像哀嚎,又像尖叫,听得孟以然浑身打颤。 突然,她睁开眼睛,看见有些陌生的天花板。 记忆回笼,她起身,发现时间已经是清晨。床上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童郁巫已经醒来离开。 梦中的尖利喊叫延伸到现实,孟以然辨别出声音来源,几下跳到卧室窗户,从蔷薇花缝隙往外张望。 童家小院门口,堵着一位老妇人和一位老爷爷。 老爷爷她不认识,但这位老妇人孟以然有印象——她们刚搬来蔷薇街的时候,她作为邻居过来打招呼,在门口和童郁巫闲聊过几句。 她听到老妇人气势汹汹的声音:“我们知道你是明理学生,这个祷告日的日期就是专门打听过你放假的时间,特意为你做的改动。 “我们都已经为你做到这份上,你居然还要拒绝邀请,孩子,这可不是一位体面贵族该做的事情!” 童郁巫安静站在院子中,沉默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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