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希抵着门滑坐到地上,眼泪破闸的汹涌,怎么也止不住,任由她胡乱的抹去。 可是怎么办,林方晚没有回头。 凌希整理好寥寥无几的行李。 离开前,她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仰头环顾这住了三年的房子。 回忆里的林方晚说,再贵也要买下这套房子,这样她们就可以在清晨共饮一杯咖啡,远眺中央公园的晨景,还能共赏一年四季的日出日落。 期许如盛放的玫瑰,后来,徒留凋零。 捧在手中的相框支离破碎,照片里的她们穿着单薄的吊带背心,在洁白柔软的床塌上疯玩着枕头大战。 漫天飘洒的鹅绒被定格在那一瞬间,浪漫温馨得让人无比羡慕,不知是谁无意间碰到了手机里的拍照模式,凑巧的抓拍。 被发现时,二人靠在一起乐呵了许久,凌希为此特意订做了一个相框,把照片洗出来后,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 那日一别,林方晚人间蒸发,或许婚期将至,她已经抽出心神再来回望这场短暂的爱情。 凌希没有带走相框里的照片,给自己留下了最后的体面。 初春的辛西尼亚就像一幅色彩艳丽的油画,凌希剪掉了一头羊毛卷长发,齐肩的短发清爽了许多,会随着肆意的春风摇曳。 她总会在周三无课时,只身一人走进辛西尼亚国家藏书馆。 外面的世界沉浸在生机盎然的愉悦里,却扰不动她冰封的心,唯独这里能归还一片安宁。 凌希最近爱上了鲁拜诗集,她可以为一句精巧的原译诗词揣摩一整天。 今天的阳光比往日和煦,凌希捧着厚重的诗集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雕花窗框伴着岁月的暗黄,陈旧的味道让她很痴迷。 “快浮此一殇罢,唤醒甘芳的记忆,莫在为那无果的忧烦而苦。” 凌希喃喃自语,寥寥数字戳痛心扉,她伤神的合上诗集,靠在窗边遥望街景。 站在二楼悬空廊口的倩影,穿着玫瑰色的裹身长裙,却不及缀在唇上那一抹艳红半分的美,金色的长发端庄的挽于脑后,她轻捏着一副蛇身盘纹的手持眼镜。 眼镜虽是半遮却盖不住白皙的肤色还有那明晰的轮廓,美得不可方物。 祖母绿的镜片上倒映着窗边的人,女人唇角勾勒出欣喜的笑意,好似在茫茫沧海里终于寻到了难以忘怀的遗珠。 可很快,她的笑随着镜中人苦闷的神色淡去,目光落入掌心间的那一本诗集,亦是在喃喃自语:“是谁让你的眉心微蹙?亲爱的,心事随不了风,消愁无人识,倒也没关系,我会在人海伴着你。” …… 离开辛西尼亚大学的教务处,凌希提前结束四年深造的学业。 走向初识林方晚的天台,凌希的手里提着两瓶冰镇的茶饮。 安稳的靠在水泥露台上,头戴式耳机里单曲循环着Coldplay的《Yellow》,凌希大口的喝着茶饮。 她看向出口,不会有人再来打扰她了,不会了。 将另一瓶茶饮放在林方晚曾经坐过的地方,凌希站起身孤零零的矗立在天台,声嘶力竭:“林方晚,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凌希痛彻心扉的嘶哑着,“我……不爱你了……” 再见,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再见,林方晚。 凌希的手里拽着一张世界地图,开始了一段漫长的疗愈旅行,这也是一趟蜿蜒曲折的归家旅行。 “伟大的阿尔卑斯大山脉,我来了!”凌希大喝一声,有着很不错的壮胆效果。 背着累赘的登山包,海拔过高使得凌希气喘吁吁。即便步伐沉重,她还是欣喜的伴着靓丽风光朝前走着。 勃朗峰之巅常年不滑的白雪还是会扎疼凌希的眼睛,她难再爱上皑皑白雪。但日照金山的美景又想是折磨里的救命稻草。 埃及金字塔下的沙尘暴肆虐了晴空,凌希围在脸上的厚布也没能堵住她对千百年前法王的猜想,“木乃伊干枯的就像是我的爱情,真好笑!” 凌希穿着迷彩服穿梭过伊朗边境,似乎有流弹碎片从她耳边飞过的错觉,那时候她是发自内心的佩服战地记者的勇气。 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但生命的旅途胜过了脚下的路,即便她形单影只。 凌希在印度边境买了一张漂亮的唐卡,转手又高倍卖给了别人,小赚了一笔路费,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在曼谷的一声萨瓦迪卡里,她大快朵颐着海鲜,抑或是背影孤寂,在深夜里伴着啤酒痛哭流涕,但痛里开始糅杂出无人倾诉的快乐。 凌希在欢声笑语里拯救着自己,她快忘了林方晚的模样。 该回家了。 美好的新生活已经站在凌希的眼前招手,她毫不犹豫的伸出自己的手,祈求着:“拉我一把吧,请别再让我梦碎。” 在斯里兰卡贵族大院里教着孩童们练习地道的普通话,大方的家主赠送了一枚瑰丽的蓝宝石戒指,凌希套在指尖比在月下。 肖摩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凌希一边欣赏着蓝宝石,一边轻松的知会:“肖摩,我订好了机票,后天记得来机场接我。” “凌希。”肖摩的声音被镀上了一层哀痛的嘶哑,他在电话的那一头沉默了很久,才艰难的挤出一句话:“等不到后天了,改机票,明天就回来。” “可是国际航班很难……” “必须回来!”肖摩撕心裂肺的咆哮着打断了凌希的话。 凌希预感到了不好,嗓子里堵着不敢发出的疑问,好像只要不问,噩耗就不会降临。 手机重重的掉在了地上,凌希双腿一软瘫坐到地上。 深夜的花园里,那个快要重整旗鼓的女孩无助的嚎啕大哭着,哭了整整一晚。 …… 凌希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客厅,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不大的两室一厅的房子会弥散着洗衣粉清新的味道。 父亲会坐在阳台的摇椅里,翻阅最新的考古刊物,又或者会精心料理着他那些宝贝盆栽。 母亲会在厨房里精心准备一桌香喷喷的饭菜,花样不多的家常菜,是家的味道。 他们会在饭后,坐在客厅里追黄金档的电视剧,会有削好的水果送到嘴边,会听到他们因为讨论剧情而拌嘴,又在欢笑里继续吃吃喝喝。 可是他们的笑容停在了桌上的遗照里。 骨灰罐子装不走他们了,只剩满满一罐吞没了他们的无情黄沙。 凌希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揣着罐子,泄出的黄沙混搅着她的泪水,任由肖摩和苏云锦拉扯,她却怎么也站不起身。 凌希,没有爸爸妈妈了。 那一天,美好的生活没能拽住凌希的手,而是将她活生生的推向了无法再自救的深渊。
第55章 伤害 梦境里那张总是模糊不清的脸颊如同四分五裂的玻璃, 在凌希的眼前支裂出被遗忘的真相,最后又迅速的拼凑成林方晚的模样。 一段段熟悉又残酷的画面续接出整整五年的空白记忆—— 那盆在寒冬里来不及盛开就要枯萎的雏菊,天台上还冒着冰镇凉气的茶饮, 辛西尼亚国家藏书馆的静谧,勃朗峰下不见尽头的山道, 两抹永远定格在黑白里的笑容,胡乱吞咽了一整瓶的ꁘꁘ。 让人心绞痛的场面正疯狂的灌进凌希的大脑。 伴着痛苦回忆的还有那可怕的24次濒死的电疗,它们试图扼制住蜂拥的记忆侵袭,使得凌希在混沌里抱着脑袋哀嚎着打滚。 不该想起来的, 不该的,为什么无法彻底遗忘,明明忘记才会永远的快乐! 猛的睁开眼睛,凌希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眼角依稀留着未干的泪痕。 努力保持着节奏的呼吸,凌希试图让过猛的心率平静下来。 此刻的她,正遭受着每一根神经的挑痛。 即便白炽灯的光晕极度晃眼, 但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 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悄无声息。 快乐终究淹没在爆发的记忆里。 昨夜的乔波尔态度强硬,坚持留在病房陪护, 当听到凌希嘴里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她下意识的试探着伸手安抚凌希的额头:“想喝水吗?” 这一刻, 乔波尔倾泻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她的脸上除了担忧的疲态,已经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原来, 一夜难熬的不止是困顿在梦里的凌希, 还有这个情深难抑的女人。 凌希微张着嘴哑然, 没有给予回应。 乔波尔情不自禁的俯身紧紧抱住她,抽泣来的很陡然。 凌希依旧无动于衷,倒也不是因为工作室的那段对话导致的冷漠,而是现在的她本就是陌生的。 凌希本能的避开了乔波尔的温柔,胳膊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我没事了。” 听不出凌希的情绪,乔波尔的心没来由的慌了,小心翼翼地问着:“你是在生我的气么?” 凌希的眼神是困顿的,脑子里一时间挤满了过往的回忆。 她无暇顾及眼下所发生的一切,只是疲惫的摆着手:“因为向老板的事么?不至于生气。” 只在一个回答一个眼神里,乔波尔的酸楚被凌希彻底搅翻,她圆睁着眼睛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眼前的人无比的陌生。 凌希侧身想要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乔波尔急忙帮着伸手去取却被凌希制止:“不用,我自己来。” “凌希,你到底怎么了?” “我很好。” 得来生冷的回应,乔波尔手足无措了。 这样的拒绝不似以往那般带着回旋的余地,更像是一道拉开彼此距离的屏障。 “凌希……”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一声担忧的轻唤,引得床头的二人注视。 凌希盯向来者,微哑,本就干涸的喉咙越发的紧,紧得如鲠在喉。 乔波尔的神色从最初的无措变成了惊异,在惊异里又渐渐生出难以忽视的惶恐。 该来的还是来了,仓促又莫测。 林方晚的怀里抱着一束甘露欲滴的百合花。 和多年前相比,她的容貌变化不大,只是曾经随意披散的长发被规规矩矩的挽于脑后,整个人显得愈加端庄大气。 “我方便进来吗?” 林方晚谨慎询问,也许是婚姻变故带来的影响,她的笑容没了当初的纯粹,更多的是难以揣测的深意。 出现在梦里的人忽而走进现实,凌希失神之后显得尤为慌乱,她不自然的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像是在害怕林方晚消失在眼前,随即笃定的点头:“当然,请进。” 林方晚淡笑着走近床头,自然的将百合花插进花瓶里,和乔波尔四目相对时,扬起的笑容落在凌希的眼里是温婉的,但乔波尔嗅到了挑衅的味道。 “我昨天刚到渲城,连夜打听到工作室的地址,今天一去就听说你在医院,吓得我赶紧过看看,你没事就好。”林方晚简单的解释着自己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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