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柏玉马速不减,越过许印,越过三三二,甚至越过了丘世新。她手里握着绳,绳的那一端捆着丘世新的双腿,拉倒了丘世新,将他拖在马后,一路朝着广场而去。 南星紧随其后,钳制许印的几人惶恐地松手后逃,南星眨眼就冲到身后,一马鞭抽过来,帮个脑袋都麻了,登时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扯着捆住了三三二绳索的人正在宰狼,打了半晌的刀刃口钝了,一刀下去只在狼脖子上割开一道小口子,狼毛和狼皮实在太厚实。 那些骑兵似电闪,一冲过来,钳制三三二的人便感到脑袋、胸脯、或是肩膀受到了重击,不是直接昏晕,便是倒在地上痛苦嚎叫。 那没被放倒,脱了手里的捆绳要往房屋里逃的人,三三二身上一松,反首就扑了过去。 巴冬在许印身边停下,笑道:“老兄弟,这是老了体力跟不上了。” “巴冬,谢了!”许印拾起地上的长枪便朝着广场中央赶去。 三三二放了手底下的人,颠颠地往颜柏玉的方向跑。 颜柏玉伏着身子,一手拽着缰绳,一手将拖着丘世新的绳索扣在了马鞍上。马的速度越来越快,颜柏玉望着前方,越过街道,越过人群,抵达广场,眼前霍然开朗,她仍然没停。 广场的桑梓村村民欢呼着她的名字。 颜柏玉看向中央的高台,驱使着马儿跨上台阶,直冲高台。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将捆着丘世新的绳索一端抛过栏杆,绕到另一边接住,将绳索压在马鞍上,黑马向前踱步,将丘世新拉得倒吊在了这高台中央架子的横杆上。 颜柏玉这才翻身下马,牵着马鞍上的绳子,绑在了高台下的柱子上。她重新走上台阶,一步一步。 丘世新一路上被撞得昏头昏脑,浑身发疼,现在被倒吊了起来,才算是停稳当,一睁眼,看到面前有个女人俯视着他,那双眼睛像是深渊一样,让他恐怖莫名。 丘世新挣扎起来,像砧板上的鱼。 跟在后头的三三二追了上来,跑到高台上,前爪搭在颜柏玉身上蹭她舔她。 颜柏玉摸了摸狼脑袋,指着一边的空地,说道:“坐。” 三三二很乖顺地走到丘世新正前方蹲坐下来。 颜柏玉拔出腰上的匕首,那匕首在阳光下寒光熠熠,颜柏玉问道:“三三二,饿了吗?” 一句话,寒气直往丘世新骨子里钻,他向四周狂喊,“来人呐,救我,救我!” 可广场上的麒麟村村民自顾不暇,骑兵冲入广场后,如狼入羊群,他们通过两村不同的装束快速辨认敌我双方,加入战局。如今桑梓村的人不仅仅是人数逆袭,还拉开了单体作战强度的等级。这群草原上的朋友最常做的事可就是狩猎。 局势依然一边倒,麒麟村的人一步塌,步步塌,越落下风,越是溃散。谁顾得上救丘世新。 丘世新眼看着颜柏玉步步逼近,看着一旁呲牙的灰狼,他的胆囊在疯狂打颤,几乎要呕出胆汁来,就在这时,他在人群里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伍东溪直冲到广场里边,大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认输,我们投降!” 可压根没人听他的,就像一辆失控的轿车,桑梓村的人不肯罢手,麒麟村的人也不得不继续应对。 伍东溪明白这非得两边一起停手不行,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裹在旗杆上,躲避着混乱的人群,找到了龙考,“叫人停下,停下,你看看眼前这情势,打下去就是一个死,你想把这几百个人都折在这里。” 龙考现在是被浪推着往前,他想停也停不了,“我倒是想停手,他们肯吗!” 伍东溪说道:“他们会的!” 龙考看着他的目光,瞬间明白过来,接过他的白旗,一边挥舞,一边大喊,“麒麟村的人都停手,停手!” 伍东溪转身就朝高台上跑去,那女人凛冽的气场硬生生把他的步子逼停,他缓了一缓,举着双手,表示并无恶意,说道:“你是颜柏玉对不对,我没有恶意,我们认输,别打了,你们村长醒了。” 颜柏玉的眼睛微微睁大,眸子里敛进了一点一点的光,她微微张开了一点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倒是丘世新比颜柏玉先反应过来,质问道:“李寸心醒了是什么意思?” 伍东溪没有理他,沿着高台边缘,一边走动一边朝着广场上喊,“别打了,李寸心醒了,你们村长醒了!” 这句话可谓是这麒麟村保命的符咒,言出法随,广场上的乱斗渐渐停歇,都看向中央的高台。 伍东溪还在上边喊着“你们村长醒了”一声声,声音都快嘶哑了。 李寸心醒了。 其实李寸心一直觉得自己是清醒的。 她知道自己坐在一处草坡上,旺盛的黑麦草像绿色的绒毯,太阳不会太浓烈,风吹得很舒服,她呆呆地望着很远的地方,在草野的尽头,是一个村庄,或许是离得太远,远到像是两个世界,那个村庄的轮廓有些失真,像是雾中的蜃景。 她不记得自己坐了多久,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那东西滴溜溜滚到身前,她捡起来一看,是颗苹果。 她扭头向后看去,她身后是棵苹果树。 一个人坐在枝桠上,手里握着一颗苹果,她的脸是模糊的。 李寸心叫道:“梅文钦。” 那人抛着苹果,那张没有清晰五官的面孔像是在低头端详她,轻笑了一声,“我说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原来是没有哭哭啼啼。” “人是会长大的。”李寸心歪着头向上看,“只要活着的话。”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抬头也看向李寸心目之所及的远方,问道:“村子,好玩吗?” “你知道我最开始住的那地方吗,在空地上用木棍做骨架,糊上泥土做了三间土坯屋子,就清出了门前的一亩三分地,走出十来步就是灌木荒草,周围都是林子。