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家好远,即使周围喧闹,人潮涌动,在陌生的地方,她仍旧感到寂寞,与死亡会晤是这样孤独的事,冰冷的气息侵入五脏六腑,没有熟悉的风景,没有亲切的人,没有他们关怀痛心的目光,只有她一个人,她怕。 心像是被针扎成了肉糜,抽疼不已,她无助地抽泣起来,越哭越不能自已。 她对李寸心说道:“我怕,我怕……” 李寸心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 隔壁床的人侧过了身,把自己蜷起,眼泪和鼻涕默默地淌了下来。 屋外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到最后已经到了歇斯底里,不顾忌屋内伤患的地步,也吸引来远处的村民。 颜柏玉带着马出去晨跑了回来,便瞧见不少村民聚在病房门口,她坐在马背上望得远,看到处在人群漩涡里的杨太楠和钱榆,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钱榆目光似剑芒一样锋利,瞪着杨太楠,厉声说道:“杨太楠,你敢再说一遍!” 钱榆的威胁并未能让杨太楠退步,他沉默了片刻,说道:“药物给伤势轻的人使用,伤势重的适度照顾。” “什么适度照顾,什么适度照顾!你想说的是消极治疗,还是想说干脆中断治疗,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药材!” 杨太楠紧咬牙关,脸侧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说道:“是,我是这个意思,所有的药优先供给伤势轻的患者用,直到他们康复为止,再考虑对伤势重的人进行救治,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事到如今,他愿意做这个恶人。 杨太楠话一说完,钱榆便甩过来一巴掌,那是一声闷响,像打在石头上,把杨太楠的脸打得一侧。 “你混蛋你。”钱榆的手发着抖。 杨太楠脸上出现明显的指印子,他眼里满是凄凉,明明说着最狠心的话,却像是要哭了一样,“我们的药不多,我们的物资有限,我们能做的只有尽最大能力保住最多的人,就算用这里所有的大蒜提取大蒜素入药,给所有的病人用,也撑不了一个冬天。你说是一直拖着,所有人都好不了,去用所有人的命博一个未知的可能性,还是优先保住我们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人!” 钱医生摇着头,“我们挺了这么久,从夏天到现在,杨太楠,现在情况稍微好转了,你反而说出这种话来,最难的时候都没放弃,你现在倒要放弃了,每个人起早贪黑,费劲了心思找药材,省吃俭用供给伤患,你要让我们所有人做的努力白费?你对得起他们吗,你对得起苦苦熬过来的自己的村民吗!” 杨太楠说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想要继续被救治?” 钱榆问道:“如果今天受了重伤的是你,难道你愿意被别人放弃?” 杨太楠直视着钱榆的眼睛,“如果我死可以给别人换得更多的求生机会,我死可以结束这痛苦的煎熬,我愿意。” 钱榆双手猛地把杨太楠一推,“但这是我的病人!” 钱榆手上毫不客气,像是在推杨太楠,又像是在打他,推得杨太楠踉跄着连连后退,“你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 一边想要劝解却插不进话的村民赶忙上来分开两人,颜柏玉和孙尔匆忙赶了过来。 孙尔叫道:“杨太楠,钱榆,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昏了头了,要吵架也不能在这里吵!” 钱榆眼圈发红,被人拉开了,还瞪着杨太楠,怒声道:“这是我的病人!” 孙尔说道:“你冷静些。” 一旁的人也忙跟着说道:“是啊,钱医生,有话好好说,杨村长可能表达不当,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 钱榆心如擂鼓,嘴唇的颜色忽然变深了起来,额上出了一层冷汗,肢体开始发麻,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后倒。 颜柏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人,“钱医生?钱医生!” 围着的人顿时慌了起来,罗柳分开人群,挤了进来,见到钱榆像是呼吸急促,说道:“钱医生可能过呼吸了。” 罗柳向周围的人叫道:“快散开,散开,别围着!” 边上的人忙往后退,同时带着身边的人后退,帮着维持说道:“退开,都退开。” 仅此一个的医生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大熊猫,可不敢让她有什么闪失。 颜柏玉说道:“钱医生,这里就只有你一个医生,你想想你的病人,你要是出了事,他们就没有指望了,你不能意气用事。” 罗柳给钱榆顺着气,说道:“钱医生,钱医生,你要平复下来,慢慢的,深呼吸。” 钱榆自然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闭上了眼睛,疏解着自己。 周围的人在远处巴巴地望着,担着心,却又不敢上前去。 孙尔走到杨太楠身边,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你跟她说这样的话。” 杨太楠在这事上也出奇的固执,“这件事迟早要面对。” 此时,病房的大门被从里拉开,开门的响动吸引过去所有人的目光。 病房坐北朝南,李寸心站在门边,正迎着升起的太阳明艳的光,“不要放弃谁,你们不用考虑物资的问题。” “我想办法。”李寸心说道。 杨太楠,孙尔怔怔地望着她,罗柳,颜柏玉讶然地看着她,缓缓睁开眼睛的钱榆也将目光挪向她。 围观的人看着她,下意识地低喃般唤道:“村长。” “我来想办法。”