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印的脸僵在那里,火光将他照成青石相一样幽暗模样,他猛地一声暴喝,一巴掌扇在于木阳脸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将他拧起来,“你在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于木阳断断续续,混乱不堪,“村长死了......她中了枪......他们有枪......” 许印摇晃着于木阳,要把这人掰碎,“于木阳,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于木阳的精神崩断,像疯了一样,哭一会儿又癫笑起来,任许印怎么咆哮,也无法进行对话。 夏晴骑着小梅文钦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平日里驼鹿这个庞然大物一出现便抓人眼球,今日众人却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它。 云琇叫了声,“夏晴。”快步过来,和两名村民一起扶着半趴着的人下来。 许印面沉如水,厉声地问:“夏晴,你们怎么回事,这小子在路上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张口就满嘴胡话?” 夏晴脚一触地便软,她靠在云琇身上,感觉到云琇的目光,许印的目光,村民们的目光,像深渊一样,令她如坠高空,头晕目眩,“我,我们到了麒麟村......” 夏晴像哽咽,又像喘不过气,嘴唇皮子都在颤抖,她那双眼睛发肿,眼泪只能溢出来,“那,那天是晚会,我有些腹痛,没有去成,在在,卫生院休息,村长,村长让于木阳陪我,一直到很晚,有人敲门,卫生院的后门,月亮很大很亮,村长倒在后门边上,她身上流了好多血,许叔,他们有燧发/枪,许叔,他们用枪打伤了她,血好烫,止不住,枪伤,许叔......” 夏晴的眼睛忽地惊惶地瞪大,望着许印身后。 颜柏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她散着头发,一只手提着木盆,只站在那里。 夏晴张了张口,只颤抖着发出了一声凄凉的“啊——”顿时喉咙像被卡住了,再发不出声音。
第149章 西边的粮仓还在熊熊燃烧着, 像三座火焰的山峰,夜空也被撩得通红。 在粮仓的西侧,以于木阳与地上烂泥一样麒麟村村民为中心, 在声音所能到之范围,救火的村民们停下了动作, 望着中央, 那种呆滞与错愕被火光逐渐扭曲, 狰狞得犹如恶鬼。 颜柏玉一言不发, 她的神情是最平静的,她甚至记得将手里的木盆轻放在地上。 她转过身时,脸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像是一潭死水,火焰卷起的热风狂吹着她的头发衣角, 却吹不动这凝滞的表情。 她每一步都很稳, 步调平缓地朝家里走去。 孙尔最先回过神来,着急地追了上去, 她知道颜柏玉不是无动于衷,她知道!这时候最怕的倒不是颜柏玉情绪崩溃像于木阳一样大喊大叫发泄出来,最怕的就是颜柏玉这样木然的一声不吭。 一个不知道何时起爆的炸/药总比爆炸了的炸药要更危险。 孙尔跟在颜柏玉身边,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但是我们现在对那个村子还不了解,不能贸然行事。” “你明白的, 越是这种时候越该做什么。先让夏晴和于木阳情绪稳定下来,我们问清楚情况,或许其中有什么错漏的事情。” “如果我们都丧失了理智, 剩下的村民们要怎么办?我们不能一无所知, 毫无准备的去冲锋陷阵。”孙尔知道有些话现在用来劝慰颜柏玉很残忍, 可不得不这么做。她停住了步子,扬起了声,朝脚步不停往前走着的颜柏玉厉声道:“颜柏玉,你难道想看着她一手建立起来的村子毁于一旦,你觉得这是她愿意看到的吗!” 原本走得很平稳的颜柏玉,像是被什么绊到,往前踉跄着险些跌在地上,她手撑着半跪在了地面。 孙尔走到她身侧,半蹲下来搂着她的身体,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柏玉,你就算哭不出来,也说两句话吧。” 颜柏玉半跪在地上,胀痛的头眩晕得厉害,孙尔的声音也像是忽远忽近失了真,明明这么热,火把夜里蒸腾得像是盛夏,她觉得很冷,冷到一种极致,身体又冒出汗来。 说实话,她并不感到愤怒和悲痛,心里是木然的,空洞的,像是一根失去了弹性的皮筋,和孙尔料想的相反,她心里很冷静。 颜柏玉在孙尔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她望着前方,摇曳的火光也照不亮她的眼睛,留不下一点涟漪。 村子的粮仓在东西两边各有一处,显然这些人是有计划有预谋,不止在西边的粮仓处放了火,在东边的粮仓也放了火,有火/药相助,仓库里的稻子麦子又是易燃的,大火烧得很旺。 两边的火光几乎笼罩整个村子,像一只魔爪撕碎村子,那些美好的表象像是灰烬一样飘飞消逝,留下扭曲的红,在那爆燃的火焰里,在那舞动的魔爪之下。 路上响起一声声的尖/叫,这种尖/叫完全脱离了理智,变成了一种纯碎对体力的发泄。 在火光下边,村民跪在地上抱住脑袋将自己蜷成一团,村民脸上惊恐扭曲撕喊着慌不择路的往外逃。 村民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摸着自己没有一点火苗的身体一边痛苦的哭喊,“着火了,我身上着火了,啊!!!” 那凄惨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这火焰让他们重回五年前的噩梦,愈合的伤疤再次被撕裂开来,惊弓之鸟,哀戚如斯。 