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叶蝉茫然怪异地重复:“我…没看见。” “真乖。”季鸢五指轻抚过她的下颌,缓慢攥上纤细的喉管,“我知道你身上藏着神眼,别担心,我会帮助你的。” “你会…帮助我?” “没错,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应该信任我。” 叶蝉微微皱眉,有些挣扎:“不、我有朋友,我的朋友是……顾姐姐,还有——” “不对。”季鸢掰过她的头,直视着她的双眼,“她们不值得信任。如果她们真的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会对你的蛊毒不闻不问?她们真的关心你吗?她们只是在利用你。” “你中了神眼,很快就要死了,但是她们并不在意,她们只在意自己。” “龙黎,就是龙家人,她会摧毁一切的,你会毁了你,知道吗?” 叶蝉怔怔张口,却又无从反驳,她的意识混沌,只剩下这道声音伴随着馥郁的香气,像钢针扎进她的脑海深处,“她们…会、毁了我。” 不对,这是不对的! 叶蝉蜷起身,痛苦地呕吐起来,挣扎间,竟将季鸢直接从背上掀了下去。 激流拍打在他身上,溅起成片白花,季鸢冷如鬼魅的面孔透出不加掩饰的杀意。 “啧。” 突然,白蔹拽着长绳从水下浮起,水声中,季鸢径直向前伏倒,白蔹下意识揽住人:“这是——你们没事吧?” 被她唤动,叶蝉浑如大梦初醒,视线有些离散地落在她怀里的季鸢背上,眨眼道:“季鸢他、他给石块撞了一下。” 白蔹低下头,见他背上纱布绷带已经全盘散解,刀口崩裂,血水沾得满哪儿都是,指腹再一测颈脉,心跳很快,看样伤得不轻,“季三公子,季三公子?” 叶蝉缓了口气,觉得自己脑子发懵,好像有什么东西闯进来又抽了出去,很恶心,她拿掌根敲了两下太阳穴,问:“其他人呢?” “不知道,可能已经先一步出去了。” 两人一道架起季鸢,他双目紧闭,拍了几下才勉强睁开条眼缝,说话虚弱得只见进气儿不见出气儿:“我……在哪?” 白蔹皱眉:“季三公子,你感觉怎么样?” 季鸢虚弱摇头,手指自己的喉咙,连着呛咳,这是说不出话了。 白蔹若有所思,将视线挪到叶蝉身上:“你没事?” 叶蝉心说白蔹自己都是伤员,还这么关心我,当下暗自感动,又把季鸢往自己身上托了托,她多出分力,白蔹就轻松些嘛。 “我没事啊,好得很,你这根绳子?” 白蔹哦了声,默默用绳子捆出叶蝉和自己的腰,最末系在季鸢身上,“安全绳。” 刚才那么混乱,白蔹居然还能弄来根安全绳,叶蝉有些佩服,到底是走鼠的人啊,“那咱赶紧出去吧,别跟丢了。” “嗯。”白蔹瞥着她,轻轻扶了一下腰间的刀柄。 山风吹散了洞口的硝烟,瀑布的水汽已经近在眼前,她没有看见,季鸢趴在叶蝉的肩头,非常非常轻的,笑了一下。 第141章 回环 尚如昀翻上崖壁, 触目所及,便是一片无边雾障。 天色昏暗,衬得起伏层林犹如水墨幽影, 那些幽慢的水雾像缥缈游魂, 被不速之客所惊醒,正扭动着奇长的脖颈, 延伸着指爪前来探寻。 雾林边缘,隐没着两条人影。 顾弦望偎草枕树,蜷缩在地上,身前是龙黎的背影跪伏近旁,不知在做些什么。 尚如昀心头一突,快步赶近, 便见龙黎单臂支拄着青铜剑, 左手揽放顾弦望颈边, 他角度受限看不分明,但乍一看竟有几分像是在扼喉。 “望儿!” 听得他这一喝,龙黎转过头来。 她唇角沾着片血迹, 眉心微皱又展, 左手正攥着只空水瓶,那水瓶因受力太重, 此刻已叫她攥成了把塑藤模样。 尚如昀赶到顾弦望身边,上下察看她的伤势, 顾弦望身上多是在岩洞里叫碎石擦划出来的割口, 也好在她穿的是潜水服, 提供了更多保护, 只是脸颈和手掌伤得多些。 他试了试额温。 顾弦望整张脸都因难耐而皱拢,像做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 牙关咬得很紧,体温时冷时热,惨白的皮肤像摔过的冷瓷,青筋浮如裂痕,不能碰,一碰便疼得要命。 他瞥了眼龙黎,从她身前将顾弦望拢上自己的膝头,右臂横挡在二人之间,“她犯了旧疾。” 龙黎微微直身,视线仍放在她的脸上,嗓音哑沉:“她的禁婆骨发作多时,现下已经不能再拖。” 尚如昀的确没料到顾弦望这次发作会来的如此急促又如此凶猛,自贵州脱身后她曾经犯过一次,但远不到今日这般地步,而且她脉中纳入的又是一颗品色上佳的蛇灵珠,照旧时经验起码应该再支撑几年才是,怎么也不该变成这副模样。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你们在墓中到底遇到了何物?”尚如昀蹙眉道,“你对禁婆骨又了解多少?” 龙黎抹去唇面上的血,“她体内的蛇灵珠已死,禁婆骨便是彻底发作。” “没有时间了。” 尚如昀咬了咬牙:“你知道禁婆骨的解法?” “不。”龙黎眸光微烁,塑料瓶又被攥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但若禁婆骨有解,此地一定藏有其中的线索。” 