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寸心满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 孙尔从李寸心手里接过一只将笔头泡开的小楷,在墨盘里沾了墨汁书写,毕竟是笔,书写起来比竹签顺畅得多,且蓄墨能力强,不用写一个字便要沾墨。 孙尔一抬头,见李寸心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纸面。李寸心说道:“你继续算你那个预算,不用管我,我在旁边看看。” 孙尔一笑,说道:“动笔算的时候我才想到,两边村子的主食不一样,生活方式也不同,所以没办法完全照搬以前的数据,如果要计算,还需要向你们了解一下村子的信息。” “哪些信息?可以问我。”李寸心说道。 “第一个是村子每人每天的粮食用量。” 李寸心靠着椅背,手抵着下巴沉吟道:“这个得分情况。要是有体力劳作,没有肉食,菜又轻淡少油,男人得吃两三碗饭,饭还压得实实的,这么大的碗。”她拿着手比划,随后意识到这么说孙尔也不知道是多少,便又道:“一天下来大概是一斤粮食的样子,女人至少需要八两粮食,身体可以维持在一个良好的状态,当然了,也有像许叔那种特能吃的个别例外。如果情况困难,粮食可以适当减少,但如果高于三两的波动,会影响身体和精神的健康。” 孙尔看了李寸心一眼,李寸心说的一般情况还只是他们这里的中等生活,实际上就她到这里的这段时候来看,除了这管饱的粮食,青蔬不会缺席,隔三差五还会有一道荤菜。这里的伙食着实是好。 李寸心带着鄢玉他们下田的时候,她去看了一眼,李寸心这个村子的人数是他们的一半,开垦的农田却和他们一样多。杨太楠建立村子的时候,求稳也求快,农耕和矿产发展是对半分的,李寸心他们的村子虽然基础设施做的也极为出色,但显然农耕才是大头。 孙尔用笔记着,又问:“你们每年的收成怎么样?” 李寸心说道:“这两年情况比之前要好,通常是一亩地三百斤上下,打理得好,有的田还能冲到四百,但是种子不行,冲到头了产量也就到这,而新垦的田产量要比旧田低个两三成。” 孙尔疑惑地看向李寸心,“你们做了度量衡么?” “没有。” “你这个数据是怎么得出来的?” “就,估摸嘛……”李寸心双手往上抬了抬,做了个掂东西的手势,“那是一种感觉,就像卖鱼的老板生意做久了,拎起一条鱼来不用称就知道有多重,是一个道理,嗯,熟能生巧?我们的粮食收回来后会用麻袋和箩筐盛装,我看看体积,心里会有个大致的数。” 孙尔点了下头,将数值记录在纸上,她运笔几乎没有停顿,仿佛这些数值早已在她心中清晰,现在不过是誊写在纸上。 片刻,孙尔搁了笔,把单子递给李寸心瞧。 孙尔只算了为期一个月的粮食开销,预估的支出是个浮动的数值,上限和下限都标明了,一旁还有误差范围,上面没有实际支出,因为她不知道仓库之前的情况,也不了解仓库现在的情况。 不过在知道这个村子的有多少亩地,每年种植哪些作物后,她心里对他们一年的收成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只能说,难怪这些人的伙食能这么讲究。 李寸心瞅了单子半晌,心想自己没笔肯定算不清白,算得明白也算不了这么快,她看向孙尔,稀罕道:“诶,你脑袋真好使。” 李寸心这粗糙的夸赞让孙尔莞尔。孙尔说道:“其实按你所说的你们村子现阶段的这种运行情况,确实不需要做这个预算,一个是人员的极速扩张导致储粮不富裕,一个是现在这样的集体生活模式让你们的收入以及各种支出渠道都简单清晰。不过,如果你以后考虑改变村子的经营模式,到时候情况复杂起来,你会需要做账簿。” “改变经营模式?”李寸心被勾起了更深处的兴趣,问道:“比方说?” 孙尔说道:“村子里现在是吃大锅饭,集体劳作,资产共有,这种形式在起步阶段、村民人数不多的时候确实能将资源利用最大化,但是随着人口增加,物资丰富,个人需求提高,这种形式的弊端会逐渐显露出来,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村民的劳动积极性和效率会大幅度降低。” 李寸心联想到刘坎的事,连连点头,“是,柏玉也这么说过……” 李寸心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孙尔歉然一笑,“你再等我一下,我去叫柏玉,马上回来。”还不待孙尔说话,人已经跑没了影。 李寸心一路走到养殖场,养殖场外头用围栏围出了一片区域,围栏东边一角的底部用石头垒出了一点高度,她透过围栏的空隙看到另一边的颜柏玉。 李寸心跳到了垒着的石头平面上去,手抓着上边围栏的木头,她人比围栏高出一截,人往里探,叫道:“柏玉。” 颜柏玉一抬头,向上看见李寸心的脸,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李寸心说道:“我找你有事。” “你等会儿,我把这里扫完了出来。”颜柏玉看她的脸色,不是急事,温声说道。她手上的扫帚又扫动起来,将地面落叶灰尘鸡粪清扫至角落堆肥。 在另一头拌饲料的周浣停下歇气,朝这头打量过来,笑容变得不怀好意起来,她向李寸心道:“村长,又来找我们柏玉啊?” “嗯……”李寸心拉上了语调应得迟疑。你们柏玉? 