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邻座看热闹的都悄悄吸了口凉气。 阴魂不散? 哪里都能见到? 原来赤脚道人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出世高人在小殿下面前,竟然是这么乐意凑热闹可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吗? 赤脚道人不计较麻凤的态度,倾身凑近这桌,压低声音小声道:“二位有仙缘呐,在下现在多打搅小殿下与傅仙子,将来二位飞升了,可请二位帮在下一个小忙。” 麻凤显然听惯了这样的话,全然没当真过,也笑道:“要是真有那日,自然好说,不过你还是不要胡乱押注了,我凡胎俗骨,必不会有这仙途。” 赤脚道人胡乱捋了一把额前的乱发,哈哈笑了两声,毫不意外中有些无奈,又转问傅清鸿:“傅仙子如何说?” “不敢托大……不敢。” 傅清鸿下意识抬手想擦一下冷汗,又在对方观火的犀利目光下生生止住了,心中暗自一惊。 没想到,赤脚道人是货真价实的高人。 这可不是一般NPC的范畴了。 麻凤与傅清鸿确确实实是有仙缘,原文中诺大修仙界,却只有麻凤飞升了,傅清鸿则放不下情爱,因为和花景明谈恋爱死于了病娇反派宋潋滟之手,死后魂飞魄散,自然谈不上飞升了。 没想到这位衣衫落拓的赤脚道人竟然能看出“仙缘”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她垂眸用余光去偷看宋潋滟,担心她也被赤脚道人看出蹊跷,不过赤脚道人的注意显然不在她身上。这让傅清鸿更纳闷了,连鬼王遗脉都提不起他的兴趣?还是宋潋滟真的反派光环如同开挂,谁也察觉不了? 麻凤从进门就对这位跟在傅清鸿身边的乖巧小师妹有些好奇,当下正巧不想搭理疯癫老道,便转口问道:“清鸿,你这位师妹怎么不穿练功服?” 闻言宋潋滟眨眨眼,嘴角微微朝麻凤勾起,却是皮笑肉不笑,叫人看了十分不舒服。 一旁傅清鸿立即接过话道:“她不喜欢便不穿,是我纵容。” 此言说得理直气壮,叫麻凤双眼一睁,不禁有些意外欣喜道:“没想到两月不见,你独来独往的性子,身边也有除花景明外亲近的人了。看来你这小师妹一定十分讨人喜欢,我不过问一句练功服,你就开始护短了。” 麻凤此言绝无其他心思,只不过却戳到了傅清鸿心中顾及的一件事: 宋潋滟总在想办法讨人喜欢。 或者说是讨她喜欢。 这是傅清鸿对她有愧也心疼她的一点,也许别人不觉得一句“讨人喜欢”的闲谈有什么问题,傅清鸿却觉得这刺到了一处隐疾。 她明知不必较真,却还是忍不住正经了脸色,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纠正了一句:“她不必讨人喜欢,是本就可爱,是我愿意喜欢。” 此话一出,桌上三人具是一阵寂静。 宋潋滟下意识坐正了身,将这话在心里迅速回味了一遍,脸颊红了个透底。 麻凤也被这话震住了一般,在座位上愣了许久,似乎正在消化她这句“喜欢”是什么分量。 然后听她喃喃:“我听说你曾难过到一天没吃饭,莫非这位就是宋小师妹吗?” 傅清鸿:“……” 难道全修仙界都知道傅清鸿为了小师妹一天没吃饭的事了吗?! 吃饭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吗!
第31章迷障心魔(四) 黄昏时分,顺江城内一队烈马从雾障林外疾驰而来,其中一人翻身下马,快步进了红颜楼,大声宣道:“仙盟会会友听了!雾障林一事已经查明,只待明日探林寻友,请众会友明日寅时到林外营地义集!” 麻凤眼神一亮,招呼那名修士来到桌前,问道:“我刚在的时候还全无头绪,怎么离开这一会儿就查明了?” 修士道:“似乎是因为万里殿一名叫任存风的弟子,他认得出雾障林中雾气的来由,其余的在下就不知道了。” 修士走后,麻凤对傅清鸿半是得意半是欣慰道:“我早说他非池中之物,仙盟会那么多能人没看明白的,他却知道。” 傅清鸿干笑了两声。 宋潋滟也倚在傅清鸿肩侧不语,一副索然无味地瞧着麻凤,那眼神仿佛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任家被鬼族血洗前,已经不知斩杀过多少想进入人界作祟的恶鬼,实力暂且不提,就见识方面,见过的恶鬼品种凑起来恐怕能编写一本“鬼族百科图鉴”。 麻凤却不觉得一位来历不明的少年识得难倒众同门前辈的诡雾是不是蹊跷,反倒一门心思为任存风说话,叫傅清鸿好一阵搭不上腔来。 天色不早,这次谈话就这么潦草收场了。 晚上住宿时,傅清鸿习惯要了一间,在麻凤古怪的眼神里带着宋潋滟回了房。 关门时,她眼神不经意朝外瞥了一眼,正瞧到赤脚道人站在走廊尽头,目光沉沉看着这边,似乎有话要说。 好歹是位高人,傅清鸿觉得不能冷落了他,便又出门了一趟。 可她刚要靠近赤脚道人,他却摇身一晃消失在了身后走廊的阴影中。 傅清鸿正纳闷,一回身就看到宋潋滟倚在客房门边,目光平静地朝这边看来。 一见傅清鸿转身,她便挂起了笑脸,眼神又端得一副委婉哀怨,问道:“师姐大人要留我独守空房吗?” 傅清鸿无语,赶紧将人推回房间把门关严了,生怕在走廊里让其他修士听见丢人现眼。 当夜无月,星色昏沉。 傅清鸿临睡前,迷迷糊糊听到楼上房间传出念经的声音,她凭着原主留在身上的记忆,分辨出是一段往生经,下意识抓住了一旁宋潋滟冰凉的手腕,十指相扣。 宋潋滟身体微微一僵,过了片刻才道:“师姐怕我走吗?” 傅清鸿昏昏然地答了声“嗯”,便彻底睡熟了。 