剩下一些理智尚存的村民要一边提水救火,一边安抚甚至制服这些发狂的村民。 杨太楠怔怔地站在粮仓前,那双几欲开裂的双眼倒映着火焰的模样,嘴张合着在说什么,却听不见声音。 在他一边,鄢玉发了疯似的要和其他村民冲进粮仓里去抢运还没烧光的物资,汪来旭抱住她的腰,将她往回拉,骂道:“你疯了,那边的粮仓没救了,别管了!” “我的种子,我的种子啊!”鄢玉不甘心地哭嚎,可挣不开束缚。 在这纷乱之中,一声声焦急地呐喊由远及近,“钱医生,钱医生!钱医生,救命啊!” 钱榆在火场边缘抬头循声而望,只见王燃抱着蒋贝贝,柳错金在一旁帮扶,三人飞奔而来。 钱榆脑子里的筋开始狂跳,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路上小心翼翼,临了临了,这大火还是把蒋贝贝给惊到了。 钱榆凑到近前,看了一眼,“送到病房去,快,找几个人来帮手!” 三人急匆匆抱着蒋贝贝往医馆去,路过孙尔和颜柏玉身旁时都顾不得瞧两人一眼。 颜柏玉拍了拍孙尔的肩,说道:“去帮忙吧,我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她的声音除了有些哑,还是平常模样 孙尔欲言又止,犹豫着要不要相信她目前的状态。颜柏玉已经头不回走到粮仓前,叫人带走精神不稳定的杨太楠,亲自指挥抢粮救火。 孙尔这才放心前往医馆。蒋贝贝受到惊吓,要早产了,医馆里的人点灯的,烧热水的,拿工具的,急来急往,好在是先前就演示过无数遍,才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手忙脚乱。 孙尔听着蒋贝贝呻/吟的声音,有些站不稳,扶住了一旁的药柜,她抵着额头,不知不觉中,静悄悄里,她的眼里盈满了眼泪,为了他们的村长,为了他们的村民,也为了他们的村子。 医馆内的呻/吟,医馆外的惨叫,在烈火和水流交缠的声响,在干草燃烧的烟火气味和米花的香气里,断断续续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火终于灭了,东西粮仓被烧成焦炭,只抢出来半个仓库的粮食。 粮仓前的土地一片泥泞,焦黑的断壁上还滴答着水。整个村子的村民一夜未眠,疲倦地蹲坐在各处。 一队浑身伤痕的人被压了过来,押着人的是桑梓村村民和狼群,被押着的是麒麟村的人,算上那个被于木阳活活打死的,还剩有十一个。 村民们陆续站起来,疲惫的脸上顿时迸出仇恨的精光,射在这些人身上,像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就是这十二个人,烧了他们所有的粮仓,甚至还想把手伸到马舍和养殖场,要不是那边被狼群守着,也要被他们得手。 文宓颜柏玉和许印说道:“人都在这里了,一个不漏。” 许印站起了身,他头发濡湿,面孔被燃烧的灰烬染得黢黑,形容狼狈,可当他站起来,睨着这一行人。这麒麟村的几个人呼吸一滞,肝胆开始战栗。 颜柏玉回头问许印道:“你需要多长时间?” 许印扫了这行人一眼,说道:“一小时。” 许印向村民道:“把他们带到旅馆去,分开关起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村民们压着人往旅馆去,将这十一人分开了用麻绳吊在屋子里,许印从第一间房间开始,进行着审问。 村民们都围在旅馆前,在外头还能依稀听见房间里崩溃的喊叫。 颜柏玉越过众人,回了家,李寸心离开一个多月,房间里依旧很整洁,颜柏玉打开衣柜,拿出一套李寸心的衣服,看了一会儿,将额头抵在了上边,抱在了怀里。 昨夜里云琇给夏晴和于木阳喂了些水米,两人又歇了许久后,恢复了些理智和力气,虽然一说起话还是激动,但总归有了些条理,将麒麟村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枪。 二十米、甚至是五十米内能破甲的燧发/枪,击中腹部,大量失血,即便是没有伤到内脏,那颗射进李寸心身体里的铅弹也会要了她的命,她很清楚的认识到,李寸心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 在所有人心里,这等同于夏晴和于木阳见证了李寸心的死亡。 所以她如此的怯弱,怯弱到不敢去祈求那一点点的可能,麻木的心脏在规避带着期盼跌入更绝望的深渊。 颜柏玉将这一套李寸心的衣裳收起来打了包背在身上,又带了火镰刀具和绳索,去马舍牵了两匹马,一匹黑美人,一匹最强壮的枣红马。 当她回到旅馆前,于木阳正揪着一个村民的衣领咆哮,“你们为什么要给他们带路,你们为什么要给他们带路!” 于木阳照着村民脸上一拳,将人打倒在地。那人坐在地上,没有还手,他道:“运送货物的车队先一步出发,这是舞会之前,丘世新和村长商量过,村长点了头的,当时你也在旁边,你听到了的。” 于木阳又开始发狂,对着那村民和站在旁边的几□□打脚踢,村民们拉都拉不住,“脑子呢,你就不觉得奇怪,你们连村长的面都没见到,队伍一半的人不在,你们就直接跟他们走了。他们叫你去死,你们是不是也问都不问就跟着去死!” 那人说道:“他们说去舞会的人和村长闹了个通宵,还在休息,我们......” 在人家的地界上,他们有一百个理由搪塞,怎么糊弄都行,最让于木阳和夏晴无法接受的是,明明有那么多的疑点,他们却都松懈放过了。 这其中,或许有这些时日,他们这行人和麒麟村的村民打/枪狩猎,熟稔以后,放松了警惕的原因;有在见到李寸心首肯运送货车的队伍先走一步,就松懈了的原因;看这些人难以启齿的模样,只怕也不缺少麒麟村诱/惑他们,早一步完成任务交差就给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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