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他直接把车撂在了餐厅门口,打了个车直奔中原酒楼,这中原酒楼离着南门食品街也就隔着两条马路,自个儿独立一栋六层小楼,看起来是有些年头了,是很老派的天津老酒楼模样。 这酒楼外头倒是朴素,只挂着一副对联儿,打远处一望,外头站俩穿旗袍的迎宾小姐,里头还有四个西装革履跟保安似的男人在那盘问,嘶,好像不是盘问。 叶蝉一愣:“他们是不是在查请柬啊?” 叶蓁耸耸肩:“是吧。” 叶蝉:“那我们有请柬吗?” 叶蓁点头:“我有啊。” 顾弦望:…… 叶蝉:…… “你这个坑货!”叶蝉气急,狠拍一把他的大臂,“我就说怎么特地离着这么老远儿下车,合着就你一个人有请柬进场啊?那我们俩怎么办?!” “嘶,”叶蓁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手臂,“急什么,那些个验请柬的,在内行里叫坎子,全都是当地的老江湖,谁是谁认得门儿清。”(注:坎子就是早年戏院看门的) 叶蝉狂翻白眼:“是啊,那可不门儿清吗?我俩这生面孔一露出来就得让他们给请出去。” “啧,年轻人,不要急躁。”叶蓁摇了摇食指,他先前就从车上拿下来一只提袋,这会儿便从提袋里取出两条简装的方巾递给两个人,“都是新的,一会儿进门的时候围一下,都别吭声,我说什么你们就点点头就行了。” 顾弦望不喜欢随便收人东西,看了一眼丝巾,万事利的牌子,改日好还个礼,两人莫名其妙地围上,又听叶蓁指挥,尽量要把脸给挡一挡。 叶蝉觉得这人办事儿忒不靠谱,“这真能行?” “怕什么?”叶蓁笑了笑,“不行你再出来呗,走着。” 三人横过马路,顾弦望将丝巾简单折系了个造型,浅浅遮住半边唇,叶蝉就不一样了,从她这身穿搭可以看出来她哥没少费心给她捯饬,但是气质这事儿是真不能勉强,她自己用丝巾给脖子脸上围了一圈儿,看起来就像是强盗进门准备打劫。 迎宾小姐气质端方,可见是受过专业训练,见她那样子硬是忍住了没笑,“欢迎光临。” 两个保安迎上来,虚拦住叶蓁:“您好,今日包场,请问您三位有请柬吗?” 叶蝉一听这问话方式就没忍住瞪了叶蓁一眼—— 不是说这些人门儿清吗?合着你也是个生脸啊? 叶蓁没理她,不慌不忙地从里夹中抽出一张印花纸笺,那纸笺与书签差不多大小,朱红色的底子,上面嵌着一朵拇指大小的点翠兰花,精美非凡。 那领头的保安一见这张纸笺眼神都亲切许多,冲叶蓁点了点头,又瞧了眼他身后两个女人。 看这样子,请柬是非得一人一张的。 叶蓁侧过身介绍:“这两位都是色唐的火点,我领来掌掌颜色儿。”(注:黑话,指有钱的外国人,领来看货) 领头的了然,低声应道:“但这阵子鹰爪不少,也怕空子出了门儿乱学,要不兄弟把她们的页子给我们押下,等出了门再交还给你们。”(注:鹰爪指公家人,页子是身份证) 顾弦望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黑话,就见着叶蓁的脸色微变,眼珠子微微一转,像是在现编着什么说辞,看样子想进门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把这几个坎子打发的。 这时候门外边正巧又走进来一个人,那人比顾弦望略高一些,干瘦干瘦的,穿着粉色的破洞T恤,七分牛仔裤,脚踩一双人字拖,两手插兜,微微驼背,嘴里嚼着根鱿鱼丝。 这人打眼儿一看不像是江湖人,倒像是学校门口的街流子,剃着个毛寸,丧着眼,瞧谁都跟放债的爷似的,长得倒年轻,五官生得也标志,一见保安拦人就啧了一声。 “请柬?”他抬起眼皮想了想,“嘶,好像有,记不清放在哪里了。” 口音是标准的闽普,顾弦望一听就听出来了,只见他在俩裤兜里一阵翻找,请柬是没见着,但一双戴着塑胶手套的手却露了出来。 有他这一茬,四个保安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叶蓁眼疾手快,把两个人向里头一拉,自己殿后,赶紧迈着小碎步冲进了电梯里。 叶蝉摁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我去,这可比灶马虫刺激多了,他们一会儿不能上来抓咱们吧?” 叶蓁摇头:“不会了,进门的就是客,这是规矩,只要咱们没再犯什么大忌讳,他们就不会再来赶人了,还得多亏了刚才那位哥们儿。” 顾弦望盯着电梯门,脑海里都是刚才那男人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玉观音,她记得这个吊坠,那是憋宝世家——杨家人的标志。 第66章 花会 叶蓁介绍说, 这中原酒楼的一二层都是普通的用餐区,平日对外开放,三层是会议大厅, 接待婚宴商宴比较多, 这次花会就是在三层举行。 “四楼不对外,这数字不吉利, 就用来做办公区了。” 顾弦望忽然想到:“但是我师父也来了,一会进场怎么才能躲开他?” 叶蓁摆摆手:“这你放心,大佬们都不在这一层,上头还有五六层呢,做的空中花园,流水茶座, 专供大佬们品茗谈事儿的。” 从电梯出来, 叶蝉探头探脑一打量, 嘀咕道:“到这里应该不用再蒙面了吧?” 