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禾扑过来的那只手不偏不倚,正好搭在时卿心口的位置,仅仅一瞬,她便慌忙坐直了身子。 时间虽短,却足以让答案揭晓。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时卿侧着脸,看不清表情。 车夫的声音缓解了车厢内的气氛,“殿下恕罪!方才有人横穿官道,奴才恐伤人性命,情急之下强行勒马,冲撞了殿下,奴才该死。” “无百姓受伤便好,本宫无碍,继续赶路吧。”悦禾正了正神色,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一场秘密交锋。 “是,殿下。”车夫闷声答道,完全不知一帘之隔内的暗流涌动。 时卿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又撇眼瞧了瞧悦禾,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便将被动化为主动,“公主对这结果还满意吗?” “阿玉这是何意?”悦禾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朝时卿身上的那处转了转,又道:“难道阿玉认为方才是本宫刻意安排的?” “公主何不亲自检查,看在下是否为货真价实的男儿身?”时卿向悦禾凑近了稍许,笑道:“若公主愿意,在下倒是乐意配合。” 即便此刻二人的距离已超出了正常范围,悦禾毫不示弱,也缓缓向她靠近,唇畔近乎快贴上了她的耳朵,“若在初见时,阿玉这般说话,可是会被杀头的哟。” 时卿的眼中不见慌张,“那现下呢?” 悦禾嘴唇微张,却并未说话,那双泛着柔情的眸子也从她的双眸脱离,一寸一寸地往下,直至落在她的唇上。 悦禾离得太近,近到时卿的视线都已无法聚焦了,她连忙后仰,躲开了悦禾,却也在这场暧昧中败下阵来。 此举逗笑了悦禾,“阿玉,本不是登徒子,倒也不必勉强自己。” “是在下才疏学浅,自然无法与公主相比。” 语气虽仍冷然清冽,但却藏不住恼羞之意。 悦禾也不恼,伎俩虽低级,可却真实有效,只是真可惜,竟当真不是女儿身。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马车停了,牧姑姑从后边的马车下来,又走至悦禾所在的马车前,“殿下、公子,已经到了。” 悦禾在牧姑姑的搀扶下下了车,而时卿则紧随其后。 时卿放眼看去,见此地风景甚好,湖中盛开着诸多莲花,路上铺有石桥,一路弯曲,延绵至湖中心,中心立有一凉亭,亭中已有几位丫鬟在等候。 只有几位丫鬟在,无任何官兵把守,而随行的侍从也不过才带了十人。 时卿甩开折扇,试探道:“近郊,湖中心,真是个好地方,只是才带了这么些人,公主就不怕有危险吗?” 悦禾扭头看向时卿,笑道:“阿玉这是在为本宫担忧吗?” 时卿不答,反而直接道:“公主以身为饵,若有人救驾不及时,就不担心害人害己吗?” “阿玉别担心嘛。”悦禾刻意慢了一步,与时卿并肩而行,她指着一个方向,“你看那儿。” 时卿顺着悦禾手指的方向看去,又听悦禾道:“那边,本宫布下了不少人,还有那儿,那边也有。” 时卿看向了悦禾唯一没有指的方向,“那这边呢?” “阿玉,你非洛阳人氏,自然不知,那边是军营,离这儿也不过五里地。” 时卿了然,一旦开打,就算不能将刺客除掉,那拖延的时间,也足够军队赶到了。 “公主聪慧,在下实在佩服,只是公主还漏掉了一点。” “阿玉有何指教?” “若刺客藏于水中,不一样也可以完成刺杀?届时公主又该如何脱身?” 悦禾对上时卿的双眸,嘴角带着盈盈笑意,“这不是还有阿玉吗?” 时卿同样看着她,脸上虽亦带着笑,却不似悦禾那般有温度,“常在河边走,总有打湿鞋的,公主如此冒险,就不怕失策,有去无回吗?” 悦禾柔声轻唤,“阿玉。” “嗯?” “若你是刺客,明知是天罗地网,你还会去吗?” 时卿想都没想,“不会。” 见她说得笃定,悦禾嘴角的笑容淡了稍许,“看来阿玉也是个惜命之人。” “在下是指——不会有天罗地网。” 这自信满满的模样,让悦禾想探究的心更重了,“也是,凭阿玉的本事,自然是没人能困住阿玉了。” 时卿轻摇纸扇,又向亭中走去。 二人来到亭中,时卿环看四周,不禁赞叹道:“这里的景儿,可比在对岸瞧,要好看得许多。” 折扇在她手中旋转,“小桥流水,垂柳飞燕,除去无那黑墙白瓦,倒也能与江南媲美了。” “听到阿玉所描述,本宫倒也想去江南亲眼瞧瞧了。” 时卿扭头看向悦禾,“公主还不曾去过江南?” “阿玉,这还是你第一次问本宫的私事。”悦禾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羞态,但也很快便被无奈占据,“身为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又怎能擅自离城,本宫倒真是羡慕阿玉,能自由自在,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时卿顺着悦禾所望的方向看去,是一只脱离树枝,飞向天空的鸟儿,又听她道:“皇宫就像是一座牢笼,困住了许多人,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不同于以往的试探,这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有一生无解的哀愁,也有身不由己的无奈。 