搭的土炕,用的陶缸置物,家里边就几件土陶杯碗,每年种点白菜萝卜大米小麦。”李寸心比划着,“后来我们村子一点点扩展,半亩地、一亩地、到平整了十几公顷的地,道路房屋、磨坊、食堂、医馆、书店,瞧上去还有模有样的,我们吃饭的碗,有了那正儿八经的白瓷碗,装衣服鞋子的是梨花柜,搁东西的桌子是楠木桌,那东西放到现代别提多贵,到咱这,人手一套。再后来、我们找到了大豆小豆、菜籽、蚕麻、香辛料、辣椒豇豆丝瓜,养了猪有了羊,鸡鸭鹅更别提了,在吃上边,我一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我们村子都快有五百个人了,要是按壮劳力来算,我们也算是个中型的村子了吧。生活穿用上和吃一样是从无到有,有了夏服有了冬装,有了笔墨纸砚......对不起啊,一直没给你写信......” 李寸心看向那人,那人一张模糊的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李寸心问道:“你找到回家的路了吗?” 那人忽然转头看向身后,那个与村子向背的地方,在那边,什么都没有,绿色的草坡似乎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回家的路,太远了。” 那人从树上跳下来,说道:“但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能回家的吧,要和我一起走吗。” 李寸心也站起了身,她的身侧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头黑驴,黑驴撅着嘴皮子,她欢喜的抱着驴脑袋,一阵虎摸,总觉得好像很久没见它了,“梅文钦!” “你干嘛给一头驴起我的名字。”那人控诉道。 “你是不是瘦了,你得多吃点,不然长不高长不壮,就没有小母驴能看上你了。”李寸心蹭了蹭黑驴的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为见到了它这样高兴,甚至比见到了梅文钦这个人还高兴。 李寸心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向着那人说道:“我和你一起走吧,有个伴路上不会太无聊,要是走累了,梅文钦可以驮一驮我们。” “你说是不是呀,梅文钦。”李寸心说道。 黑驴凑到她身前来,嘴在李寸心衣襟上乱咬,她被噌得发痒,故作恼火,拍它的脑袋,“你别给我把衣服咬坏了。” 黑驴从她领子里咬出来一个东西,李寸心低头一看,是一个吊坠,狼牙的吊坠。 她脑子里急电一样闪过无数画面,愣愣道:“我,我得回去,我得回村子去。” 她脸色骤变,转身就向远处那个虚影一般的村子走去,“她还在等我呢!”
第154章 那条通往远处村子的路似乎也无边无际, 李寸心起初只是快步走着,而后跑了起来,身后人和驴的身影越来越远, 越来越小,最后淹没在了穿过草野的风里。 这天地似乎就只剩了前方畩澕獨傢的村子, 和后方没有边际的草野, 李寸心感觉到身体逐步变得沉重, 而她的意识也逐渐清明。 她睁开了眼睛, 向往常无数个天明时分做的那样,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以为身在自己的房间里, 耳边似乎有谁在惊呼,随着一阵交谈, 有脚步声离去, 又有脚步声靠近。 有人扶着她的脸颊,抵住她的眼睑, 观看她的瞳孔,又听了听她的心律。 李寸心张了张口,嗓子像是被堵住了,没叫出‘赵医生’三个字, 只发出些嘶哑的音来,身体也不像是自己的, 不能自如动弹。 赵茵生刚退开些,十来张脸就迫不及待地凑到她跟前,那些脸上的神情太焦急, 李寸心习惯性地向他们微笑来安抚。那些脸顿时扭曲起来又哭又笑的, 柳错金趴在她床边, 哽咽道:“姐......”没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哭得也真难看,眼泪和鼻涕都下来了。 赵茵生端回来一杯水,问道:“想喝水么?” 李寸心在床上小幅度挪动了一下头。赵茵生走到她身边,一旁的村民忙帮她把人扶起来,赵茵生将吸管放到她嘴边,让她方便吮吸。 喝了一口后,李寸心更觉得焦渴,贪婪的吮着,可喝了没多少,赵茵生就将吸管抽走了,说道:“喝一点就好,不能喝太多。” 李寸心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控诉。 房间里大多是桑梓村的村民,把原本宽敞的房间站得拥挤起来。因为长时间的昏迷,李寸心还是有些断片,她记得赵医生,却不能连贯地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事,对目前正在发生的事还没有意识,但对于本该在桑梓村的柳错金出现在这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头。 在屋内的村民们也不跟她多说外边的天翻地覆,只是问赵茵生李寸心的身体状况,听赵茵生询问李寸心有哪里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再度传来脚步声,那是一群人扒足狂奔的声响,而后是撞到桌子,踉跄声,一路飙近,最终哐地一声推开了门,其实也可说是撞开的。 于木阳站在门边,喘气未定,目光看向床边,与看过来的李寸心四目相对,在李寸心的茫然中,于木阳一张嘴,鬼嚎起来,李寸心都不知道他是在咆哮,还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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