叶蓁:“……不用了,快摘下来吧,真够丢人的。” 顾弦望从上了电梯就没怎么说话, 连表情都很少, 她心里不知怎的直在打鼓,像怯场似的, 等真正迈入了花会大厅,这才发现整个形式和她想象的还真完全不同, 就跟那戏园子没什么太大差别, 前头搭着台子, 下边儿分区置座, 三两凳子围一小几,几上可以点来茶水小食, 嗑瓜子都没人嫌弃你。 根据距离台子远近的差别,不同区域从前到后用不同的花类标注,这会儿已经过了正式的开场时间了,厅里零零散散的大概已经坐下了十几桌人,还有三分之一的位置空着。 叶蝉小小声问:“这些位置是不是随便坐啊?我看你们这个八门聚会好像上座率也不高啊。” 叶蓁偏头答:“扯呢,咱们只能坐在牡丹区,看见没,就剩那两个空桌了。” “这么偏?” “又不是老爷子亲自来,我能混上这个位置就不错了。你别以为这就是全部的人,花会开场时间没几个人在意,等会儿到两点,就会有真正的开场拍卖,那时候人就来全了。” 说着话,三人在第五排的右手边贴边儿的桌子坐下了,叶蓁点了一壶铁观音,要了两叠坚果,顾弦望看了一眼价单,倒是不离谱,虽然稍贵于市价,但在场的多半都能接受。 茶水上来的时候,之前与他们一起进门的那个杨家人也进了场,他一进门径直走向最前排的兰花区,然后在唯二的两张桌边上看了看,挠了挠头,又走到了第二排,这才坐定。 顾弦望问:“最前排是供给什么身份的人坐的?” 叶蓁说:“第一排那两桌基本上是不坐人的,专留给走鼠一派的两位把头偶尔下场来观礼的时候坐,第二排开始才是真的兰花区,那是给几大世家和一些大金主客户留的位置。” 走鼠一派的把头,午餐的时候叶蓁倒是给她们科普过,这两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名号’流云苍狗‘,听说是一女一男,女的管经营,男的管业务,因为太过神秘,甚至还有句打油诗用来形容这两位,叫’流云如幻常无形,祸盈死枉苍狗现‘。 叶蝉诧异地觑着前头那刚点了杯可乐配着鱿鱼丝的街流子,“世家?就这?” “别没谱了,没点儿眼力价儿,进门的时候你没看见那小哥脖子上带着玉观音?那就是闽南杨家的标志,听说杨家这一代出了个极有天赋的,触觉感知力远胜于常人,我看他找请柬的时候戴着手套,多半就是这一位。” “哦,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叫什么名字啊?” 叶蓁拈了颗腰果吃,想了想说:“我记得他是白字辈的,好像叫…叫杨白白。” 杨白白…顾弦望默默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脑子里却已经飘过了无数往昔画面,随着一声铜锣响,她的思绪才倏然回归,一看表,马上就要两点了。 方才还没察觉,现在一看,整个场子基本上是坐满了,在后面的位置因为人多,许多桌子边上都是四五个凳子这样加塞,之前在楼下的保安现在也都已经站定在厅门外,看样子是不会再来人了。 一名身穿月白绣花旗袍的长发美人走上主持台,开始调试耳麦和收音的信号,后面的大屏幕已经打开了,画面静止在一张跌了角的古瓷碗的照片上。 叶蓁奇道:“今天挺奇怪,主持都上来了,怎么还不关门?” 他话音刚落,后面就传来一阵压得很低的呼声,顾弦望转头一看,见那后门里走近两个女人,前头那位穿着朱红色的旗袍,盘发,发丝中露出白玉钗尾,她手腕上带着翠绿翠绿的镯子,正好与她的妆容相衬,整个人的感觉就像《夜宴》里的章子怡似的,气场迫人。 她听见有人说:“今儿什么风啊,红三姐怎么来了?” 叶蝉茫然问:“那是谁啊?” “…是走鼠的把头之一,没想到她今天会来。”叶蓁说。 顾弦望的注意力却被这位大佬身后的那个人给吸引了过去。 那人约莫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长发披肩,着一身纯黑色的立领斜襟中式西装套装,脚上却搭了一双正红的鬼帝马皮靴,似是夜幕中刺出的一抹血,在这宽肩窄腰的行走荷尔蒙上,顶着的却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莫如说,那也太平了,骨相圆钝,五官呆板,既没有走江湖的老道,也不见行商人的精明,整个人的气质淡如白水,实在是看不出这人是怎么坐到走鼠把头身边那座位上去的。 叶蝉给顾弦望把茶杯满上,问:“姐,看啥呢?” 顾弦望一回神,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莫名觉得,那个人看着眼熟。 “嗐,大佬的事儿和咱们小虾米都没关系,还是看看拍卖会有什么热闹的吧。” 随着红三姐和那位无名的客人入座,大厅中前后大门一齐关闭,这花会就算是正式开始了,主持人没多寒暄,三两句便进了正题,今天用来热场子的拍品只有三件,第一件就是图片里这个破了角的白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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