不等时卿再探究,悦禾脸上的愁容消失了,她莞尔一笑,“不想这些伤神之事了,今日难得与阿玉出来游玩,岂能浪费这良辰美景。” “令堂既是懂琴爱琴之人,想必阿玉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不小的造诣,不知本宫可有幸听阿玉弹奏一曲?” 故意将情绪流露出来,就只是为了让她弹琴? “在下才疏学浅,只怕公主听后,便不想再见到琴了。” “阿玉无需自谦,若真是那样,也是阿玉的本事。” 见时卿不再推辞,悦禾便吩咐一丫鬟将琴取了过来。 时卿瞥了一眼古琴,是悦禾所用的那把,古琴乃雅物,悦禾既懂琴香,想来也是爱琴之人。而这把古琴的琴音空灵,琴面虽无任何装饰,但它的音质便证明了它价值不菲,如此雅物,抬手便借出,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庸人自扰之,就事生情生烦恼,妄念转正心清净,无奈都是凡人,幸好还有古琴,琴音能让人静心。”时卿抬眸,看向了悦禾,“公主想听什么曲子?” “阿玉弹什么,本宫便听什么。” “也是,公主想听的,在下未必会弹,也弹不了。” 说得云淡风轻,可在悦禾眼里,倒像是在刻意挑衅,“阿玉请。” 亭中暗流涌动,而在不远处,也有一伙人正躲在树后,机警地观察她们,只听一女子冷笑道:“好哇,她还真在这儿。” 女子全身粉衣,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娇小,面容标致,特别是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滑腻的脸蛋上再有那么一点婴儿肥,令她本就较好的面容多了份少女特有的俏丽灵动。 柔顺的青丝垂于背,其余则作三段盘起,一圈接一圈的,再由一支金簪穿过,像极了一串糖葫芦,整个人看起来矜贵又可爱。 她身旁的侍女道:“咱们该怎么做?” “一会儿本公主制造混乱,你就趁乱把悦禾给本公主推下湖去。” 芝朱面露难色,“这..殿下,这不太妥吧。” 康乐扭头看向芝朱,“有什么不妥的,难不成你还想让本公主亲自动手吗?” “这..”芝朱转动着眼珠子,她想了想,“其实殿下比奴婢更适合动手,殿下你想想,殿下贵为公主,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胡来,这大吵大闹的,多有损形象呀。再者,就算是推悦禾殿下下去,她也不能拿殿下如何。若是由奴婢制造混乱,而殿下借机配合,趁乱将她推入湖中,岂不比殿下损了形象,要来得妥当?” 芝朱将计划说得完美,又献媚般地看向康乐,“如此既能保护殿下的颜面,又能让殿下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便遭康乐斥道:“你当本公主傻呀?本公主要是亲自动手推她下去,等她上来了,她难道不会找本公主算账吗?” .. 敢情她还知道呀? “届时本公主给你使眼色,你机灵点儿,一定要把她给本公主推下去。”康乐刚走出三两步,又扭头对她道:“不然等回去了,有你好果子吃。” 芝朱嘟着嘴,不情不愿道:“是,殿下。” 指尖触摸琴弦,飘下琴瑟之音,悦禾闭眼聆听,时卿认真弹奏,本是和谐又唯美的画面,却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破,“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上五皇姐。” 悦禾睁眼,又向声源处看去,见康乐正向她们走来。 “五皇姐有了婚配,还在此地与男子闲游,此举恐怕不合适吧。” 悦禾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可也没有回答。 康乐走至二人跟前,看了悦禾一眼后,目光又落在了时卿身上,从她说话到现在,时卿一直在弹琴,旁人都会因好奇看上几眼,时卿却反了过来。 悦禾不理她就罢了,一个下人,也敢不理她? “你就是五皇姐的面首吧?现下整个洛阳都传得沸沸扬扬的风流人物,抬起头来让本公主瞧瞧,到底是一张怎样勾人的脸蛋。”
第9章 虚实传言 时卿不理会康乐,目光始终在手与古琴之上逡巡。 “本公主跟你说话呢。” 见时卿还是不理,康乐怒极反笑,又看向悦禾,眼中的嘲笑之意尤为明显,“五皇姐,也不能什么都往府里塞呀,这还是个聋子。” 时卿依旧弹得投入,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康乐便继续嘲讽道:“就算那驸马真的活不过两年,皇姐也不必如此自暴自弃呀,再怎么不忌口,还总得顾忌下皇家的颜面吧。” 悦禾浅笑,“皇妹,这桩婚事是父皇赐下的,可见父皇对驸马是尤为看重,皇妹这番话,难道是在质疑父皇的决策?” 康乐闻之立即变了脸色,低呼一声,“你..” 惊怔半晌,突然回过神来,怒道:“你少给本公主扣帽子。” “皇妹,你我姐妹之间说说这些也无妨,只是本宫劝你一句,切莫再多了嘴,若被旁人听了去,那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也帮不了你。” 康乐可不认为悦禾会那么好心,“谁稀罕你帮!” 时卿虽在弹琴,但也听得明明白白,看来这两位公主相互不对付呀,只是悦禾那番话,可不见得是为了这个出言不逊的妹妹出头,反倒是意有所指。 一曲结束,时卿收回了手,“公主以为,在下所奏之曲如何?” 未等悦禾回答,就听康乐怒道:“你不是聋子?你骗本公主?” 时卿看向悦禾,等着她的答案,连眼神都没分给康乐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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