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哈利波特并不会期待弗农姨夫一家的圣诞礼物,而更盼望韦斯莱夫人的礼物一样,楚涟并不渴望从父母那得来什么,她更喜欢叶梨卿送她的那条琥珀项链——那其实是琥珀中的一种,商品名称叫做“花珀”——打磨成的小圆珠串成的项链。花珀中有着橘色、深红色色如同花朵一般的图案,楚涟觉得很有趣;顾澄送来的金酒被放进橱柜里了,当着叶梨卿的面,楚涟也不好提出小酌两杯。 敲门声还是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响起,现在楚涟和叶梨卿都能很自然地把这种声音和马路上扫雪车的声音一并过滤掉。不过自从宾馆梦游之后,楚涟再没有发生过夜游的事。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叶梨卿一直在她的身边。 她的保护者,她的女朋友,她的女神。 叶梨卿关于顾澄的判断精准得让人害怕。因为在顾澄和叶梨卿吵完架之后的第三天,顾澄就来敲门了,一边敲一边在门外喊:“奶奶开门,您孙子给您请安来了。” 叶梨卿去开的门,楚涟听到她惊讶的声音:“你还真是请安来了啊!” 顾澄拿着很多糖果零食,从包装盒上来看,有的好像还是什么网红糕点,反正都不便宜。她把手中的纸盒藏在身后:“别看了大叶子,你又不吃这些东西,这都是我jsg给寒寒带的,只是顺路来看看你。” 叶梨卿骂了一句,但还是让顾澄进来了。 “有屁快放。”叶梨卿抱着双臂,冷冷地对顾澄说。 “我昨天带寒寒去医院复查了,”顾澄说,“医生也很惊讶。现在她的癌细胞已经没有了,找不到了,医生都震惊坏了,都怀疑是不是仪器出问题了。我觉得也许我……成功了。” 叶梨卿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你该付出代价?” 顾澄叹口气,不过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忧郁,只是尽量压抑狂喜而已:“大叶子,你得相信我,我会把事情都弄妥当的,虽然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但我会尽最大努力尝试。” “如果没有你,医生说迟永寒还能活多久?” “按照医生的说法,她一个月前就应该不在了。”顾澄自顾自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潇洒地抓了两把头发。楚涟瞧着顾澄,她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才能得到顾澄的青睐。比如她那两个在她家里打起来的女友,比如一杯饮料AOE全场的雯雯,比如被癌症判了死刑的迟永寒。 最后楚涟得出了结论:顾澄是个drama的女同,所以她喜欢的女孩多少也有一些drama的天赋。 “一个月。”叶梨卿沉吟着。 “凡是见过那个世界都活不过三五年,但是楚涟活了差不多12年,”顾澄热切地看着叶梨卿,“大叶子,这个对我很重要,我知道你不会瞒我,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楚涟就能活那么久。” 叶梨卿有点惊讶地看着顾澄,就好像刚才顾澄宣布她要剃度出家一样。 “我不知道,抱歉,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叶梨卿说。 顾澄有些颓丧地低下头:“我会自己想办法。寒寒是我此生挚爱,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楚涟在旁边冷眼瞅着这一切。她其实早就想明白“此生挚爱”的潜台词,尤其是对于顾澄这种人。 她是我此生挚爱,得加钱。 先把顾澄的事放到一边,因为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楚涟,而且还因为接下来,有一个盛大的节日开始逼近这个世界,逼近所有人。那就是春节。 楚涟自从辞职之后,一直就没有上班。到过年前的时候,她那一点微薄的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不过叶梨卿好像从来没有差过钱,楚涟不知道她的钱都是从哪来的,她“接生意”也从来不要钱,但叶梨卿就是不缺钱。 过年之前,楚涟的母亲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她要和楚涟的舅舅自驾回老家,问楚涟要不要一起去。楚涟对外婆的故乡没有什么印象,当然也没有乡愁情结,就找了个借口说不去。 母亲在电话里高贵地回答:“看你混的那个逼样,我也不想带你回去,丢人。” 楚涟挂了电话,转身望着在一旁听热闹的叶梨卿:“小叶姐姐,可能我要和你一起在这里过年了。” “好啊,”叶梨卿很轻巧地回答她,“你想怎么过?” 叶梨卿告诉楚涟,俄历新年一般是1月14日,不过现在她更喜欢春节,至少气氛热闹。但归根究底,新年无非是庆祝时间又过去了一年,而对于叶梨卿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楚涟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大年三十那天,就算是出于礼貌吧,我得去我爸那一趟,然后我就可以自由活动。” 她突发奇想,抬头看着叶梨卿:“你想跟我一起见见我爸吗?”