宋潋滟偏头看着傅清鸿的睡颜,静了片刻,忽然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悄悄挤进了傅清鸿的臂弯里,又给两人盖上了被子。好似这一人一鬼半冷半温的被褥里,能纠缠出一处盛阳天。 …… 一晃过了二更,天光漆黑之时,一股阴风平地刮起,打着旋叩响了赤脚道人位于三楼房间的木窗棱。 赤脚道人虽未睡下,却对这突兀的扣窗声置若罔闻,继续津津有味儿地翻阅着手中的往生经,有模有样地念着。 “砰!” 门外的扣窗声陡然加重,仿佛在表达被忽视的不满。 赤脚道人压住嘴角的笑意,仍旧不理。 这样一来窗内窗外具是寂静了片刻,片刻后,窗外阴风大作,将赤脚道人就书的火烛卷了个稀碎,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赤脚道人只得从怀中取出一只夜明珠。 只见这珠子散发出的清光刚刚洒满周身,未照亮的黑暗中便凑近来一张凄白诡异的美人脸。 赤脚道人凝神看书,好像没看到宋潋滟一般,还举着珠子自言自语道:“这阴风刮得不礼貌,打扰老人家看书了。” 宋潋滟眯了眯眼,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拄着手,嗤笑道:“道士看佛经?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赤脚道人闻言抬眼瞄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翻书页,这次却不再逗她了,语气带着几分同情慨叹道:“原本是不看的,但我想你肯定没听人为你念过,所以才翻上一翻。” 这话叫宋潋滟原位愣了一愣,偏了下脑袋,嘴角真真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道:“我是不能入轮回的苦命,这你也是知晓的?” “千古轮转,人间离合,我都略知。” 宋潋滟知道这老道有些来头,却还是不禁笑他:“你就吹吧。这么大岁数了,倚老卖老吹吹牛皮我管不着,但你半夜跑到我师姐房间门口暗中窥视——是要做什么?” 赤脚道人总算合上经书,认真看着宋潋滟道:“傅清鸿根骨清正,是罕少有仙缘的人,你们必是两道殊途,我不愿看到你们日后反目,害了彼此。” 宋潋滟虽是半夜不怀好意地前来,却也顾及这老道的来头,不欲撕破脸皮,但老道这话直白将她那点心思戳了个透底,连带上一世她确实害得傅清鸿灰飞烟灭天地无踪。一时间往日的惶恐痛苦与恼羞成怒教她冷凝了脸色,双瞳一道殷红闪过后,赤脚道人手中的夜明珠便瞬间崩碎了。 客栈房间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浓密的黑暗中。 只听宋潋滟阴沉地道:“你若真是什么都略知一二,怎么偏偏不知我对傅清鸿的心意死亦不休,又为何要来拆散我们?” 赤脚道人平和得好像一个长辈教导般道:“痴儿,你师姐对你只是同门情谊,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苦了自己走火入魔。” “……” 黑暗中,对面好一阵没有再出声半语。 赤脚道人叹了口气,拂袖转身道:“我本不欲掺和这些痴缠的琐事,只是有愧于心……既然你执意于此,说不通磨破嘴皮也是说不通,你走罢,老道我不再多言就是了。” 屋里的黑暗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后缓缓散去,光线迷蒙中,只剩下地上一片散碎的夜明珠碎粒,犹如碎落的无声星河。 赤脚道人由着打开的窗户去瞧窗外的月色。 窗外霜华皎白,一轮弯弯的凉色,不知照过多少痴执的前路。 好半晌,赤脚道人才对着空旷的房间喃语了一句:“屋氏一脉的姑娘命总苦些,你莫怪。” ……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一队人马便整装待发从红颜楼出发去了雾障林边的仙门营地。 一路上宋潋滟黏在傅清鸿身边,时时提防着赤脚道人要往这边靠,没想到赤脚道人果真说话算话,一道跟在麻凤身边与她有来有往的互怼,没往傅清鸿这边瞧上一眼。 宋潋滟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揣着些窃喜与师姐策马并进,忽然听身边人道:“你害怕赤脚道人吗?” 宋潋滟立马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连忙挂起笑脸,凑近傅清鸿耳边道:“听闻他除鬼很厉害,我这种微末小鬼,恐怕是抗不过他一招半式,自然是怕得要死,全指望师姐保护我了。” 傅清鸿耳边被她呼吸撩拨得发痒发烫,但这言语又着实俏皮得可爱,忍了忍还是轻轻笑了出来,也小声与她回道:“那你可要跟紧我,这里到处都是除鬼道的修士,万一我的小鬼丢了,都不知该找谁赔给我了。” 我的小鬼。 宋潋滟立即被这四个字哄得晕头转向,傻呵呵地笑出了声:“嘿嘿,我会跟紧师姐的,寸步不离!” 这两人肩贴肩,马蹭马,全然不顾身边人偷偷侧目的视线,跟在身后的麻凤瞧着,对一旁的赤脚道人嘲道:“昨夜往生经念得吃力不讨好,今早便只敢黏在我身边了,你也是位老人家,怎么竟做些让我们这些小辈捡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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