李寸心向众人确认一遍般如是说道。 开饭的锣声响起,把众人从这场纷乱中拉了出来,围观的人被李寸心赶去吃饭。 李寸心委托了孙尔去和杨太楠谈谈,她不用说太多,孙尔已能从她委托和杨太楠交谈的话明白李寸心的立场倾向于钱榆。孙尔点了点头,带走了杨太楠。 李寸心和颜柏玉帮着罗柳将钱榆挪到了病房内的空床上,此时,钱榆已经缓和了些。 李寸心站在她的床边,说道:“钱医生,你要认清一个事实,现在两边合成一个村子,而这个村子的村长是我,不管是什么决定,我说的话才算话,而不是杨太楠,不论杨太楠有什么打算,只要我不同意,他的决定就没什么作用,你明白吗?” 钱榆紧紧地看着她。李寸心笑道:“你是一个医生,你对伤患的病情和救治的判断才是专业的,我相信你的专业,也相信你的判断,所以我支持你的决定,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只管你的病人,你如果觉得你的病人还需要救治下去,那么我们就继续治疗下去,你如果觉得不需要治疗了,那么我们就做一些取舍。但是在此之前,请为了你的病人,好好照顾你自己。就像柏玉说的,如果你出事,他们可能会跟着你一起走。” 钱榆抿了下嘴角,默默的,没作声。 李寸心说道:“你好好休息,早餐我们会给你送过来。” 罗柳需要留下来照顾钱榆,李寸心和颜柏玉准备离开,走出几步,钱榆说道:“你……” 两人停下,回头看来。 硬梆梆的钱医生轻轻说道:“谢谢你们。” 两人相视一眼,轻轻一笑。李寸心说道:“好好休息吧。” 两人出了病房,朝家的方向走去,李寸心步子轻快,走得像是只欢脱的兔子,她挨着颜柏玉的肩膀,问道:“我刚刚表现得怎么样?” 颜柏玉浅笑着,默不作声伸了个大拇指过来,“你说你来想办法,把这个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你自己心里有主意没有?” 李寸心的笑淡下去了些,她心里有个大致的方向是敲定了的,还有个很模糊的主意,因为没下定决心,所以不敢去深想,也就没办法细说,蹩脚地转移着话题,“你手上好像受伤了?” 李寸心看到一条弧形的红痕,去拿她的手要细看的时候,颜柏玉躲了过去,“被耗子咬的。” “耗子?!我们屋子里有耗子?!还是别处哪?!不行,不行,这东西携带很多病菌的,得叫钱医生给你看看。”李寸心拉着颜柏玉就要往病房走。 颜柏玉,“……”
第84章 颜柏玉没指望李寸心能记起来, 终究是以自己在开玩笑为理由含混了过去,两人回了堂屋去吃早饭。 经过一夜的休息,没有伤患的呻/吟、苦涩到令人作呕的药味, 没有对未来的焦虑、半饱的饥肠,新村民们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 休息放松的治愈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新村民中那种麻木到行为刻板机械和那种精神绷到了极致敏感到对轻微的刺激有极大反应的两种极端情况, 都得到了一定的缓解, 众人呈现出一种调休加班过后迎来假期的松弛状态。 新村民们看着眼前的食物, 脸上是刚睡醒的恍惚,还不适应一觉起来就吃上热饭的日子。 李寸心扫了眼屋内的座次,发现情况比昨天又好了些, 大多数是分到了一个屋的原村民和新村民坐在一起,虽不到相谈甚欢的地步, 偶尔也能聊几个来回, 以籍贯相近原则安排住处这个法子已初见成效。 李寸心心里高兴,在病房里被伤患勾起的那份沉重的心情也消淡了些。 吃过饭后, 李寸心把新村民集中在了门前,她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左边是赵蓬莱颜柏玉,右边是杨太楠孙尔。她手上拿着一沓名单, 说道:“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要给大家分排工作, 我知道你们这些日子过得不太好,很辛苦,如果情况允许, 我也希望能让你们多休息几天, 但马上就要入冬了, 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消耗,现在是能抢一天是一天。” “李村长,你安排吧,我们明白的。”站在队伍前头的鄢玉说道。虽说日久才能见人心,他们到这才不过一晚,但就这一晚的安排布置以及相处来说,体验比她预想中的情况要好太多,她也敢说比大多数人的预想要好太多。就单今早李寸心拦住了杨太楠和钱榆争吵,安抚住了众人焦虑的情绪这件事,已经能让她在心底初步认可李寸心这个人。 “好。你们的工作可以概括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在村内的,一种是要外出。”李寸心向众人问道:“有谁能进森林工作的?” 底下的人噤若寒蝉,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森林’两个字像是一阵风吹下去,把这群人像吹稻穗一样吹得瑟瑟发抖,苍白的脸,额头的汗,仅仅两个字就让新村民反应如斯之大。 李寸心将这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新村民对森林的恐惧程度出乎了她的意料,难怪他们无法停留在故地,这种心理上的障碍不是短期能消除的。李寸心笑道:“不能进森林也不要紧,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你们。” 目前的主要任务一共四类:第一,一队人需要进森林,趁着猎物还未全部进入冬眠,趁着植物还未冻死枯萎,尽可能的捕猎采药;第二,一队人前往东湖,捕鱼打猎,掘莲藕摘菱角,将东湖丰富的水产资源利用起来,带回来贮存过冬;第三,趁着气温还未完全降下去,加种小麦、土豆和新村民们带来的甘薯;第四,剩余人马留在村内帮衬杂物、如修建畜舍、弹棉被、厨房后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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