第49章 有一些礼仪——应该能被称作礼仪的东西,实际上是楚涟最为讨厌的繁文缛节。比如确定关系之后就要见双方家长,但对于楚涟和叶梨卿而言——这简直是胡闹,没有意义。 她们曾经是邻居,楚涟见过叶梨卿的父亲,叶梨卿也见过楚涟的父亲。不过在林美丽的事情发生之后,叶梨卿就离开了,同时抹去了所有人的记忆,除了楚涟。楚涟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叶梨卿干脆把她的记忆也删除,或者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楚涟二十岁之后的一切或许都将改写。 而楚涟二十岁与叶梨卿重逢的那一刹那,远比楚涟当时所意识到的更为重要。 “就当是老邻居见面。”楚涟故作轻松。 叶梨卿笑了。 “好,我和你一起去。”她说。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楚涟买了一点礼品,和叶梨卿去了父亲家里。 父亲的家里并没有打扫或者收拾的痕迹,凌乱程度比楚涟上次造访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看到客人来了,小张阿姨还是把楚万佑在婴儿床上哄睡着,勉强找来两个杯子,给楚涟和叶梨卿各自从饮水机里接了半杯凉水。 “小梅走了之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保姆,我和你阿姨暂时就先这么带着小孩,好在这孩子好带,不怎么哭闹。”父亲抱歉地对楚涟笑了笑。他才五十岁出头,楚涟却不止一次觉得他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叶梨卿端庄地坐在沙发上,楚涟觉得她可能心里有点感慨。她当然认得楚涟的父亲,而她或许没有想到,父亲——还有楚涟的家——会是现在这幅模样。时间是最为锋利的凶器,不管地予人以阵痛。而每当这个时候,楚涟就会意识到,她也许有一天也会因为时间而与叶梨卿彼此分离。 楚涟声称叶梨卿是她的同事,顺路把她捎过来,两个人一会儿就走。这是一个非常拙劣的谎言,父亲或者小张阿姨但凡稍微琢磨一下,都会觉得不对劲。也许是因为他们各怀心事,居然没有觉得女儿在大年三十的上午带来一个女同事有什么不合理。父亲只是有点惊讶,因为叶梨卿看起来非常年轻,不太像已经工作的社会人。 “唔,我看着你有点面善,我们以前可能认识?”楚涟的父亲看着叶梨卿,脸上又显露出他面对客户时会有的那种讨好的笑容。 叶梨卿微笑地点点头:“可能之前见过。” 他又唔了一声,陷入了思索之中。几个人一时冷场,直到楚万佑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小张阿姨连忙站起身走到卧室里,楚涟也跟了过去,她看到大弟弟楚洛的鬼魂正站在摇篮边,低头看着他弟弟。小张阿姨把弟弟抱起来哄着,弟弟又破涕而笑,指着房间的角落,发出“giegie”的声音。 楚涟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握了握她的手。她回过头,叶梨卿站在她的身旁。叶梨卿用极轻的声音凑在楚涟耳边说:“我跟她说几句话。” 楚涟转身退回客厅,跟父亲大眼瞪小眼。父亲也许是无聊得要命,他点起一根烟,透过烟雾看着楚涟,也可能是在研究楚涟身后墙上挂着的字画。 “那个女孩,好像很眼熟,”他慢吞吞地说,“我以前在哪见过……以前,还住在家属院,跟你妈还没离婚的时候……” 楚涟笑了:“爸,她今年才二十出头,算算年龄,她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呢。肯定是你记错了。” 楚涟的父亲脸上显出恍然大悟与疑惑相交融的奇妙表情:“哦,哦。确实是这么回事。” 不过,他显然还在费力地想着为什么会对叶梨卿感到熟悉,这一定让他想到了千禧年前后的时光。那时他不过30岁,年富力强,是钢铁厂的职工,和楚涟的母亲还没有离婚。他们住在厂区的福利房里,上班下班,一切如此。于是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小声地问楚涟:“你妈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在某些方面,楚涟从来都不怀疑父亲是个人渣,但又在某些方面,她关于父爱还是有短暂的、片刻的美好回忆,那些片段已经沉淀在记忆深处,当楚涟以为已经将它们全部忘却的时候,又冷不丁地钻了出来。 父母刚离婚的那阵,楚涟母亲也会打听父亲的近况,那时他们都还不到四十岁,询问彼此“最近怎么样”的潜台词是“他还没死啊”;如今他们到了询问“怎么样”的弦外之音往往是“身体怎么样,会不会快死了”。 “她身体挺好的,最近在一家琴行打工,”楚涟说,“老板人挺好,她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父亲又不说话了,很显然他还在缅怀过去,但是他的新老婆和新孩子都在卧室里,他没法给他的旧女儿说太多。不过楚涟并没有因此而瞧不起父亲或是怎样,因为她也在回想那段时光。jsg别人都说要“向前看”,但却无从选择地又陷入无法逃离也无法回去的旧日时光中。 叶梨卿悄无声息地从主卧走了出来,坐在楚涟身边。楚涟看了看时间,上午快十一点了。窗外飘起了雪花,她们可以回叶梨卿的家里煮火锅。虽然楚涟和叶梨卿都不会做饭,但她们可以买到现成的锅底和蘸料。 “爸,我们走了。”楚涟从沙发上站起来。 “啊,你们要走?”父亲急忙起身,“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吧。” 说得真是容易。父亲家里都是冷锅冷灶,她们留下来恐怕只有吃泡面的份。 “不用,小叶也要回家了,”楚涟挤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我也不打扰你了。” 楚涟和叶梨卿并肩走在飘雪的街头,雪花太小,在她们的头发和肩膀上尚未留住,就化成了晶莹的水珠。楚涟莫名想到叶梨卿穿行在飞雪漫天的城市之中的情景,也许那是1942年冬天的斯大林格勒,也许那是更多楚涟未曾参与的,属于叶梨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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