尚如昀默不作声地盯着她手中那柄青铜剑,这东西不似寻常古物,透着股汹涌的煞气,较他曾见的所有天灵地宝更甚,断不该是人间之物,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执用的。 龙黎阖目又启,压下识海中翻搅起的阴煞之意,平声说:“灵珠身死譬如猛毒,若是留在脉中,反成祸害。” 尚如昀眸色微变:“你想在这里生剖蛇灵珠?” “是。” 龙黎翻出医疗包,从中取出一盒崭新的刀片亮在尚如昀眼前。 她想让尚如昀来执刀。 尚如昀却并不信任她的判断,“她眼下身体孱弱,此地又有活雾笼罩,诡谲莫名,一旦出现差池,便是大险。” 亡珠流毒,他自然清楚,但这地方没有手术条件,若是草率下刀,且不说创面感染,如果他们没有得到解药的线索,又耽搁了时间,那禁婆骨一旦浸入四肢百骸引发变异,顾弦望便是彻底回天乏术。 尚如昀不敢赌,只能侥幸。 “我知道。”龙黎嗓子愈发沙哑,“尚九爷,关心则乱,蛇灵珠与禁婆骨再斗下去,她必然支撑不住,剖珠是眼下唯一的缓解之法。” 她促道:“他们马上便要上来了。” 尚如昀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对方是在逼他豪赌,对于龙黎此人,他三分信七分疑,这人屡次于死际中出手相救,若换了常人可谓是过命之交,但这个人,他看不透,她的本事,她的目的,甚至她此刻心中所想。 看来不足而立的年纪,竟能在他面前不落下风,对尚如昀而言,看不透,就是最大的危险。 两厢沉默对峙,时间分秒流逝。 突然,枕在他膝头的顾弦望猛一蜷身,两道鼻血汹汹地涌淌下来。 “龙…黎……” 她仍在昏沉中,齿隙里含混地逸出一个名字。 龙黎立时抚住她的手,跪伏到她耳旁,轻声应道:“我在这里。” 继而又太抬眼,灼灼地盯着尚如昀:“尚九爷。” 不能再拖了。 尚如昀足尖重重地碾了两下地,白发中渗出些汗液,润湿了鬓角。 他从医疗包里取出一支葡萄糖,“我知道了。” 龙黎看着他抬起顾弦望的后颈,作势要喂,“她自己喝不进东西。” 尚如昀手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视线蓦地从顾弦望的嘴,扫向龙黎的唇角。 “你——” “我来罢。” 龙黎无暇耽搁,从他手中取回葡萄糖,一口仰尽,俯身覆面缓慢渡了过去,她抬身的时候,唇面上果又见血。 这次尚如昀看得清明,那是撬齿时望儿生生啮破的口子。 龙黎轻轻擦去顾弦望淌在脸颊的血迹,“尚九爷,执刀罢。” 刀面灿亮,映照着尚如昀的疑目: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赶在三人声响临近前,蛇灵珠被成功剖了出来。 那珠子裹着血,呈现一派暗紫色,显然积毒已深,尚如昀眼见着舒了口气,看来剖出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龙黎迅速用订皮机缝合伤口,消毒,敷上麻药,而后用镊子夹取亡珠,在身旁刨坑就地掩埋。 她轻拢顾弦望的黑发,盖住纱布,若不注意,便很难发现这里动过手脚。 … 龙黎在攀崖的过程中沿路楔了几只岩钉,那只装备包原是应急用品,各式装备散乱都备了些,不多,好在岩路不是直上直下,有余地,三人借登山绳从中悬系,互相拉扯着总算有惊无险地翻上了低处的地面。 叶蝉虎喘着把季鸢拖上来,又拉起断后的白蔹,终于脚踏实地,她累得仰身就倒。 龙黎回过头,就见三人像被保龄球砸倒的木瓶,散了一地。 白蔹缓了两口气,先坐起来,环视一圈,心里顿时又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这里是……” 她视线落回到季鸢叶蝉身上,这地方迷雾笼罩,时间似乎也和她们在地下经过的对不上号。 开阔之地,森森密林,走鼠的后援未至,现在若是松开登山绳,这两个疑似的龙家人,会不会趁乱而逃? 又或者,现在就是一个时机,她应该先下手为强。 思索间,叶蝉也坐了起来。 “啊?”她看了眼周遭,忽地哀嚎一声,捂着脸耍赖似的猛蹬了几下地,踹起尘土飞扬,“不会吧!不会吧!怎么回事啊,怎么又回来了!” “龙家人、龙家人是不是有病啊?耍人玩儿有意思吗?这个命,呜呜呜,我这个命就是黏窝窝掺黄莲——一黏一黏的苦啊。” 白蔹忙问:“你之前来过这里?” 啊,来过啊,阴涡啊,雾蜃啊,大怪物小怪物,跑不出去的老怪物,叶蝉哭丧脸瞪着她,根本也没力气解释,她想躺平了,现在就躺! “我们肯定是在做梦!”她的脸都扭曲了,“来吧来吧,别玩儿我了,现在就来弄死我,姐姐我不玩了,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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