周浣调侃道:“村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李寸心满脸茫然,“像什么?” “爬墙头要拱我家白菜的臭小子。” 李寸心笑道:“浣浣姐,你就会拿我寻开心。” 颜柏玉回头瞥了周浣一眼,周浣瞧见颜柏玉的眼神,摊了摊手,扮了个鬼脸,不过她听李寸心这话,自己是完全没戳中她啊。 一边的村民说道:“周姐,你这个比喻好奇怪。” 周浣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 颜柏玉清扫完将扫帚靠在围栏边,跟周浣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出来。 李寸心凑过来,“先跟我回去,有事情要谈。” 李寸心一走近,颜柏玉便退开两步,“离我远一点。” 李寸心道:“怎么了?” 颜柏玉手扶着脖子,微微撇开目光,低声道:“我身上有味道。”鸡舍里的气味着实大,她在里头待了半天,现在满鼻子都是那闷腥味,这气味她自己能忍受,但无法忍受别人在她身上闻到。 李寸心被定在原地,她说不上来颜柏玉这副模样是别扭还是羞赧,怪迷人的,她的心都抖了一下,真吓人。 作者有话说: 周浣:“这头小猪不会拱白菜。” “谁和谁周末不在?”空耳的李寸心又看向颜柏玉说道:“柏玉,我发现孙尔这个人不错诶,她脑瓜子好使!” 颜柏玉,“……” 生活不易,柏玉叹气
第86章 “我闻不到。”李寸心笑道:“我刚从田里回来, 身上也一身的汗味呢。” 换做往常,李寸心就直接过去拉着人走了,她瞟了下颜柏玉脸上罕见的神态, 不由自主地抿了下嘴唇,比往常更想贴过去, 却又莫名的不敢贴过去。 一路上李寸心出奇的沉默, 仿佛魂游天外, 颜柏玉叫了她好几声, 她才如梦初醒地应了声,“嗯?” 颜柏玉好声气地问道:“你找我要谈什么事?” “是孙尔。”李寸心一说道这里便来了兴致,撇了杂念, 笑道:“我想她之前一定是做财务的,改不了老本行, 想要粗算村内这几个月可能产生的开支, 我和她浅谈的时候,她提起村子里现在的运作经营模式, 和你上次说的话一样,我想你们一定很有话聊,我也想听听你们的谈话,看看你们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所以来叫你。” “什么火花,胡乱用词。”颜柏玉无奈道。 李寸心不服气道:“思想上的火花!” 颜柏玉叹气。 两人回到家时, 孙尔还坐在桌前等候,她闲着无事,用那小楷在计算了开支的废纸上练字来熟悉毛笔, 回过神来, 纸上全写的是清热解毒和祛腐生肌的药材以及来年开春能播种和收获的粮食, 她握着笔,满心的无奈。 “孙尔。”李寸心叫道。 孙尔放下笔,起了身,“村长,颜小姐。” 颜柏玉向她点了下头,说道:“叫我柏玉就好了。” 李寸心说道:“你们先聊,我一会儿来。”才进屋的人又一溜烟出去了。 两人望向李寸心离开的方向,颜柏玉已经见怪不怪,说道:“她这个人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孙尔说道:“今天确实是认识了。” 两人相视一笑。 颜柏玉说道:“你先坐吧,我回屋换双鞋。” 颜柏玉回房内换了鞋出来,在孙尔对面坐下,孙尔已经将桌面收拾整洁。颜柏玉瞧见纸张旁的毛笔,说道:“汤疆已经将毛笔做出来了?” “要试一试么。”孙尔递出了那支沾墨的笔。 颜柏玉接过来,行书一笔而就一个‘李’字,“我听寸心说,你刚才和她谈起村子以后的制度问题。” 孙尔说道:“刚才帮村子里粗算了一下开支,顺着村长的话说到这了,就随口提了两句。” “她想让我和你就这件事深入了谈谈,她想听一听。”颜柏玉淡淡道:“村子里目前的规则虽然稳定但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也不够具体细致,现在你们村子融入,人数倍增,规则的细化改进,条款的明确是必然的,等一会儿,孙小姐不必藏拙,私心也好,公心也好,只要提议在村子的发展上派上用处,就能为自己人谋到福利,毕竟这民生问题,是关乎所有人的。” 孙尔看着颜柏玉,她和颜柏玉交谈的次数不多,虽然颜柏玉在大多时候的场合不怎么开口,但她看得出来她是个能拿主意的人,或者说她是这个村子的核心人物之一,是能左右李寸心决定的人。 孙尔感觉到颜柏玉和她是同类,是见惯了名利场那一套的人,所以多思多虑,习惯以更复杂的方式去看待人和事。颜柏玉流露在外的修养,敛藏在内的气势,佐证了这一点。 也因此,两人寥寥数句,让这不过展臂之长、满是墨烟气和木头潮气的木桌像气氛冷肃的谈判桌一样。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孙尔微笑道:“既然你让我叫你柏玉,你也不要叫我孙小姐了,就叫我孙尔吧。” 颜柏玉没有作声,只点了下头。 李寸心端着一只上菜用的木托盘回来,“你们聊得怎么样?” 颜柏玉说道:“渐入佳境。” 李寸心从木托盘上取下三只瓷杯,又端下一大一小两只陶盘,小陶盘里放着焦黄色的蔗糖,大陶盘里放着堆叠起来表皮裹着一层糖霜似泛白的橙红柿饼,她最后拎起一把小茶壶,给三只杯子里倒满水,杯子里顿时热气升腾,“蔗糖自己加,你们边喝边聊,慢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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